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談判
第三十六章
林淮安努力用竹槍撐住身體,望著殘余的山賊在輔公祏帶人追殺下,倉皇逃出寨門。
這邊,圍成竹槍圈的人們忽然一個個軟倒在地,不知道誰嚎出一聲,然后就像感染病一樣,所有人都嚎出來,又哭又笑,夾雜著恐懼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林淮安也想哭,也想放肆地趴在地上,不管不顧昏天黑地的嚎上他媽的一嗓子。
因為這樣的生死一線,這樣的拼命掙扎,賭上了一切信念,勇氣和機(jī)智,才終于掙來的性命,他有什么理由不值得放聲宣泄一番。
他比這里所有人都更值得哭。
但是殘存的理智,讓他控制住了,他以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意志堅持地站在那里,哪怕渾身每一塊骨骼,每一根肌肉都在發(fā)抖,但腰背,仍然挺直!
因為他知道危機(jī)還不算徹底過去。
在沒有確定自己百分百活下來之前,確定自己穿越到這個陌生殘酷的亂世中,從賊老天的手里真正的奪回自己的性命之時,他不能倒下去。
輔公祏回來了。
窮寇莫追。
他在把九龍清風(fēng)兩寨所有山賊趕出寨門后,就立刻收束殘兵,回到山寨,將所有可用阻擋之物,封堵住寨門。
別看他們剛剛?cè)〉昧舜髣佟?p> 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東白寨的損失也極為慘重,剩下的戰(zhàn)斗力還是比不過對方。
所以輔公祏讓人堵住寨門后,依然保持警戒,他自己則是快步來到竹槍圈這里,他要看看,是誰“異想天開”,創(chuàng)造出了這個逆轉(zhuǎn)戰(zhàn)局,拯救全寨的陣勢。
到了這里,才更看清楚竹槍圈的不可思議。
那圈手執(zhí)竹槍的“戰(zhàn)士”,都是寨子里的農(nóng)民,匠人,甚至還有婦人和半大少年。
就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居然創(chuàng)造出了這場戰(zhàn)斗最華麗的奇跡。
竹槍圈外倒下的山賊,甚至比他帶著山寨主力,殺死的山賊還要多一些。
最重要的是竹槍圈的阻擋,讓他們形成前后夾擊之勢,才徹底擊潰了兩寨山賊。
“誰組織的你們,誰指揮你們組成這個槍陣的,快告訴我!”輔公祏抓起一個癱軟在地的農(nóng)民,大聲地問道。
那些悲喜交加的人們,在輔公祏的催問下,止住了哭嚎,一個個回頭張望,他們的手指,都在指向一個方向——撐著竹竿搖搖欲墜,仿佛風(fēng)一吹便要倒下的單薄少年。
輔公祏在看到對方后,臉上浮現(xiàn)一種釋然和果然如此的復(fù)雜表情。
似乎心中早已經(jīng)有答案了。
如今看到,不過是驗證了這個答案,卻沒有意想不到的感覺。
因為這個寨子里,所有人他都熟知,所有人他都能預(yù)測,唯有一個人,從昨天開始,便一步步展露其驚人的智慧和能力,不斷的給他制造意外。
這是一個他無法預(yù)知的人。
一個少年!
林淮安!
輔公祏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便能感覺到少年此刻的虛弱,他用力道:“林兄弟,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林淮安牽動干裂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沒有,二哥扶我上去,我想看看?!?p> 林淮安抬頭,看著寨墻。
輔公祏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直接蹲下身,將林淮安背到身上。
“二哥——”林淮安用力推了一把。
“別動,兄弟你救了整個寨子,我背你算什么,就算二哥趴著讓你騎一圈都沒二話……”輔公祏大聲道。
“……”
林淮安額頭冒出三根黑線,你以為我跟你客氣呢,滿身血腥臭汗的男人,又不是香香的軟妹子,老子是嫌棄你。
不過此刻,他實在是沒有一點力氣反抗,被輔公祏背上寨墻。
站在寨墻上,林淮安看去,遠(yuǎn)處山林中人馬騷動。
他凝視了許久,皺眉道:“他們還不肯退?”
輔公祏臉色陰沉:“他們是瘋了,已經(jīng)打成了這樣子,是想要跟我們同歸于盡嗎?”
山寨掠劫,大家求的就是一口飯吃,又不是真的生死大仇,殺到這個地步,雙方損失都慘重?zé)o比,真把人拼光了,就算最后能慘勝,有什么意義。
林淮安低著頭,皺眉沉思,過了一會,他凝聲道:“山賊也是人,我真不信他們打到現(xiàn)在還有什么斗志,何況還是兩股人馬,二哥,你去把寨子里那些還有氣的傷號俘虜,都綁起來,送到這上面來,咱們跟他們談?wù)??!?p> 輔公祏點點頭,轉(zhuǎn)身下去。
林淮安扶著墻垛站在那里,一陣妖風(fēng)吹來,他打了個擺子,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兩只手臂從后面托住他,林淮安后腦碰到了一個人,微微側(cè)目,發(fā)現(xiàn)是二丫,才放心的靠上去。
“你的身子不行了?!?p> “男人不能說不行?!?p> 見二丫沒什么反應(yīng),林淮安只能把這個無聊老套的冷笑話帶過去:“不放心啊,不看著他們真正的退去,就算躺著也睡不著,我說了我很怕死的。”
過了很久,才有一個聲音幽幽傳來:“你不是……”
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
林淮安是實在太累了,每說一個字喉嚨都撕裂的痛。
身后傳來腳步聲,輔公祏壓著一批渾身染血的俘虜上來,有的只剩下一口氣了,是被抬著上來的。
“剛才清點過了,寨子里有六十九具尸體,還有十三個還有氣,都在這里了,加上之前死在外面的,保守估計,他們已經(jīng)折損了百四五十人,傷亡近半了。”
林淮安點頭:“這樣的傷亡,就算正規(guī)軍也承受不住了。二哥,你跟他們喊話……”
兩人小聲嘀咕了一陣。
輔公祏運足了氣,對著山林騷動處大聲吼道:“孟寨主,陳寨主,已經(jīng)打到現(xiàn)在了,你們敢不敢出來聊聊!”
山林里傳來一陣呼喝叫罵,過了許久,兩人在一群手下庇護(hù)下,走出山林。
左邊的孟隆,全身是血,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陳江相對好不少,白色衣服上只有寥寥的血點子。
看到這一幕,林淮安眼珠子動了動。
在輔公祏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輔公祏意會,看著兩人大聲道:“兩位當(dāng)家的,仗也打了,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你們死了那么多人,真打算把所有人折在我們東白山?!?p> “放你娘的狗屁,輔公祏,我們死的人多,你們死的就少了?敢不敢出來放對,看看最后是誰先死光?”孟隆厲喝。
“哈哈……”輔公祏大笑:“孟寨主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我東白寨上下五六百號人,個個都是勇士,都能殺人,你若想滅我東白寨,我保證你所有人都走不出這座山,當(dāng)然,大家混綠林的,都是為了口飯,誰不是被這世道逼得沒了活路,才上山落草。你孟隆不怕刀頭舔血,要跟我拼命,我奉陪,但是你身后這百多個兄弟的性命,也是你拿來好勇斗狠的賭注?陳寨主,您是明白人,你也想拿著身后兄弟的性命跟著孟隆去拼,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