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的夜色下,一道矯健的身影正沿著公路奔襲。
四肢著地,悄然無聲,只是偶爾擾動路邊枝葉,有些風吹過似的窸窣聲。
借著夜色的遮掩,在它矯健而迅捷的動作下,
即便是公路上不時有車駛過,也沒人注意到它的身影。
偶爾停下在路口,辨別方向,杏仁狀的眼睛帶著金黃色,反射著夜里的微光,看起來有些發(fā)亮。
緊跟著,就再往前竄去。
……
它就是徐楓和阿孟之前偶然遇到過的那只沙漠貓。
雖然之前被徐楓和阿孟嚇了一下,但這些天過去,都沒再遇到徐楓和阿孟,
也沒遇到像那兩人那樣恐怖的身影。
漸漸膽子又重新恢復。
而隨時它實力的不斷增強,它也終于突破了原本的活動范圍——原本因為生存實力局限的生存范圍,此刻已經(jīng)局限不了它。
這會兒,它正順著公路,朝著最近的人類城市跑去,
只是單純的因為它那懵懂初生智慧,對那燈火繁華地方的好奇。
抬起頭,再朝著那點點燈火點綴的城市望了望。
這時候,再有輛汽車從沙漠貓身后駛來,似乎也要朝著前面的城市駛?cè)ァ?p> 沙漠貓也加快了些竄動的速度,就跟著這輛汽車。
汽車在順著公路飛快行駛,沙漠貓在馬路邊飛竄。
那輛汽車也甩不開沙漠貓。
……
“……林業(yè)部門最近下發(fā)緊急通知,由于氣候等多方面原因,不建議旅游或其他非專業(yè)人士深入各類森林……”
“北嶺原始森林內(nèi)起超強濃霧,三位植物學者考察時失蹤……據(jù)附近人士稱,濃郁山霧近乎覆蓋整個山脈,山霧濃郁處伸手不見五指,極易迷路?!?p> “某漁業(yè)養(yǎng)殖戶前幾日開塘收魚,竟發(fā)現(xiàn)魚塘中養(yǎng)殖一年淡水魚僅剩下極少部分,魚塘放水之后,依舊未找到原因……后多人仔細在魚塘中翻找,發(fā)現(xiàn)一只和魚塘內(nèi)其他養(yǎng)殖業(yè)同類魚將自己深埋在放水后魚塘的濕泥內(nèi)……發(fā)現(xiàn)時,該魚身形巨大,遠超其他同類養(yǎng)殖魚……”
沙漠貓跟著那輛車,進入了人類的城市。
城市里到處都是明亮的燈火,一下吸引了沙漠貓的視線,
沒再跟著那輛車走,沙漠貓放緩了腳步,不時抬起頭望著路邊路燈發(fā)出的光,不時還望向街邊的還開著一些門的店鋪。
不過這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城市里的街道上,已經(jīng)沒了多少身影,街邊即便還開著的店鋪里大多也都十分安靜。
出于對未知的警惕,雖然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新奇。
但沙漠貓更多時候還是躲在夜色中,漆黑的地方。
偶爾有車有人從路上過,沙漠都飛快而輕盈地躍開,躲在一旁。
這樣沿著城市里的街道走了段之后,在周圍的安靜中,沙漠被前面?zhèn)鱽淼穆曧懳?,一點點靠著漆黑幽暗的地方,不時躍起,不時墊著腳,走了過去。
走到門前,門前透出來著光。
沙漠貓沒再上前,躲在了門邊,抬起頭往門里望著。
這是家街邊的便利店,賣著些零食煙酒,和瑣碎的生活用品。
擺著一盒盒煙的玻璃柜臺后,坐著個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跟前的電腦里播放著視頻新聞,手邊擺了盤瓜子兒,
正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看著新聞,就癱在座椅上。
“專家分析建議,養(yǎng)殖戶應定期對魚塘內(nèi)魚苗進行檢查,必要時放出部分水觀察……以免造成同類嚴重損失……另外,部分生物入侵魚類如不幸混入魚塘中,也可能……”
“嘖……建議專家不要建議?!?p> 年輕男人再抓了把瓜子兒,嘖了一聲,就繼續(xù)往下看其他視頻了。
再下一個視頻,是個萌寵視頻。
視頻里,那條狗顯得很聰明,犯了錯,狗主人正教訓著它,
它就低眉垂眼,不時去扒拉自己主人的褲腿,哼哼唧唧,企圖蒙混過關(guān)。
狗主人抬起手,作勢要打它,手還沒碰到,狗順勢就躺在了地上,凄慘地叫著。
弄得狗主人無語了,說了句沒事兒,讓他走吧。
狗一下就從地上竄了起來,就跟啥事兒沒有似的,搖著尾巴就去玩了。
“哈哈……”
看得年輕男人哈哈直笑,再看網(wǎng)友評論,也賊有意思。
“是真的,考研筆試的時候他就坐我前面桌。后來他第一,我第二?!?p> “兄弟們,我感覺這兩天狗看我的眼神不太對。自從前天我?guī)е櫸镝t(yī)院噶了它的蛋,回來過后,它就時不時有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有時候睡醒了發(fā)現(xiàn)它就蹲在床邊上看著我……賊嚇人,怎么辦?”
“要不你告訴它,這東西它要之無用?說不定它就懂了?!?p> “……啊,我說了,但現(xiàn)在它眼神更奇怪了,時不時就瞥了眼我下面,再看一眼刀……我很慌啊……”
“哈哈……”
年輕男人看著,抓了把瓜子磕著,再哈哈笑著。
門外,躲在陰影里的沙漠貓,望著這店鋪里,望著這年輕男人,
它不知道這是便利店,只是能看到這店鋪里擺了很多雜亂的東西,
然后這個人,坐在那兒,似乎是很開心?
沙漠貓有些好奇。
另外,那盤子里似乎是什么好吃的東西?
路上順手捕食過叢林里獵物的沙漠貓并不餓,
只是對這人吃著這么開心的食物有些好奇。
“吱……嘭!”
就在這時候,旁邊的公路上,
突然響起了很刺耳的尖銳聲,緊跟著是轟然的碰撞聲。
原本大多數(shù)注意力都在那便利店里的沙漠貓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
瞬間往旁邊一竄,拱起了脊背,警惕著望過去,利爪四肢里伸出,做好了捕殺危險的準備。
不過轉(zhuǎn)過去,沙漠貓就逐漸放松了下來。
那是公路的路口,一輛汽車在路口撞上了一個行人。
一直從路口,將行人撞到了路邊的路燈桿上。
這會兒,車頭有些變形的汽車依舊將被撞人抵在那變成的路燈桿上。
為什么會被汽車撞上?
沙漠貓逐漸放松下來,一路順著公路進入城市的沙漠貓,見過不少車了。
要是有車要撞向它,它能夠很輕松的避開,或者從車上越過去。
是人反應過來嗎?
是吧……以前它的速度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快。
沙漠貓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就重新轉(zhuǎn)回了頭。
就看到,便利店里,那個人站起了身。
“……又他么出車禍了?我就說這個十字路口風水不好……”
聽著那公路上傳過來的碰撞聲響,年輕男人頓了下,站起了身,
嘀咕了句,走出到了便利店門口,而沙漠貓卻趁著這一瞬間,唰得一下,就竄進了便利店內(nèi)。
年輕男人完全沒注意到沙漠貓的身影,只是站咋便利店門口,朝著那十字路事故發(fā)生的地方望了望,然后就拿起了手機。
“……喂,市醫(yī)院嗎?城南路和旭山路交口的十字路口這兒出車禍了,有人被從路口撞到了路燈桿子上,看起來傷得很重,車上也沒有司機下來,可能也暈了,你們趕緊派人過來吧?!?p> “對……就是這兒,就是前天才出過車禍的這個十字路口,還是在這兒地方?!?p> “……真尼瑪邪了門了?!?p> 年輕男人打完急救電話,忍不住低聲罵了句,又再拿起手機打電話。
“……喂,交警隊嗎?”
打完了電話,年輕男人就站在便利店門口,也沒再過去。
老實講,他過去也起不了作用,從這里看過去都能看到,那被撞的,人都癟了。
而且……這大半夜的,馬路上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到其他人,他還真有些害怕。
打完了電話,頓了下,他就轉(zhuǎn)身再回便利店內(nèi),準備等著看交警和醫(yī)生來再過去看看。
“接著看新聞吧……真是的……要我說,這十字路口多半有啥設(shè)計缺陷……真離譜了,這隔三岔五的出車禍……”
年輕男人嘀咕著,回了柜臺后邊,點開先前的萌寵視頻,準備壓壓驚。
順手再摸向旁邊的瓜子。
“誒?”
“我瓜子兒呢?”
年輕男人伸手一摸,沒摸到,在伸手一摸還沒摸到。
低頭一看,別說瓜子兒了,就連裝瓜子兒的盤子都不見了。
“真尼瑪見鬼了,掉地上了?也沒聽見聲兒???”
年輕男人從柜臺上站起了身,整個柜臺看了看,再低下頭往柜臺底下的地上望了望,
卻都沒有,就跟瓜子兒連著盤子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就記得之前一直放在這兒?。?p> 他剛才起來的時候,也沒動過盤子啊。
就是瓜子兒可能被他吃完了,但他又不可能將裝瓜子兒的盤子連著一起吃了。
可這盤子就是這么憑空消失了,
而他便利店里就他一個人,
“瑪?shù)隆粫孀残傲税???p> 年輕男人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罵了聲。
屋外邊不遠的十字路口,還是那慘烈的車禍現(xiàn)場,
現(xiàn)在再出現(xiàn)這么詭異的一幕,年輕男人真是有些瘆得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想關(guān)店走了。
可是朝店鋪外望望,街上沒其他人,那血淋淋的十字路口還是他的必經(jīng)之路,
他在便利店里站著,躊躇了。
“醫(yī)生啊,大夫啊,你們什么時候來啊……”
而這時候,
店鋪門外,靠著墻,沙漠貓將裝著瓜子兒的盤子放在了地上,
端出來盤子需要兩只手,但也沒難住沙漠貓。
將盤子端出來過后,沙漠貓嘗試了幾次,就學會兒嗑瓜子兒,
這會兒,磕著瓜子兒,往地上吐著瓜子兒皮,
沙漠貓不時抬起頭,朝著便利店里那人望著,
那人來回兩步范圍走動著,臉上神情一會兒一個樣,似乎都要哭了。
這么看著,這么磕著瓜子兒,
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噗……”
沙漠貓望著,嘴里吐出瓜子兒殼的聲音很細微的響起,
那便利店里的年輕男人顯然也沒聽到。
只是磕著磕著,沙漠貓再轉(zhuǎn)過了頭,
朝著那十字路口望去,眼睛里流露出一些疑惑。
它感覺,好像有人在過來。
“嘶……”
感覺到危險,沙漠貓炸毛了,對著前面嘶牙警告著。
危險沒再靠近,沙漠貓才重新放松下來。
轉(zhuǎn)過身,接著嗑瓜子兒,看著便利店里那人在那兒緊張地來回走。
“……”
這時候,
遠處終于響起來救護車的聲音,打破了街道上的死寂。
聽著這聲音,便利店里那年輕人都要哭了。
終于來了,他這兒一個人,實在是太嚇人了。
轉(zhuǎn)過頭,看著救護車已經(jīng)在十字路口停下來,醫(yī)生都已經(jīng)下車,
那年輕人也趕緊走了過去,
倒不是他想再看看那車禍的恐怖景象,
實在是不愿意再在這兒,一個人呆著。
等著年輕男人出了便利店急匆匆走遠,
沙漠貓躲在門邊望了望,沒跟過去,
拿著還裝著一些瓜子兒的盤子,竄進了便利店,
然后將瓜子兒盤放回了原位。
沙漠貓自己,則是學著先前那年輕男人的模樣,在電腦胡亂按了按,
然后電腦里有聲音傳出來了,沙漠貓就躺在那兒,伸著爪子抓瓜子兒,
想試試這樣是不是更舒服。
好像有點。
沙漠貓就這么一直磕著瓜子兒。
直到,再伸出爪子,沒再摸到瓜子兒了。
而這時候,
那年輕男人也回來了。
“嗯……貓?”
這詫異的聲音響起。
沙漠貓一下就從沙發(fā)上竄起,
只在年輕男人眼睛里留下一道殘影,就瞬間消失不見了。
“……臥槽?我不會真遇見鬼了吧?”
年輕人再找了一圈,卻都沒再看到沙漠貓的身影。
而沙漠貓,其實一直就在便利店里,憑借著極其敏銳的身手,
就一直躲在年輕男人的視線盲區(qū)。
……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
忘川客棧后門外,
搬了張?zhí)梢?,坐在忘川河畔,身?cè)彼岸花開。
徐楓依舊輕輕念誦著經(jīng)典。
之前,聽著阿孟提到地府的手機,
徐楓的確來了些興趣,早些時候,他還在陽間活著的時候,
作為不常出門的人士,手機自然也是他常用的東西。
從阿孟那里要來那塊形似令牌的‘地府手機’,
徐楓還擺弄了下,然后就沒怎么用了。
地府的‘手機’主要就是個通訊的功能,上面依靠此的娛樂方式不多。
對于法力修為較低的陰差來說,這是個能節(jié)約些法力的通訊器。
對于阿孟這樣的來說,地府的這‘手機’連通訊功能都沒啥用,就只是和其他人,比如老包通訊前的禮節(jié)性詢問。
當然,徐楓這會兒對這地府手機不感興趣的重要原因,
還是再怎樣的娛樂,都很難抵得過徐楓這會兒閱讀經(jīng)典時那樣的沉浸感受,那樣對天地至理的清晰體會更吸引他。
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種能清晰體會到天地至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愉悅。
這會兒,念誦著《南華經(jīng)》的齊物論篇章,
徐楓的身側(cè),圍繞著綻放的彼岸花,都有幾只蝴蝶在翩翩飛舞。
等著徐楓一篇章念完,幾只蝴蝶就再化為了幻影,再振翅幾下,就消散了。
“……阿孟,要不今天晚上,我們吃點別得,吃餃子?”
徐楓在仔細體會下,那天地至理,感覺感悟再深了些。
頓了下,合上《南華經(jīng)》,徐楓再和阿孟說道。
“好?!?p> 阿孟應了下來。
“嗯。”
徐楓也點了點頭。雖然說是晚餐,但這大概應該是徐楓和阿孟這兩天頭一頓。
開始來到地府的時候,徐楓還盡量保持著一日三餐和睡覺。
后來,本來徐楓也不用吃飯睡覺了,偶爾想起來了,徐楓才睡一覺,吃點東西,也就當是娛樂了。
而且,地府也基本沒有晝夜變換,至少客棧頂上的天就一直是這樣灰蒙蒙的。
徐楓說是晚餐,那就是晚餐了,阿孟就應著。
“那現(xiàn)在就吃晚餐嗎?”
“再坐坐吧。我再念一篇《南華經(jīng)》”
“好?!?p> 阿孟應著,再站在徐楓身側(cè),安靜聽著。
徐楓再翻開了手里的書,接著輕輕念誦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沉浸其中,徐楓再有了些體會,一幕幕或宏大或細微的景象似乎就在他眼前,讓他能夠真切的看到。
身側(cè)的這些彼岸花,似乎也聽著徐楓念誦經(jīng)典。
有風憑空起,就微微晃動著彼岸花的花瓣或是枝葉。
“……”
“有人嗎?”
先是些細微的聲音,然后再是一陣喊聲。
從客棧前門外傳來的。
徐楓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響起,就已經(jīng)停下了念誦聲。
起身轉(zhuǎn)過頭,客棧里,的確是又來新的客人了。
“阿孟,走吧?!?p> 合上書,提上躺椅,徐楓和阿孟從忘川河畔回到了客棧內(nèi)。
那客人,還在客棧門外,扶著客棧的門框,抬著頭,循著方向喊著,
“有人嗎?這里有沒有人啊?”
“有人。這是間客棧,進來坐吧?!?p> 徐楓應了聲,再望向客棧里門外的客人。
客人穿著件長褲長衣,上身是件襯衫,袖口的紐扣整齊扣著。
腳上穿著件件布鞋。
手里拿著跟棍子,大概是盲杖。
眼睛上,蒙著一圈紗布,遮擋住了眼睛。
站在客棧門外,一只手扶著門框,一只手握著盲杖,有些躊躇和失措。
大概是摸到這是棟建筑的屋門,所以才在門外出聲喊著。
“……好,謝謝?!?p> 頓了下,門外的客人道著謝,有些緊張猶豫著,摸著門邊走進了客棧。
徐楓上前,攙扶了他一下。
“謝謝……謝謝……”
客人先是一縮手,然后趕忙又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