“師弟，老唐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狈腋駹栯[隱約約感受到旁邊傳來的熱浪，他伸手觸摸了一下老唐裸露在外的皮膚，燙的像快熟了似的，正常人絕不可能有這么高的體溫。
芬格爾暗自咂舌，師弟什么體質(zhì)啊，這么一塊烙鐵背身上和沒事人似的。
“沒事?！甭访鞣敲娌桓纳恼f，幫老唐圓著謊，“等過一會就好了，他可能也是混血種，「守夜人」解除了「戒律」，讓他突然覺醒了。”
“哦……”芬格爾回答，兩人對此心照不宣。
前面有人擋在了他們前進的路上，路明非看到他，猛的停下了腳步。
“明非，我們又見面了?！蹦莻€老人和他打招呼，袖中折刀散發(fā)著猩紅色的，危險的光。
面前站著一個老人，單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頭整齊的白發(fā)，一身黑色的西裝，上衣口袋里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像是要去參加某人的葬禮。
“路明非，我一直在找你。”昂熱微笑，看了他背上的老唐一眼，“恐怕你得把你的朋友交給芬格爾和諾諾照顧一會，因為我們就要去做一件偉大的事了?！?p> 路明非點點頭，十分配合地把背上的老唐放下，扶著他走到一個臺階邊，讓他順著臺階坐下。
路明非正準(zhǔn)備跟著昂熱走，諾諾卻突然拉住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師弟，小心點，我的直覺告訴我，很危險?！?p> 路明非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他朝諾諾豎了個大拇指，“放心好了，可別小看你男朋友啊！”
諾諾松開手，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神情還是有些不安。
“嘿，師妹，別替他擔(dān)心了。”芬格爾站在她旁邊說，“他可是我們學(xué)院幾十年一遇的「S」級啊?！?p> ……
……
路明非被校長引著上樓。他們腳下是從教堂側(cè)面的鐵梯，沿著這座已經(jīng)快成廢墟的建筑折疊而上。鐘下的閣樓外，是一個視野極其開闊的陽臺，閣樓里亂七八糟的，一個老牛仔正喝著啤酒坐在沙發(fā)上。
“嗨！昂熱，這是我們新的「S」級么？”老牛仔對著路明非舉手打招呼，“你好，小伙子?！?p> “你好，尼古拉斯·弗拉梅爾閣下?！甭访鞣浅c頭致意，“聽聞「守夜人」大名已經(jīng)很久了?！?p> “咦？你還知道我的名號？”老牛仔略顯驚奇地直起身，“不錯不錯，小伙子未來可期?！?p> “其實聽到的都是壞傳聞，什么「副校長每年都要舉辦游泳比賽，實際上是想看女學(xué)生們的泳裝」，諸如此類?！甭访鞣嵌Y貌地說。
“干！芬格爾那臭小子不是說會幫我刪帖嗎？”老牛仔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等到這破事兒結(jié)束，我一定教訓(xùn)他一頓，再扣他幾個學(xué)分，讓他今年也畢不了業(yè)！”
“請務(wù)必這么做！”路明非表情十分誠懇。
“你們兩個，這種危急關(guān)頭就別貧嘴了?！卑簾峥粗绱撕椭C的場面，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崩吓Ｗ姓J(rèn)輸似的舉起雙手。
昂熱拉著路明非來到陽臺邊，打開腳下的手提箱，從里面組裝出一支大口徑狙擊步槍遞到路明非手中。
路明非默默地接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沒有人說一句話。
昂熱又取出一個圓柱形的石英玻璃密封管，給路明非看里面的東西，那是一粒修長的子彈，彈頭是暗紅色的，仿佛一塊簡單打磨過的紅水晶，里面有血一樣的光澤在流動變化。
“這是傳說之中的「第五元素」，又稱「賢者之石」，”昂熱說，“是煉金彈頭，彈頭以純粹的精神構(gòu)造，只有用它才能夠擊斃龍王，要珍惜子彈，很難得?！?p> 他把子彈填入彈倉，“咔嚓”一聲上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記住，子彈只有一發(fā)，你也只有一次機會，沒有第二次。”
“是要我去殺龍王嗎?！甭访鞣菃枴?p> 昂熱點點頭，遠遠指著校園，各個小隊正在向著英靈殿的方向匯集，英靈殿頂?shù)男垭u之上，站在一個光明耀眼的人影，是康斯坦丁，他正對著整個校園發(fā)出嘶啞的呼喊。
奔跑中的學(xué)生們對著他射出弗里嘉子彈，如血的煙霧把他徹底籠罩起來。他揮舞著手臂遮擋自己的臉，繼續(xù)呼喊。
“哥哥！”
真像是個怨靈，叫人不寒而栗。
“那就是龍王，我會為你破開他的防御，一會兒你會看見一只轉(zhuǎn)動的眼睛，他的第三只龍眼，那是他的要害，瞄準(zhǔn)他的額頭，用這枚子彈射擊他?！卑簾嵴f，“做得到么？”
路明非看著自己手里的狙擊步槍，是一支頂級的槍，帶著紅外激光瞄準(zhǔn)鏡，對于有些射擊經(jīng)驗的人來說，命中不稀罕，失手才奇怪了，距離也不算遠。
“做得到?！甭访鞣腔卮?。
“嗯，很好，明非，其實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卑簾崤呐乃募绨?，從西裝袖口中抽出一柄折刀。
那是一柄造型古老的大號折刀，考究的嵌銅木柄，微微呈弧形的刀身上是扭曲的紋路，那是一柄極其罕見的花紋鋼刀，在古代這些珍貴的隕鐵只用來打造英雄的佩刀而已。
“這就是我的武器，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用他折斷的刀頭為我打造了這個東西，很好用?！卑簾岢访鞣钦故舅奈淦?，“整個刀身都鍍上了一層「賢者之石」，專殺龍王?！?p> 他轉(zhuǎn)身從陽臺上一躍而下，空氣中回蕩著他的聲音，“一會兒看我的表演，其他的交給你了，路明非。”
……
……
「言靈·青銅御座」
芬格爾把表面皮膚金屬化，背著滾燙的老唐往奧丁廣場走去。
諾諾扭頭看向英靈殿的上方，顯然康斯坦丁已經(jīng)察覺了他們的位置，渾身骨骼發(fā)出震耳的爆響，后背的皮膚被斯裂，一對原本貼在背后的膜翼猛地張開，上面鮮血淋漓，準(zhǔn)備朝他們飛來。
昂熱突然出現(xiàn)在草坪上，他豹子般下蹲，以一個年輕人的姿態(tài)蓄積了全部的力量在腿部。
龍文吟誦聲橫穿校園，高處的康斯坦丁也暫時轉(zhuǎn)移了視線，低頭看著這個老人。所有人都能感覺老人的「靈」在黑暗中瞬間放大。
「言靈·時間零」！
整個校園范圍內(nèi)的時間似乎忽然慢了，那些奔跑的學(xué)生，那舒展膜翼的龍類，甚至是風(fēng)吹樹葉的搖曳，火焰的翻騰，都變慢了。
在路明非的瞄準(zhǔn)鏡中，康斯坦丁在緩慢地一張一合眼睛。
只有他和昂熱沒有變慢，昂熱快得像是豹子，越過草坪，沿著消防扶梯飛身登上英靈殿的屋頂。
即使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隊員或者中國古代的武林好手，也不過如此。
昂熱接近了康斯坦丁，手中只有那柄折刀。這一刻在這個老人身上，歷代屠龍勇士的身影重現(xiàn)了，在還沒有科學(xué)的時代，他們就是這樣靠著血統(tǒng)的優(yōu)勢和勇氣、犧牲，突破身為人類的局限。
康斯坦丁身邊，熾炎放射，只是速度遠比剛才慢許多倍，就像是慢鏡頭播放。
昂熱在熾炎的縫隙中切入，在近身的剎那，揮舞折刀，旋轉(zhuǎn)身體。康斯坦丁的兩條手臂跌落，而他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昂熱已經(jīng)閃到了他背后。
他的額頭中心裂開了，那是昂熱以折刀在那里豎著劃了一記。一只赤金色的眼睛從傷口中爆出，緩慢地轉(zhuǎn)動。
第三只龍眼，他的要害，這就是昂熱為路明非營造的完美機會，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斬掉雙臂，這樣康斯坦丁就無從遮擋。
「言靈·時間零」，解除！
“路明非！”昂熱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開，“就是現(xiàn)在！”
路明非幽幽地嘆了口氣，手指扣下扳機的瞬間，他輕聲說，“路鳴澤?！?p> 從槍膛中轟鳴而出的賢者之石子彈停滯在了半空，路鳴澤穿著精致的小夜禮服從他身后走出來，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路明非問。
“是啊，今天和我的女孩跳舞了，她很美?！甭辐Q澤背著手，優(yōu)雅地一步一步踏著虛空往康斯坦丁那邊走去，“哥哥也一起來?！?p> 路明非放下槍，把腳放在小魔鬼剛剛踩過的地方試了試，嗯，很踏實，于是他踩著小魔鬼制造的那些臺階也一步步走。
路鳴澤放慢了步子，略微在路明非前面半步，哼著歌。
路明非問，“他們兄弟倆你打算怎么救？”
“不是我打算怎么救，哥哥?！毙∧Ч硪琅f往前走著，目視前方，看也不看路明非一眼，“是你打算怎么救?！?p> “什么意思？”路明非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別問我?！甭辐Q澤抬起手，輕輕地往他心口的地方指了指，“問你這里?！?p> “這里嗎？”路明非低頭喃喃自語，撫摸著小魔鬼剛剛指過的地方。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康斯坦丁面前，他的手微微地顫抖，眼前這個怎么看都只是一個跑丟了的小孩啊……
他只想找他的哥哥而已，這又有什么錯？
路鳴澤打了個響指，“看你表演咯，哥哥?！?p> 康斯坦丁周身的時間恢復(fù)流動，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被斬斷的雙臂，又茫然地看了看不遠處奧丁廣場正昏迷不醒的老唐，最后才把茫然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兩人。
康斯坦丁突然變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他看起來比路明非還小些，只有十六七歲，臉兒小小的，眉色和淡，一雙黑得勻凈的眼睛，眼神卻空蕩蕩的，赤裸的身體透著一種介乎蒼蒼的白色，因為太過瘦削而肋骨畢露。
他怔怔地看著路明非和路鳴澤，看了幾秒鐘。“我不是來找你們的，我來找我哥哥?！鄙倌贻p聲說，聲音飄忽遙遠，“你們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在那兒呢，你已經(jīng)看到了不是嗎？”路明非回答他。
“那我要去找他了，再見?！鄙倌旰吐访鞣钦f，臉上露出欣慰又溫暖的笑，他的身體滾熱，熱氣直撲到路明非臉上。
“你就要死啦?！甭访鞣强粗难劬?，手指著教堂的方向，“那邊有一顆賢者之石的子彈正在以每秒上千米的速度向你飛來，你知道那玩意能把你徹底殺死的。
“而且你的雙臂已經(jīng)被斬斷，旁邊還有人對你虎視眈眈，就算你靠我現(xiàn)在的「世界·The World」躲開子彈，那個老人手中的折刀可鍍滿了賢者之石?！?p> “「世界·The World」是什么？”康斯坦丁歪著腦袋問，他好像對他即將要被殺死這事兒毫不關(guān)心，反而問路明非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喂喂，你的重點抓錯了誒，你馬上就要死啦?！甭访鞣菬o奈的說，“不過和一條龍玩jojo梗我也是多少有點?！?p>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我不能在哥哥身邊?！笨邓固苟∮职涯抗馔蚶咸?，“我的死能讓哥哥掙脫枷鎖，他答應(yīng)過我，等我死了，他會吃掉我的?！?p>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zhàn)旗，返回故鄉(xiāng)。死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們?nèi)詴褋怼！敝Z頓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隔著漫長時空回響在康斯坦丁耳邊。
“什么所謂的命運……”路明非低聲說，聲音顫抖，突然飆射出凌厲的怒氣，對著面前的康斯坦丁大吼，“你他媽的還沒搞明白嗎？康斯坦?。 ?p> 他猛的抬起手指向老唐，“活了這么多年了，諾頓就是不吃掉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就算在白帝城，那么危險的時候！他也依舊不吃掉你！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
“明明吃掉你就可以改變結(jié)局的！但他愿意和你一起長眠！”
“死真的讓人很難過，永遠永遠，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遠觸不到東西……”
“幾千年里，只有你和他在一起?！甭访鞣锹曇袈匦×讼聛恚八仓皇窍肽闩阍谒磉叞??！?p> “你是他唯一的弟弟?！甭访鞣巧斐鍪?，去撫摸康斯坦丁那張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誰又會愿意吃掉自己的弟弟呢?！?p> 康斯坦丁怔怔地聽著路明非的話，沉默了良久，他開口問，“那你會幫我們嗎？改變所謂棄族的命運？”
路明非抬頭去望澄澈的天空，今晚沒有星星，暗夜無星。
“會的，我回來就是為了改變這一切?！彼p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