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江春水向東流

　　說到茶，老燕京人確實喜歡喝茉莉花茶。

　　主要是早年物流不便，商貿(mào)匱乏，北方人很難喝到南方的優(yōu)質(zhì)茶葉。

　　新的時代，隨著物流產(chǎn)業(yè)發(fā)展，少不了武夷山的精品大紅袍和西湖龍井。

　　尤其是御前龍井，更是龍井中的精品，在京城文化圈是比茅臺還硬的硬通貨。

　　潘星漢更是御前龍井的死忠粉。

　　紫砂壺窩了一小包龍井，用剛剛煎好的沸水泡開，來回倒騰兩次。

　　潘星漢這才心滿意足地喝上一口。

　　“果然是好茶！”

　　“龍組，要不要先來一杯？”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潘星漢將面前斟滿的小杯推了過去。

　　“確實是好茶，不過我可不常喝，也就給您二老才舍得拿出來，還是高沫適合我?！?p>　　“知道嗎？”

　　“在我國，戰(zhàn)國早期可就有飲茶的習慣，去年秦省考古隊，在西漢景帝陽陵的考古發(fā)掘中，就發(fā)現(xiàn)了茶葉實物出土?！?p>　　方遠行給自己和易云也倒了一杯。

　　“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喝高沫，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不想固步自封咯，得多接觸新事物，融入新環(huán)境?！?p>　　潘星漢對這種話里的細節(jié)很容易敏感。

　　他以為方遠行是在說自己。

　　要他多適應(yīng)，多給新人機會，臉色稍加不悅。

　　“你們二人，從中間分開操作吧?！?p>　　衛(wèi)龍開口道：“這幅手卷的畫幅太長，室內(nèi)沒有這么大的洗畫池，只能用毛肚巾圍堤?！?p>　　兩位工具人助手早已準備就位。

　　易云開始在盥洗池前仔細洗手。

　　修復(fù)者。

　　書畫之司命也。

　　在書畫清洗處理各種各樣污垢的過程中，因為受潮發(fā)霉、黃黑污染等因素，產(chǎn)生的青黑色霉斑最為常見。

　　在融會貫通了灌洗法與清洗法的精通級理論后，又經(jīng)歷了多次實戰(zhàn)操作。

　　因此，易云剛剛單是看一眼，便胸有成竹。

　　他已經(jīng)確定了具體清洗方案。

　　助手大石將數(shù)十條白毛肚巾泡在清水中。

　　浸濕，擰干。

　　然后放在大裝裱臺上。

　　另一位小石則開始燒水，調(diào)配皂角水與枇杷水、有機溶液。

　　“老實說，你這個學生能行么？”

　　“我給你說，你可得給我時刻盯著，一會你頂上去，這可是魔都博物館專門交給我的重寶，怎么到你這里倒成了試驗品?！?p>　　如果不是方遠行在燕大的名頭與背景，還有衛(wèi)龍剛才的擔保。

　　潘星漢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易云機會的！

　　“看看唄，我現(xiàn)在也不清楚他的實力到哪一步了，不過他確實挺好學的，修復(fù)這方面也天賦異稟……”

　　方遠行笑而不語。

　　“你就得意吧！”

　　無法交流，潘星漢索性不再問，也免得自己生氣。

　　這兩個工具人助手，還是他自己帶的博士生，年齡也就比易云大點，現(xiàn)在卻反過來給易云當助手。

　　這是什么道理？

　　人家會怎么看自己這個老師？

　　對于易云，兩個博士工具人助手的確心存不滿。

　　這種不滿，不僅來自于易云的強大后盾。

　　還有對那張臉的不適與反感！

　　“鐵定又是個靠臉吃飯的修復(fù)師?！?p>　　“就是，他年紀才多大，憑什么當主手，連重寶都能上手，咱們卻只能當助手？”

　　“還能怎么樣，想當網(wǎng)紅修復(fù)師唄，這年頭想出名的多了。”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靠山，老師也是，為了喝一口茶，就這樣放下了臉面？”

　　……

　　兩名博士工具人助手的內(nèi)心。

　　此刻，仿佛冒出無數(shù)個小人在瘋狂互噴。

　　有對世道不公、人心不古的感慨，有對學閥的鞭撻，還有舔狗間的惺惺相惜。

　　衛(wèi)龍挽起袖子。

　　開始動了。

　　易云也在操作。

　　兩人在認真地先將所有擰干的濕毛肚巾，圍成一個堤壩，這樣就構(gòu)成簡易的洗畫池。

　　“枇杷水！”

　　“噴壺?！?p>　　“鬃刷。”

　　“調(diào)配好的75%濃度的草灰與高錳酸鉀溶液。”

　　……

　　大石心中一動。

　　聽到衛(wèi)龍的命令，立馬就將準備好的噴壺遞到手中。

　　燕大古籍館的修復(fù)工具與故宮略有不同。

　　噴壺并非霧化精制，而是采用體積較輕的材料所制。

　　通常意義上的洗畫，對于散點狀青黑霉斑的處理，用草灰、高錳酸鉀、80℃的熱水、漂白粉等溶液進行抑制去酸、去霉，效果極佳。

　　尤其對于受潮后悶卷時間過久，未曾及時晾干而發(fā)霉的手卷。

　　方遠行仔細端詳半會，開口道：“小龍這半邊并未出現(xiàn)返鉛的現(xiàn)象，只是這種散點狀的霉斑，較難處理?！?p>　　“雖然刷上了一層有機溶液，但是如何清洗，對于修復(fù)師的技法，要求還是很高！”

　　“這幅畫清洗的最好選擇，就是清洗法！”

　　“可是無論采用何種技法操作，對他都有很大難度……”

　　身為字畫修復(fù)大家的潘星漢，雖然近年已經(jīng)很久不曾出手，但仍舊非常清楚，不過他并不擔心衛(wèi)龍，畢竟對方的履歷在那擺著。

　　經(jīng)過上千年的歷史發(fā)展，古書畫的清洗領(lǐng)域，經(jīng)歷了：水洗、植物去污、化學去污，包括新科技清洗等數(shù)個階段。

　　現(xiàn)在的清洗方式，主要包括物理式和化學式兩種，將其交叉融合。

　　修復(fù)師在操作時，利用熱能、外力、光學、電學，或者有機溶液進行去污。

　　這些種種，都歸為物理清洗的范圍。

　　傳統(tǒng)的技法，如清水洗畫、剔骨去污等，需要修復(fù)師運用精妙的術(shù)式操作，方能完成。

　　衛(wèi)龍左手手持噴壺。

　　高度開始逐漸拔高。

　　手腕的高度直到與頭齊平。

　　噴壺才開始傾斜……

　　這一刻。

　　潘星漢與方遠行的目光，被緊緊吸住。

　　清澈的清水自壺嘴噴涌而下，經(jīng)過鬃刷的阻擋，有效地減緩了沖擊力。

　　落在字畫表面的時候，力道就變得恰到好處了！

　　整個水流非常大。

　　如江面般寬闊！

　　洶涌澎湃！

　　“這是……清洗法的術(shù)式一江春水！”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衛(wèi)龍的手法不可謂不高明。

　　一江春水的術(shù)式洗畫，對修復(fù)師的要求很高。

　　首先是手臂的力道，一只手長時間懸空，手腕要恒久把持整個噴壺的重量！

　　“噴壺！”

　　衛(wèi)龍喊道。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衛(wèi)龍的手依舊未動過，仍舊保持這個姿勢。

　　“再來！”

　　大石和小石越看越覺得心驚。

　　“這噴壺，究竟是怎么拿捏的？”

　　“那個力道怎么控制的？”

　　清洗法的術(shù)式，本就難以練習。

　　在練功房的時候，他們也曾經(jīng)用贗品多次練手。

　　可像兩人這樣細胳膊細腿，哪里吃得了這樣的苦。

　　一兩天下來，頸椎病、肩周炎就全齊全了……

　　“噴壺！”

　　易云開口使喚工具人了。

　　小石一個激靈，連忙將準備好的清水壺遞過去。

　　盡管是一臉的不情愿。

　　盡管是一臉的鄙夷。

　　“他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排筆和噴壺怎么用知道嗎？”

　　“這個力道怎么把控搞明白沒，老師怎么放心給他機會，真是的！”

　　盡管如此想著，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給易云打下手。

　　潘星漢根本沒把易云放在心上。

　　只想著方遠行趕緊上去頂替。

　　實在不行。

　　自己親自上，也可以。

　　只不過完成度，可就難以保障了。

　　可潘星漢的這種種念頭。

　　在易云動手的那一剎那間。

　　盡數(shù)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