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浩劫之后
第二天清晨——其實是當天清晨,發(fā)生過戰(zhàn)斗的地方圍滿了警車。蕾賽與眾人在公路上的戰(zhàn)斗引發(fā)了連環(huán)特大車禍,加之暴風(fēng)雨,造成的損傷不可計數(shù)。
更不用說槍之惡魔在那之后短暫的出現(xiàn)。一些傷痛引起了另一些傷痛,老舊的傷疤被撕開成為了新傷疤。
但經(jīng)過暴雨的沖刷,再濃郁的鮮血也淡薄了,遇難者的遺骸隨著積水流動,沖得到處都是,最遠的甚至在臨近京都的鐵路上發(fā)現(xiàn)。一輛前往京都的列車恰好處在槍之惡魔瞄準的軌跡上,整輛列車被射得千瘡百孔,車上四十人無人生還。
早川秋一夜未眠,與岸邊并肩站在那些警車旁邊,看著相關(guān)人員處理現(xiàn)場。他昏迷之后迅速被支援而來的公安發(fā)現(xiàn)并救起,但特異課至今有幾人下落不明。
岸邊手持一份三明治,捏在手里大嚼,對眼前的慘狀視若無睹。直到他把最后一塊面包填進嘴里,才在手帕上抹干凈手上的油,慢慢道:
“蘇聯(lián)的母親們在訓(xùn)斥孩子時,會用到一則寓言故事。說是軍隊的彈藥庫里有個秘密房間。那里面擠滿了沒有父母的孩子們?!?p> 早川秋聞言,微微動容,看向岸邊。岸邊又從口袋中摸出另一個三明治,遞給早川秋:
“還沒吃飯吧?”
“……不餓?,F(xiàn)在我什么都吃不下,不過多謝。”
岸邊若無其事地收回三明治,撕開包裝繼續(xù)大嚼。
“看到了太多死人,覺得惡心?你啊,還是見得太少。該吃吃?!?p> “……道理我懂。只是……”
“那些孩子們沒有自由,也不能出去,被當成物品對待,而且至死都在做人體實驗?!?p> 早川秋疑惑道:
“這難道不是寓言故事?”
“這本該是個寓言故事……但報紙上卻說那個秘密房間真的存在。有個國家的記者揭露了內(nèi)幕,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當時還公開了被困孩子們的照片,但不久就沒消息了?!?p> “你的意思是說……”
“昨夜撞上的就是那個房間的人。蘇聯(lián)制成的為國盡瘁的戰(zhàn)士……當然,未必為國盡瘁,也未必是戰(zhàn)士。”
街邊有為遇難者募捐的活動。明媚的少女,在奮力地呼喊著,并為上前募捐的人送上一朵小花,纖弱的枝莖輕輕地搖曳。
“那些家伙被稱為豚鼠。”
岸邊面無表情地說著,末了扔掉三明治的包裝,順路走到那個募捐的少女身前,往募捐箱里投了兩張紙幣。少女含著悲戚微微一笑,送給他一朵花,岸邊兩根手指掐著走回來,面無表情地聞著花。
早川秋無言以對,只是默默說了句:
“真是好名字。豚鼠?!?p> 岸邊諷刺地扯著嘴角,沒有說話。這時瑪奇瑪從一輛駛來的警車上下來,身披大衣,走到兩人身前。
“在聊什么,兩位?”
早川秋忽然想起了那天大雨時,與天使惡魔的談話。他不愿多說昨晚的經(jīng)歷,于是撇開視線,說道:
“在說鄉(xiāng)下的老鼠和城市的老鼠。鄉(xiāng)下的老鼠能夠安穩(wěn)度日,但吃不到都市美味的飯食。都市的老鼠吃得好,但可能被人或貓所殺,危險性高。算是一則寓言故事吧……”
瑪奇瑪脫下大衣,整理著領(lǐng)帶:
“那秋君覺得,你們昨夜碰見的那只,是鄉(xiāng)下的老鼠,還是城里的老鼠?”
早川秋瞳孔猛地縮小,一時語塞?,斊娆敎睾鸵恍?,輕拍著他的肩膀:
“不知道也正常?!彼袷琼樦@個話題,隨口閑談似的說道:
“朋友在鄉(xiāng)下有耕地。每年秋收的時候,我都會去幫些農(nóng)活。糟蹋作物的老鼠潛伏在田里,得在大雪覆蓋土地之前驅(qū)除它們。所以就會挖土,讓狗咬死田里的老鼠……”
她含笑抬起頭來。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幅畫面,就會感到非常安心。我喜歡鄉(xiāng)下的老鼠。因為它們總是很安逸,當狗去咬死它們的時候,根本察覺不到危險來臨?!?p> 岸邊沉默不語,聽不見似的看向遠方。
“秋君。今年的狗不是很乖巧,總是讓朋友操心。是因為提前下雪了嗎?”
早川秋僵硬著身子,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p> “不知道是好事。城市啊,是個好地方呢。上次下雪是在什么時候?好懷念啊。秋君,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這里就拜托你和岸邊先生了?!?p> ……
電次失魂落魄地領(lǐng)著紀楊,從夜里開始走,一直走到天光微明,從沿岸沙灘一直走到那熟悉的咖啡店門前。還沒有到早上喝咖啡的時間,咖啡店里沒有什么人。
但店長早已開了門,熱情地招待兩人坐下,絮絮叨叨地嘟囔著些什么。他為蕾賽打抱不平,不時用慍怒的眼光看著電次。
“那孩子那么可愛啊……我本來以為她和你挺配的,結(jié)果你又帶著其他的姑娘過來了!”
電次有氣無力地擺手:
“有沒有搞錯啊,這是我同……同……同事!”
“哎,兩個世界的人啊……罷了,我也沒什么辦法干涉電次君的決定嘛!再說了,那孩子昨天就說要辭職,要回老家去,還托我買了兩份車票……我以為你會跟她一塊去老家結(jié)婚的!”
紀楊看著店長,愁眉不展,一個疑問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像是昨晚那烏云一般,連反駁店長的誤會的心思都沒有。
蕾賽昨天說過要辭職,甚至連車票都買了,那為何會在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后放棄了逃走的念頭,自愿死去呢?甚至在電次表明了不愿殺她的意思之后,自己撞向電鋸,親手終結(jié)了生命。
或許會與岸邊所說的蘇聯(lián)秘密房間有關(guān),但絕非主要因素。那個蘇聯(lián)的秘密房間,基本可以確定就是澤渡以及蕾賽、鐮之惡魔等人出身的“組織”,從一開始就存在。
如果是因為秘密房間的關(guān)系,導(dǎo)致他們不愿回歸,那一開始蕾賽就不會打著逃走的念頭,而非突然改變主意,自殺而死。但事實正好相反。
也就是說,是中間環(huán)節(jié)出了什么差錯,導(dǎo)致她中途轉(zhuǎn)念。
紀楊蹙著眉頭,不知不覺已將手中咖啡喝干,依舊沒有得出答案。并非是想不出,而是中間干擾的因素太多了,令他無法分辨出哪個才是真正的關(guān)鍵因素。
這場刺殺,在紀楊沒有察覺的暗處,就開始發(fā)生偏移,最終被拉扯著倒向了無力挽回的變軌結(jié)局。這應(yīng)該算是紀楊自確立了推動原劇情發(fā)展的計劃以來,第一次嚴重到無可挽回的差錯!
但電次想不了那么多。他或許現(xiàn)在還在為蕾賽感到悲傷,或是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混亂復(fù)雜情絮,但他很快就會將這一切拋之腦后,沒心沒肺地度過明天。
可以確定的是,他親手殺死了唯一一位可能真心愛過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