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張秀美的面龐,方勇只覺無比震撼。
他當然知道夜長明是誰,他們這些主戰(zhàn)部隊的驕兵悍將,私下里誰沒有嘲諷過衛(wèi)大將軍的這位少年親衛(wèi)模樣太俊,像個娘們兒?
甚至,由于衛(wèi)大將軍至今未曾大婚,有人暗戳戳地拿他和夜長明的關(guān)系嚼舌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眼前這位如同天神下凡,一擊焚盡汗階人物的,真的是那個被懷疑以色事人的少年郎?
讓方勇難以置信的,不僅是對方自稱的斥候校身份、以及那份匪夷所思的強悍實力,還有氣質(zhì)——武道修行者最難偽裝的氣質(zhì)。
在方勇等一眾帝國中高級軍官的印象中,衛(wèi)大將軍的這位親衛(wèi)不說陰柔,至少也是低調(diào)內(nèi)斂的,而眼前這少年雖已斂去周身烈焰,卻依然如一枚墜入凡塵的小太陽般光彩照人,原本全無鋒芒的眉眼間,此刻甚至隱隱透著一分煞氣。
植入體內(nèi)的傳訊寶器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長明并未來遲,是你自己違令冒進,若非長明拼力馳援,你早已帶著你的弟兄們一同闖入死地。還發(fā)什么愣?抓緊給人道個歉,然后跟著沖?!?p> 方勇條件反射般抬起殘破不堪的右臂,行了一個不算標準卻十足鐵血的軍禮:“謹遵大將軍令!”
緊接著,他便理解,師父為何讓自己抓緊道歉。
他話音未落,那少年已然化作一道火線,向北方飛掠而去,速度之快,令他望塵莫及。
以那道火線為鋒矢,終于等來進攻命令的帝國東軍全面反撲!
征北城大將府內(nèi),帝國新任大將軍蕭征語帶笑意地對自己的得意門生說道:“活著回來,為師等著在軍法處替你論功折罪?!?p> ……
……
帝國歷,瀚興三年,帝國大將軍衛(wèi)斌卸任,回歸中樞。
當日,北域王庭大可汗傲瑞發(fā)起全面進攻,為壓制了自己十年之久的老對手送行。
對此,衛(wèi)斌早有預(yù)料,依照他預(yù)留的布置,繼任大將軍蕭征假作不備,誘敵深入,隨后一轉(zhuǎn)攻勢,強力反撲,一舉重創(chuàng)北域!
而此戰(zhàn)的勝負手,正是衛(wèi)斌為帝國軍方留下的另一份禮物——他一手培養(yǎng)的親衛(wèi),夜長明。
此人以校階境界,斥候軍職,于電光火石間連滅北域前鋒三位汗階人物,斬出了帝國反攻北域的第一刀!
如此強者沖鋒在前,原本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帝國一方士氣大振,東軍率先反攻,中軍隨之發(fā)力,迅速突破北域牽制力量,側(cè)翼包抄,最致命的是,北域前鋒各部因主將暴斃而軍心大亂,無力斷后,主力部隊尚未完成變陣,便在帝國軍隊的悍勇突擊下潰不成軍。
雖然王庭及時出動大量強者穩(wěn)住陣腳,避免了戰(zhàn)局全面崩盤,但已經(jīng)遭受的損失不可挽回,這份損失遠遠超出帝國在首輪突擊中所承受的傷亡,甚至已經(jīng)足以影響雙方在前線的戰(zhàn)力對比。
戰(zhàn)至終局時,心有不甘的王庭大將傲木嘎喬裝潛入亂軍之中,試圖在夜長明功成身退之際將其斬殺,為自己挽回一絲顏面。
在這位汗階頂峰強者近乎無恥的偷襲下,夜長明臨陣突破,以初入將階的境界生生擋下了傲木嘎志在必得的一擊,而當傲木嘎萌生退意時,這位以速度和爆發(fā)力見長的少年強者竟豁出性命與之纏斗,試圖拖住對方的腳步。
最終,傲木嘎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得以在帝國大軍合圍前脫身遠遁。
此戰(zhàn)帝國大獲全勝,北域王庭后撤三百里,退守鄂倫湖。
十年不敗,卻也常被詬病御守有余、進取不足的衛(wèi)斌大將軍,用一場無可置疑的大勝,為自己的軍事生涯劃下了圓滿的句號。
然而,衛(wèi)斌畢竟已經(jīng)卸下軍職,自身又早已到了賞無可賞的地步,就連最后那場天大功勞,他都送給了新任大將軍蕭征,回朝之后更是婉拒了兵部尚書之位,甘愿以前任大將之尊屈居戶部侍郎,擺明了不愿再染指軍務(wù)。
于是,全天下投向帝國軍方的目光,便都集中在那顆冉冉升起的將星上。
以舞象之年步入將階,初入將階便足以抗衡傲木嘎這樣成名多年的頂級強者,隨后更被破格擢升為帝國全軍僅設(shè)三人的“上將軍”,夜長明的成就,比之當年一鳴驚人的衛(wèi)斌,亦毫不遜色,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
……
“人人都說,大將軍養(yǎng)刀十年,臨行方肯出鞘……哈哈,朕先時不免有些將信將疑,今日得見夜卿,方知何謂‘少年鋒利’。”
奉天殿內(nèi),皇帝陛下笑容和煦,對自己剛剛封下的上將軍贊不絕口。
這位皇帝陛下登基不久,可早在當初以太子身份監(jiān)國時,他便已是權(quán)傾朝野,登上大位之后,更是莫敢違逆,然而此刻,面對夜長明,他仿佛是一位看到自家子弟成才而喜不自勝的長輩,說到最后,他幾乎有些忘情地伸出手去。
夜長明并不矯情,任由這位九州至尊握住自己的手。
霎時間,夜長明白皙的面龐涌上一陣血色,與此同時,皇帝眼中閃過幾縷金芒。
緊接著,大殿內(nèi)外處處喊殺之聲,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袁吉利刃出鞘,直抵夜長明要害,怒道:“大膽狂徒,竟敢運功對抗陛下,還不跪下,認罪伏法!”
夜長明面不改色,皇帝松開他的手,皺眉說道:“是朕要試試夜卿的功力。退下吧?!?p> 眾侍衛(wèi)領(lǐng)命而退,皇帝沉吟片刻,說道:“修為自不必說,功法更是一絕,與當年嗜血魔將岳翼的噬血破陣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根底卻又截然不同……夜卿,可否將師承說與朕聽?”
夜長明坦然說道:“幼年時得岳前輩傳承,頗有啟發(fā),然前輩殺心過重,功法亦多有不祥之處,臣借鑒其可用之處,創(chuàng)此燃血怒戰(zhàn)訣?!?p>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嗜血魔將岳翼,那是曾經(jīng)一手造下滔天罪孽,被釘在史書中,受萬世唾罵的大魔頭。
衛(wèi)大將軍一手栽培的小夜將軍,竟是魔頭傳人?
什么自創(chuàng)功法,這話可沒人相信。
“嗒,嗒,嗒……”
一片嘈雜中,指尖敲擊座椅扶手的聲音在殿內(nèi)傳開,聲音不大,但無論多么洶涌的聲浪,都無法將它淹沒。
百官察覺,迅速噤聲。
皇帝陛下目光灼灼地凝視夜長明,緩緩說道:“寶刀出鞘,衛(wèi)我邊疆……朕何其有幸,先得衛(wèi)卿,復(fù)遇長明!”
群臣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陛下這算是……認了小夜將軍那番說辭?
這時,皇帝身旁,先前一直沉默的皇后笑著說道:“沒完了?一個勁兒刀、刀、刀的!嘖嘖嘖,這么俊俏的一位少年郎,把咱閨女都給比下去了,哪里像刀了?”
皇帝眼前一亮,面色嘉許地看了一眼皇后,似是感謝愛妻為自己獻策,隨后說道:“小女朱璃,年方豆蔻,自幼喜聽英雄故事、見豪杰人物,前日聞知長明破陣斬將,如入無人之境,早已驚為天人,心馳神往。長明雙親早逝,朕為君父,今日便做一回主,將小女許配長明,不知長明意下如何?”
……
……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回自然是暗潮。
皇帝開口,誰敢有半分不敬之舉,然群臣雖不能言語,心中卻早已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
這位皇帝陛下少年時醉心修行,以致很晚才大婚,婚后與皇后感情甚篤,其余妃嬪不過充數(shù)而已,加之政務(wù)繁忙,至今膝下唯有一女,便是這位朱璃公主。
皇帝對朱璃公主的寵愛人盡皆知,當年被本朝太祖封為長青三族的頂級豪門中,蕭、衛(wèi)兩家先后動過心思,想為自家最出色的子弟求娶公主,結(jié)果各自碰了一鼻子灰。
如今,皇帝竟然要將公主嫁給夜長明這個全無根基可言的野小子?
什么少年英杰,新晉上將,說到底不過是皇帝的一條狗、一把刀!
修行者亦無長生之能,功勛與修為終將消逝于歲月,軍戶遺孤如何配得上帝國公主,皇帝陛下又何須以掌上明珠籠絡(luò)功臣?
有人從皇帝對公主婚事的傾向中推測出,皇室與長青三族的矛盾已然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地步,有人則認為皇帝布局深遠,他試探修為,或許看出小夜將軍有成仙之姿,此舉乃是預(yù)先為飛升上界的太祖太宗收服助力……
無論如何,殿內(nèi)群臣至少能夠分辨出,皇帝此番賜婚,絕非虛情假意,這樁姻緣已成定數(shù),便是一手培養(yǎng)了夜長明的衛(wèi)斌,也沒有任何理由阻止。
正當大人物們暗暗揣摩皇帝心意,判斷局勢變化時,只聽那位今日榮寵加身的少年新貴朗聲說道:“陛下天恩浩蕩,微臣銘感五內(nèi),然婚姻之事,非臣如今所能擔(dān)當,還請陛下恕臣不敏之罪。”
一言既出,百官俱驚,皇帝也沒想到夜長明竟會公然拒絕自己賜婚,不禁皺眉,皇后更是對這位自己先前還十分欣賞的少年郎怒目而視,唯有衛(wèi)斌,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預(yù)料。
皇帝城府深沉,面上怒意一閃即逝,轉(zhuǎn)而和顏悅色地說道:“長明莫要誤會,如今夜家血脈,皆系于你一人,朕又豈會讓你入贅?你盡可放心,公主嫁你為妻,便是你夜家媳婦,將來為夜家傳宗接代,亦是她分內(nèi)之事,便是你要,咳……”
他的笑容中平添一絲無奈,一旁的皇后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指著夜長明的鼻子說道:“小子,納妾你是想也休想,這事兒老朱說了也不算,你要敢負了我姑娘,哼哼,別以為你長得漂亮老……本宮就不打你!”
自先前拒絕皇帝賜婚時起,夜長明便始終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此刻他并不起身,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娘娘,長明不敢迎娶公主,并非為家族計,更無納妾之念?!?p> 皇帝“哦”了一聲,聲音中帶上了三分冷意:“如此說來,是我的璃兒配不上你這位少年英雄了?!?p> 夜長明搖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北境未寧,何忍成親?!?p> 他依舊半躬著身子,言辭也算不得鏗鏘,但無論他身后百官,還是面前帝后,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決意。
并不寬厚的身影,此刻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