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有過遲疑,凌然終究沒有質(zhì)疑這樁婚事,但她決定將對婚后生活的期
望降到最低,全然將它當(dāng)做一項任務(wù),心里竟還好過一點,凌然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
思想的偏頗和未來無窮盡的忍耐和妥協(xié),她生生將腦子逼成空白,仿佛在等命運
的審判,而她不是受獎?wù)?,而是受刑者,但是似乎現(xiàn)在也是真地別無選擇,有種
管它刀山火海都要豁出去的“豪邁”,只是那火海刀山的對面怕也并不是凌然心
中期許的歸宿。
轉(zhuǎn)眼新年就到了,明年就要過門到婆家,怕是不能一起過除夕、賀初一了,
今年,凌然父母將春節(jié)過地格外隆重,在家里張燈結(jié)彩不說,日日擺地宴席也是
豐盛非常,邀請親朋到家中做客,熱熱鬧鬧無外乎都在詢問凌然的婚事,這事
不出凌然所料,于是有問她便答,有祝賀她便道謝,完全如同機械的客服機器人
一般,沒有差錯、恰到好處,但是也無喜無樂就是了。
仍是春節(jié)期間的一天,父母和親戚在客廳搓麻,凌然便自己躲到房間覓一絲
安寧,此時的她身心俱疲,幾天來應(yīng)對各路親朋,一句句重復(fù)的客套話,一次次
堆起不由心的笑臉,仿佛要把凌然掏空了。
凌然扯了一床被子,蓋在身上,蜷縮著躺在床上,將手機撥到《Let it be me》
那首歌,插上耳機靜靜聆聽,或許和陳堅的往事已經(jīng)埋在心底某個空間,即便不
提不想,還會不由自主地聽起這首曾伴著噴泉的節(jié)奏,響徹在江畔,留存
著兩人許多依戀和牽掛的歌曲,凌然心仿佛又被什么觸動了,疲憊的她在音樂中
慢慢地睡去。
和陳堅的那段情仿佛已經(jīng)過去很久很久,上次江邊見過一面后,陳堅便再
無音訊,兩個曾經(jīng)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的人,再次回到各自人生的軌跡,過著
平行的毫無交集的生活,世間緣聚緣散大抵如此,相戀時如膠似漆,分離時清冷
默然。這分離的原因很多是不愛或者誤會。而凌然和陳堅應(yīng)屬于后者。
初到京海工作的那個夏日匆匆而過,秋天來臨時,陳堅接到美國總部的邀
請,準(zhǔn)備出國進修三個月,剛剛適應(yīng)了新生活的凌然,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有種難以言表的失落,她恐懼、不安,但更多地是不舍,然而懂事的凌然并未給陳堅施加過多壓力,淡淡地同意了,陳堅把凌然擁到自己懷里,碎碎念著:盡快回來,盡快回來。他感激凌然的理解,也疼惜凌然的懂事。
各項事宜準(zhǔn)備完畢,離陳堅出發(fā)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將囑咐凌然獨自在家
需要注意的事項都列在一張紙上,用笑臉形狀的冰箱貼貼在了凌然家中的冰箱門
上。
離別的日子是個萬里無云、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凌然請假陪陳堅一起到機場,
兩人在出發(fā)廳擁吻告別,望著陳堅漸漸遠(yuǎn)去的背景,凌然突然感到一陣難過,淚
水奪目而出,她轉(zhuǎn)頭拭淚輕步走出大廳,九月的陽光雖然還是有些刺眼,但已經(jīng)
完全沒了夏日的毒烈,只是溫暖和煦,微風(fēng)拂過面頰,舒服的天氣讓凌然心中的
離別傷感頓時減了幾分。
接下來的日子,凌然依舊如常,上班下班,周末偶爾和同事外出小聚,或者
自己宅在家中看劇,只是身邊沒了陳堅,有些寂寥,往常晚上兩人常常相擁覓食,
或者一起琢磨著做飯,溫馨的小屋里時而不時傳來他們歡樂的笑聲,而今昏
黃的燈光透過薄窗簾暈了一層柔和的輕紗似的“帳”,屋里安安靜靜,凌然下班
隨便吃點東西,便窩在桌邊看書賞劇,到晚上11點多,大洋彼岸剛剛起床的陳
堅便會發(fā)來視頻聊天申請,兩人會聊上半小時,凌然睡下,陳堅便去進修學(xué)習(xí)。
如此過了半月,一切安好,每日兩人聊聊各自身邊發(fā)生地瑣瑣碎碎的小事,
仿佛依舊在彼此跟前沒有遠(yuǎn)離的感覺,凌然數(shù)著日子盼著陳堅回來,心想著陳堅
回來時就要接近元旦,自己應(yīng)該是要回家的,不知陳堅會有什么安排,還想著他
回來時已是深冬,呆在屋里太過清冷,開了空調(diào)又很干燥,于是凌然打算上網(wǎng)買
兩臺取暖器,一臺放在自己家,一臺放在陳堅家,這樣晚上或周末在家中做事,
都能溫溫暖暖,盼著盼著一個月過去了,凌然在日歷上標(biāo)紅打了個記號,三分之
一了,還有兩月就能相聚了。
然而,凌然未曾料想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竟打碎了她所有的期盼。記得
那是十月的一天,京海街道兩旁的樹木散散落落地掉下了葉子,昭示著它們也
要休整過冬了,天氣常常陰冷潮濕,沒了秋日的爽氣,凌然的生活如常,沒有
波折,也沒有驚喜,她只是日復(fù)一日地盼望陳堅早日歸來。
晚上坐在臺燈下閱讀的凌然聽到了陳堅的電話,她欣喜地拿起手機,點開
視頻按鈕正要跟陳堅打招呼,但是眼前的一幕卻讓凌然驚呆了,屏幕對面的并不
是陳堅,準(zhǔn)確地說是沒有陳堅,但也空無一人,凌然先是一愣,之后突然想到是
不是陳堅的手機被人偷了,小偷點開他的常用聯(lián)系人,搞了一個惡作劇,還是
陳堅故弄玄虛,要給她一個驚喜或是驚嚇?凌然不知所以然,在屏幕這一邊不斷
叫著“陳堅”,對面仍然沉寂,不一會,凌然好像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兩個男子
駕著醉地人事不省的陳堅走進來,將他撂到沙發(fā)上,陳堅順勢倒頭就睡,站在旁
邊的兩個人竊竊私語地議論著什么,這時屏幕里傳來了一聲女聲,“你們把他送
回來了?!蹦锹曇魷厝崽鹈?,怕是主人也是個美嬌娘。不出所料,那女生走
到屏幕中間來,穿著一身薄薄的絲質(zhì)鵝黃色連衣裙,襯得肌膚雪白,一頭秀發(fā)輕
輕挽到后面,雖然未見正臉,但仍能感覺到那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女子和旁邊
的男子交流了幾句,兩人便出門走了。屋里只剩下陳堅和這位美嬌娘獨處,這
讓凌然心中十分不安。但是她定了定神,心想:也許是喝醉了,到朋友家來,讓
朋友照料一番,畢竟陳堅現(xiàn)在已經(jīng)醉地毫無知覺。屏幕中女子對陳堅關(guān)懷備至,
一會拿手巾為他拭汗,一會又幫他脫鞋。凌然仍故作鎮(zhèn)靜,但是內(nèi)心已然五
味雜陳。而當(dāng)那女子轉(zhuǎn)身面對鏡頭的時候,凌然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雨夜從陳堅車上下來了的同事,凌然頭里像炸開了一
般,再也不能正常思考,任淚水肆意流淌,卻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
好。
那女子繼續(xù)忙前忙后地照料陳堅,仿佛并未發(fā)現(xiàn)鏡頭,但凌然心中明白怕
是視頻正是這位姑娘點開地。凌然努力靜下心來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
卻將整件事都朝悲觀的一面想。當(dāng)時陳堅說去國外進修只有他一人,為何這位
女同事卻出現(xiàn)在他的手機畫面里,又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陳堅曾說過這女子
已經(jīng)結(jié)婚,但是現(xiàn)在凌然也是無法相信。
她突然感到陳堅十分陌生,或許不像她想象地一般坦誠真摯,凌然默默將
手機視頻關(guān)掉,她明白是有人導(dǎo)演了這一場狗血的劇情,但是卻正中下懷,如同
尖刀一般真真刺傷了她柔軟又敏感的心,她關(guān)掉電腦,靜靜地洗漱收拾上床睡覺,
曾經(jīng)讓她感覺無比溫馨的小屋,這時卻讓她感到難言的凄涼。她許久才睡去,準(zhǔn)
備第二天向陳堅問個清楚。
那一天,凌然過地煎熬無比,陳堅給他發(fā)短信說自己昨晚喝醉了,沒
能與她視頻,凌然也表示了解。
晚上,兩人照常視頻,凌然問他為何喝那么多酒,陳堅解釋說公司總部
有一位熟人要派到印度工作,大家為他踐行,所以便喝醉了。
凌然頓了頓,不知要不要接下去問,心中兩個聲音不斷撕扯,一個讓
她相信,另一個讓她質(zhì)疑,堅定敵不過敏感,凌然還是試探地問了問:“陳堅,
這次進修公司又多派人去了嗎?”陳堅并未遲疑,直接回答沒有,他未發(fā)現(xiàn)凌
然滿懷期待的眼神突然悲傷起來,她靜靜看著陳堅,許久都未做聲,之前發(fā)生
的事情和這一句試探讓凌然分明聽到心中破碎的聲音,陳堅或許對昨天的事情
毫不知情,或許和那女子確是清清白白,但是在凌然看來,他也確實說了謊。
凌然仍未多說什么,但是心中卻難免有了裂痕,讓那時的她突然間看不到未
來。
蜷縮在床上躺著睡去的凌然被客廳親朋搓麻的聲音吵醒,輕輕翻身想避開
外面的聲響,但卻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