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和當年的李長思大不相同,待人接客都很周到,人情世故極為熟稔,有了他之后天府閣的生意好了不少。
只是無論青年賣出多少符箓、丹藥,這間小店里的存活卻從未有過增減,這讓他對整天不是閑逛就是畫符的李長思高看不少。
“先生,你畫的這是個什么?”經(jīng)常問,答案每次都不一樣,但又都不像胡謅的,讓青年在符道上的造詣進步不小。
熟悉的問句,每過幾天對方都會問起,也許是“先生”這個稱呼讓李長思想起了這一世剛開始的那些年,也就有了閑心陪著這個迄今還看不清根底的小家伙胡扯。
李長思幻化的中年模樣叫青年小家伙沒毛病,他實際的年齡叫也許只是少年的青年更沒毛病。
“清州啊,換個新鮮的問問,這句話我都聽膩了?!币膊皇撬幉怀鰜硇碌?,以自己的符道底蘊,再說個幾年白清州也察覺不出任何問題,但他懶得再費事了,興致沒了就是沒了。
生活就是這樣,平淡之時想著波瀾壯闊,真到了風頭浪尖就又想著回歸最初,李長思沒有這個亂七八糟的感悟,他是真的喜歡這樣平平淡淡之中修為飛漲的感覺。
他不清楚自己距離結丹還有多遠,沒感知到所謂結丹的瓶頸,只要他想隨時可以更進一步。
只是總感覺還差一步,如果這時候結丹對未來會有不小的弊端,并不是應在日后的修行上,還是和他來得詭異去得莫名的那些“常識”有關。
在這個小城中有沒有好處呢,其實也是有的。
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和凡俗接近,也是到了這里之后李長思才真正體會了一把青天域最多的人是怎樣生活的,之前在凡俗之時他完全沒有時間去體悟生活,為了入道之事從未停下過腳步去歇一歇。
每天清晨,他都會早早地起床,打開店門,然后安靜地坐在店里,開始發(fā)呆,直到街面上熱鬧起來會出去轉轉。
這里真的保留了很多凡俗的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偶爾有修士飛遁而去外,這里就和凡俗城池一模一樣。
甚至有不少凡人在城中做些小生意,大多是吃食一類,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若陽真的很小,所謂的仙凡分割并不嚴重。
哪怕是自己剛剛到修真界遇到的那個小坊市,也比這里像修士該呆的地方。
四周的鄰居和李長思并不是太熟,李長思很喜歡閑逛,但他很少和人深入交流,瞎扯兩句足以,沒什么好細聊的,反倒是剛剛去的白清州在這一片比較面熟。
隨著時間的流逝,店中漸漸有了客人,除掉李長思這個掌柜愛好奇異之外,天府閣的符箓和丹藥真的很好。
這確實觸碰到了部分人的利益,只是這么些年了,有這個想法的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遭遇意外。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有了白清州的幫忙,他完全的沉浸在畫符之中,就連閑逛的愛好都被擱置。
巨大的符紙之上點點符文在填充著空白的畫面,在這張符箓之上沒有任何人感受到過一絲一毫的異樣。
但氣運所鐘的白清州卻感覺這張符箓很特殊,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只是哪怕趴在上面,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如果不是他必然打不過自家掌柜,白清州真的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想要去毀了這張奇特的符箓。
時間慢慢過去,一個多小時后,天光大亮,微閉的店門被人推開,李長思結束這后半年少見的閑逛之后回來了。
白清州不知道為什么對方會如此信任自己,將這散修看來是海量的財富交給他管理,還不聞不問,但他樂得如此,不賺差價也有其他好處。
拿起桌上的符筆,隨意斜臥在椅子上,沒和白清州說一句話,李長思又開始思考下一筆該怎么落。
他有預感,如果這張符箓畫完,自己的道途會有很大進步,非常特殊的進步。
而且最好在結丹之前完成,這件事和太上金闕經(jīng)的本能真的讓他把結丹這件事延遲了很多年,早在剛剛走出萬妖山的一刻,他就隨時可以踏上結丹之境。
詠銘真人對于李長思的選擇不甚理解,不過他選擇了支持這個自己看不透的年輕人,所以李長思順利來到了若陽城。
某一筆落下的一瞬間,李長思的動作突然頓了頓,看了眼遠方,將手邊一張正常大小的符紙換了過來,輕輕一筆劃過,符箓自燃化為飛灰。
遠在百里之外,一道人影從天際墜落,又被無名之火燒為灰燼。
沉默許久,輕嘆一聲“亂紛紛何時休...”
聽到這句話的白清州有些不明所以,還沒等他問,很少主動開口的李長思竟然主動問了他一句話:“你招惹的人不簡單吧?!?p> 說是問句,不過李長思說得沒有質疑余地,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白清州無言良久,“回先生的話,我可以走?!?p> “不用了,再不簡單也與我無關,想呆著就呆著吧?!卑浊逯莶辉该髡f他也不再問,本來他也就不在乎,只是突然起了興致才會問問。
真要怕,最開始就不該留下這個神秘的客人。
李長思很喜歡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在修真界這是不可能的,至少不是一個筑基修士可以妄想的,特別是李長思并不甘于只做個筑基修士。
他的目標不是容易達到的,腥風血雨免不得,你不就人人就你,這與個人意志無關,修真界自古就是這樣的,個人偉力大于一切的世界不可能有絕對的秩序。
微微閉上雙眼,神魂之中金光閃爍,如周天星斗一般的美妙絕倫,不主動修煉之后,這些金光的功能就不再是吞吐靈氣,具體的作用李長思也不清楚,最明顯的作用莫過于他的神識每時每刻都在被加強。
夜黑,無月,微風席席,季節(jié)又開始了輪替,快要落雪了。
李長思躺在店后院落的搖椅上,他的小店自身不算大,帶的院子可不小,這也是他選了這個住處的原因。
在他的身邊,放著一個茶壺,時而拿起喝上一口,這里面是詠銘天帶出來的靈茶靈泉,這一年他喝的茶葉足以堆砌出幾個筑基修士,可惜由于他的修為已經(jīng)無法寸進,卻全浪費了。
拿起茶壺,喝了一口“又有事做嘍?!?p> 笑了笑,李長思看著此時此刻在他店外的幾個修士,體似幽魂,深夜而至,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這其中有一人拿出一張符箓,輕輕的催動,將房門的微末禁制破除。
李長思仔細看了看,這符箓還是自己這里賣出去的呢,不過這幾個人他沒印象,要么是自己不在白清州賣的,要么就是七拐八繞得到的,要知道天府閣的符箓在這若陽城名聲可不淺。
幾人迅速閃入,緊接著微風拂過,店門被輕輕帶上。
隔音在小禁制當即發(fā)動,將店內(nèi)店外隔絕起來,包括李長思在的小院也被隔離在外。
在店內(nèi),這幾人目光閃動,盯著四周的玲瑯滿目的符箓,眼中露出驚喜之色。
無盡的貪婪巧藏其中,其中一個修士倒吸了口冷氣,順手拿起一張符箓,凝神一看,“居然有這么多寶符!這天府閣名不虛傳?!?p> “要不說天府閣了不得呢,他家的符箓在若陽城可是首屈一指的?!?p> “那我們這樣...”有人有些猶豫。
“怕了就滾,不鬧出動靜他天府閣敢聲張?不怕這地方成賊窩?”
說完之后,也安慰了惴惴不安的同伙,“行了,別瞎擔心。我有城主府的關系,天府閣沒后臺。掌柜有些手段沒錯,但拿了就走,他找不到我們又能如何。”
說完,幾人眼中貪婪之色更濃,袖子一甩,頓時店鋪貨架上的符箓被清掃一空,打算回去之后再細細分贓。
這是他們看到的,事實上嘛...
這幾人只是在店門口打轉而已,一直轉到天將將明,幾人在這里即將熱鬧之前,飛出城外大打出手,最后的幸存者也被同伙的臨死一擊帶走在他即將大笑之際。
李長思看完這一幕鬧劇之后又笑了笑“看來你和城主府的關系不夠牢固,沒告訴你這地方有太多人有來無回了。”
這世界上那有那么多意外,還都和同一家店有關,只是沒人去深究而已,自尋的死路說到天邊也是李長思占理,何況沒一個人的意外和他有直接相關。
時日匆匆,轉眼又是數(shù)年過去,這已經(jīng)是李長思呆在若陽城的第二十五年了。
城中不少的熟人也都再看不見了,有些知道是回家享福了,也有些生意做不下去當回散修的,同樣也有為數(shù)不少的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有說發(fā)橫財連夜遁走的,有說突發(fā)不祥橫死的,這些人在近幾年越來越多了,戰(zhàn)亂的余波終究還是不能視之如無物,再小的余波掃到你了,就不小了。
不過這些小地方大體還是和平的,閑逛的時候瞎聊兩句的人并不缺。
二十多年了,李長思的畫符大業(yè)還差的遠,只填滿了一個角落。
他現(xiàn)在都懷疑直到自己壽終也不一定畫的完,不過自從太上金闕經(jīng)修煉完成之后,他也就從沒感受到過生命力在流逝,理論上他這是長生了?
想著這里李長思笑了笑,長生還要跟著不死才是他的追求,就算這是真的,他又有足夠的力量去做到長生久視嗎。
當然,極端一點,反正他不能被卜算,挖個深坑把自己埋了也許真的能活到??菔癄€?
這種可笑的想法讓李長思這一整天心情都不錯,至少把被看不到盡頭的畫符行為造成的打擊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