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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英華

第三十一章 主仆重逢

大明英華 空谷流韻 2136 2022-09-16 00:05:00

  入夜,松江府城清水巷,韓府。

  朱門輕響,鄭海珠神態(tài)平靜地回到韓希孟的院子。

  正在廳上整理繡線的韓希孟,立刻招呼婆子去給鄭海珠端一碗綠豆蓮子湯,一面關(guān)切地問:“二叔和二嬸,沒怎么責(zé)罰你吧?”

  鄭海珠在圓桌下首那張專屬于她的木凳上坐了,莞爾道:“放心,沒事。二奶奶先開的口,把我斥責(zé)一頓。然后二老爺說,晚上他與董家二爺和黃大官人、顧少爺陪馬將軍在文哲書院吃酒席時,馬將軍和黃大官人一個勁地夸我們倆不像弱女子,馬將軍還說他的命是我拿瓷雷救的……”

  韓希孟聽到此處,就笑嘻嘻地打斷鄭海珠:“快讓我猜猜,二叔后面一句話,是否就是,阿珠也算給我們韓府大長顏面,大功可抵小過?”

  鄭海珠點頭:“二老爺正是這么說的,然后二奶奶趕緊接上說,國法嘉賞是國法嘉賞,家規(guī)也不能視同兒戲,讓老彭去知會賬房,扣我三個月的工錢?!?p>  韓希孟撇撇嘴,不滿道:“那還是罰了。”

  鄭海珠忙開解她:“小姐,二奶奶執(zhí)掌后宅,當(dāng)然應(yīng)該如此處置。我畢竟和守寬偷偷陪你出去,倘使此事就這么算了,讓宅子里其他下人怎么想?”

  韓希孟“喔”了一聲,將婆子端來的軟糕和綠豆湯推到鄭海珠面前,喃喃道:“那倒也是,二嬸是當(dāng)家主母,歷來又把我當(dāng)她親閨女一樣,這回若不做做樣子罰你,三嬸嬸和呂姨娘,都要嘀嘀咕咕。唉,婆婆媽媽們?nèi)籼e,就是麻煩?!?p>  鄭海珠心道,這可不就是市民社會小家庭成為主流前,深宅大院司空見慣的情形么。

  她北上來尋韓府時,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或許要面對自己最煩的宅斗劇情。

  不過,公平地說,躋身松江府縉紳圈的韓家,內(nèi)宅關(guān)系已經(jīng)比其他大戶簡單許多。

  這一支韓家,到了韓希孟的父輩,是三兄弟。

  大房夫婦病逝得早,只留下一個女兒韓希孟。

  二房韓仲文,在極年輕的時候便考中了舉人,沒想后來兩次進(jìn)士不中。

  因適逢江南文士經(jīng)商之風(fēng)日盛,韓仲文便無心仕途,而是娶了嘉定縣錢家的女兒,利用韓家祖上積累下的資產(chǎn)與人脈,結(jié)合錢家的棉花種植與紡織技藝,做起了棉布生意。錢氏娘家算得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蟮刂?,可惜她嫁過來后沒有生養(yǎng),韓仲文便又納了城中一位秀才的女兒呂氏做妾,生有一子韓希盛,今年十二歲。

  三房韓仲鈺,娶妻楊氏,生有一女韓希盈,今年剛及笄。這老三韓仲鈺,也考中了舉人,二哥韓仲文本想著自己經(jīng)營、積累家財,讓弟弟繼續(xù)走科舉取仕的道路。誰知幾年前,韓仲鈺結(jié)交了一個來松江的外國傳教士,執(zhí)意跟著那人去應(yīng)天府傳教。韓仲文苦勸無果,還要面對來哭哭啼啼的弟媳婦楊氏,氣得連著幾天吃不下飯,終究也沒什么辦法,只能由著才而立之年的韓仲鈺,形同出家做了和尚一般,外出云游,不見蹤影。

  韓希孟和弟弟妹妹之間,看著感情都挺融洽,妹妹韓希盈尤其喜歡跟著姐姐琢磨刺繡。

  但家中兩個成年女眷,雖不至于興風(fēng)作浪,也不總是歲月靜好。

  二房姨娘呂氏,剛進(jìn)門時溫婉和順,生下兒子后,自我定位韓家有后的大功臣,在府中漸漸地也愛擺擺半個女主人的架子。

  三房楊氏,本是徽商的千金,其舅舅與韓仲文因生意結(jié)識,便將她嫁給了韓仲鈺。兩口子成親那會兒,就磕磕碰碰常有口角。韓仲鈺成了四鄰口中的“洋和尚”、離家傳教后,楊氏更有了些怨婦傾向,對嫂子錢氏說話都夾槍帶棒。若不是女兒韓希盈小小年紀(jì)便乖巧會哄人,善于調(diào)和二伯母和親娘的矛盾,錢氏見到這個妯娌就得頭皮發(fā)麻。

  鄭海珠當(dāng)初憑借懂得染色與漳絨技藝,被韓希孟留在韓府后,很快就看出,二房錢奶奶,這家,當(dāng)?shù)靡矝]那么輕松。

  此刻,韓希孟望著鄭海珠埋頭吃點心的樣子,由衷道:“阿珠,我頂喜歡你的一點就是,不愛煽風(fēng)點火,不會一味只順著我的話說,倒是常帶我往深里看上一層,這才是真的對我好。”

  鄭海珠咽下一口蓮子湯,笑盈盈道:“若論對你好,我哪敢與顧家公子比。今日那個姓翁的小人大放厥詞后,顧家公子執(zhí)意親自駕車送你我回韓府,半道還非要停下,陪你在頂熱鬧的幾個衣帽和脂粉鋪子采買,巴不得全城老小都看到他寵你的模樣,那才是真正盡心回護(hù)你的做派。”

  韓希孟瞬時面露甜蜜,也抓起一塊雪白的軟糕,邊吃便道:“嗯,說來我們才剛定了婚約,并非已經(jīng)拜堂的夫妻,今日如此招搖過市,太不合尋常禮數(shù),我明白,他是做給城中士庶看的。我小時候就偷偷喜歡他,今日更是放下心來,他不會因我被土匪擄去過,就不要我了?!?p>  “哎唷顧公子怎會不要你,你沒見他扶你下車時的眼神,我都在想,當(dāng)時我不該在車?yán)?,?yīng)該在車底?!?p>  “阿珠!”韓希孟嗔她一聲,又見婆子丫鬟離開廳堂、去房中點香鋪床了,遂也帶上諧謔揶揄的口吻,對鄭海珠道,“我只是與顧公子同車,你可是與那位錦衣衛(wèi)大人同馬吶。阿珠,我覺著,馬將軍,看你的眼神,也不大對?!?p>  這一回,鄭海珠沒有立即吭聲。

  她的靈魂,比此世借住的軀殼老成,怎會感受不到,馬祥麟對自己,的確有些超出一個煊赫的武將對一個普通民女的分寸。今日他數(shù)次與自己對視,目光比放心更多關(guān)心,比善意更多贊意。

  但又或許,這個秦良玉的兒子,只是本性醇厚且家教正派,因而執(zhí)意于護(hù)佑自己這個誤打誤撞的救命恩人的安全,算是將人情還到位,而并非對萍水相逢的緣分還有什么后續(xù)的期許。

  若沒記錯,歷史上的馬祥麟,這個有“川軍趙子龍”美稱的名將,娶的乃是高品級文官的女兒,并且與那位馬夫人感情甚篤,夫唱婦隨,二人并轡出征,抵御后金軍的入侵。

  既然馬祥麟本就有很不錯的人生劇本,自己當(dāng)下主要盤劃的也是如何在明代江南搞創(chuàng)業(yè),何必畫風(fēng)突變地去花癡一個明代趙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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