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芝洗完碗，收拾干凈廚房，進主屋時，發(fā)現(xiàn)柳明月又在練字。
“姐姐又在練字呢？可是上次被家主說字丑，心里頭氣不過呢？”
柳承志。
柳明月想起來這個人就生氣，上次從高清荷那里知道二成利潤的事，心里本就堵得慌，誰知第二日去柳承志的主屋送剛寫完的下冊話本，還被他奚落字跡丑陋，說印刷廠負責排字的伙計險些認錯。
她又不是沒去過印刷廠，自己的字丑歸丑，但是一筆一劃清楚得很，這也就是在古代，寫的都是毛筆字，若是用現(xiàn)代的筆，他柳承志的字只怕還不如她呢！
誰讓他是自己的東家，柳明月只好忍氣吞聲。
“這是上次夫人送的字帖，說是只要把這一套字帖練好了，不管是什么字都能寫得好?！?p> 春芝也陪著坐下來，道：“夫人對姐姐可真好?！?p> 過了會兒又感慨道：“姐姐可真聰明，自己便能學會寫字。如今練了字帖，字越發(fā)好看了?！?p> 柳明月笑道：“你若想學，我教你?！?p> 春芝點點頭：“想學！”
看著春芝蹦蹦跳跳的樣子，柳明月突想起一事：“這個月的月例怎么還沒下來？連秋衣也沒發(fā)。”
春芝補充道：“姐姐，不光是我們的，滿府的月例都沒下來呢，昨日去膳房，不是還聽劉媽媽抱怨，這個月錦姨娘撥給膳房的銀錢比之前少了許多?！?p> “難怪呢。”柳明月恍然大悟，“我說昨日怎么瞧著劉媽媽清瘦了?！?p> 春芝捂著嘴笑：“是啊，姐姐拎了只燒雞跟她換柴火，把劉媽媽饞得，口水都下來了，一個勁夸姐姐氣色好，珠圓玉潤了不少?！?p> 柳明月丟下筆去撓春芝的咯吱窩，笑道：“你還說我呢，你不也胖了，你看你最近這個子長得，都快與我一般高了。”
春芝被撓得直求饒，道：“姐姐三天兩頭帶我去吃好吃的，自然不是長個子，就是長秋膘了哈哈……”
兩人正在屋內(nèi)鬧著，卻見院門口有個小廝叫道：“明月姑娘，家主請你過去一趟！”
春芝探頭看了一眼，道：“姐姐，是琪官兒。”
她很是納悶：“這馬上就到飯點了，家主叫姐姐去做什么呢？”
“不知道?！绷髟?lián)u了搖頭，起身道，“去看看他又作什么妖。”
“作妖？”春芝不解，“這是什么意思呀姐姐？”
柳明月拍拍她的頭，說：“沒什么意思，你在家看著水溝，別叫堵住了，我去去就回?！?p> “哦，好！”
柳明月?lián)沃鴤汶S琪官兒去見柳承志。
不想柳承志卻不在主屋，而是在棲鶴園里陪著老夫人用午膳，不光是柳承志，高清荷、錦歡、蕭老姨娘全都在這棲鶴園里。
“奴婢給老夫人、家主、夫人請安?！绷髟鹿ЧЬ淳吹男卸Y，這一屋子的人，這陣仗，叫柳明月不禁想起從前公司開會，那會兒自己作為公司的小嘍啰，也是一個個的給一屋子的領導們問好。
“起來吧?！绷戏蛉碎_口道。
“謝老夫人?！?p> 柳明月站起身，見這屋內(nèi)只有柳老夫人、柳承志和高清荷坐在凳子上用膳，蕭老姨娘和錦姨娘都只能拿著筷子給三人布菜，而這桌旁也并沒有放她二人的位置，其余幾個大丫鬟都捧著毛巾或茶杯站在離主子一米遠的地方。
這情景倒叫柳明月為難，按她這通房丫鬟的身份，不知該站在哪里好呢？
好在柳老夫人也并沒叫她太為難，吩咐她道：“清荷有孕不宜勞動，你便去幫她布菜吧。”
有孕？柳明月看了眼高清荷，啥時候的事？難怪瞧著臉色差。
高清荷對她笑笑：“明月，過來吧?！?p> 柳明月答應著過去了，若云給她遞了雙筷子。
她雖不曾給人布過菜，但餐桌禮儀多少懂一些，再觀察著錦歡和蕭老姨娘的動作，一頓飯下來，柳明月倒也沒出什么錯。
飯畢，丫鬟們呈上毛巾茶水，柳明月也學著樣子把毛巾折一下雙手遞給高清荷。
柳承志瞧她有樣學樣的，暗笑了一下，這丫頭最會按捺心性，形勢沒看清之前從來不露鋒芒，這做小伏低的樣子，估計把老太太都混過去了。
柳承志的表情落在錦歡眼里，她不自覺也順著柳承志的眼光瞥了下柳明月，見她穿著一件橘色的素布上衣，只有領口幾道月白色絲線繡的流云紋，其余便沒有一點裝飾，甚至耳環(huán)都沒有戴，頭發(fā)干凈利落的束著，仿佛沾了些雨，有些濕漉，她幾乎全身上下都樸素而本分，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但此刻在這屋內(nèi)卻一直垂著雙眼，叫人看不出她的心緒。
近來府內(nèi)關于她的流言很多，似乎家主，也對她不太一樣了……
柳老夫人喝了口茶，這才說話：“近日家中事多，承志要去明州，錦歡日日在織坊里走不開，我這老太婆也要忙著采購新蠶絲……事趕事兒的。”
柳明月低著頭，這柳老夫人的開場白，還真像是開會。
“柳家世代單傳，人丁稀少，老爺如今又不在了……今日只好叫家中能出得上力的女眷都過來，分派分派差使。”
分派差使？柳明月聽著這話不對，她怎么感覺有些不妙呢？
“事情倒不多?！绷戏蛉说溃安贿^是管管家里的瑣事、雜事，另有一件，便是去莊子里看看，對一對賬目。”
“明月?！?p> 柳明月聽到柳老夫人叫自己的名字，忙答應道：“奴婢在?！?p> 柳老夫人說：“管家的事，我本想交給清荷，她原管過家。只是她身子骨弱，如今又有了身孕，便向我舉薦了你，叫你從旁協(xié)助一二?！?p> 協(xié)助管家？這什么跟什么?。?p> 柳明月還未說話，一旁的蕭老姨娘卻開口道：“老夫人啊，這樣可不妥。大夫交代，叫夫人一定要靜養(yǎng)，明月這孩子不熟悉家中事務，若是叫她幫忙管家，遇事少不得還要去叨擾夫人，這可不利于夫人養(yǎng)胎啊?！?p> 此言有理?。×髟滦闹写蟊碣澩?，她可不想挑擔子??！
高清荷道：“姨娘您多慮了，明月雖未曾管過家，可她聰明機敏，學什么都一點即通?！?p> 高清荷抬頭對柳明月贊許一笑，接著道：“而且清荷身邊，若云和若虹都幫著打理過家事，想來，有她們?nèi)?，必定無虞。”
柳明月聽了這話不由地臉微微一紅，長這么大，也就高清荷這么夸過她。
“母親。”柳承志道，“清荷既喜歡，便叫明月管吧?！?p> 柳老夫人遲疑著沒接話。
蕭老姨娘又開口了：“家主，這家里還有個巡莊子的差使呢，明月姑娘若管了家，叫誰去巡莊子呢？這沒個十天半個月可巡不完啊?！?p> 柳明月趁他們說話的功夫，一一打量了下堂中情勢。
高清荷一力主張叫她幫忙管家，柳承志則幫著高清荷說話，蕭老姨娘似乎不太想讓她插手家務，而柳老太太似乎已經(jīng)定了主意……
柳明月正打量著，卻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看過去，卻與錦歡的眼神對了個正著，錦歡的面上無波無瀾，只是眼神有些許深意。
錦歡見柳明月也抬頭看她，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巡莊確實是個難事。”柳老夫人道，“又要會識字，又要有體力……”
“是啊老夫人?！笔捓弦棠锔胶偷?，“明月丫頭穩(wěn)妥，奴覺得倒不如叫她去巡莊子。”
“嗯……”柳老夫人輕輕答應了一聲。
高清荷看了一眼柳承志，她還是希望能讓明月在家，巡莊太累，明月一個年輕姑娘，容易遇到危險。
柳承志道：“母親，兒子覺得，蕭姨娘與幾位莊頭打過交道，叫姨娘去巡莊也無不可?！?p> 蕭老姨娘“哎喲”了一聲，道：“家主可是為難我老婆子了不是，老婆子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如何理清楚莊上的賬目??？”
柳承志還要說什么，蕭老姨娘繼續(xù)道：“何況夫人啊，需要個人照顧著身孕，當年老夫人懷著家主的時候，也都是奴在旁侍奉啊?！?p> “是啊……”柳老夫人道，“當年我生你的時候難產(chǎn)，若不是你蕭姨娘在旁幫忙，只怕兇多吉少。叫她留在家中照顧清荷更為合適。清荷，你意下如何？”
柳明月趕緊開口：“老夫人，家主，夫人，奴婢愿去巡莊。”
開玩笑呢，這柳老夫人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去巡莊啊，高清荷已向她舉薦過，如果老夫人真的同意，今天就不必要在堂上再說一遍了，柳明月敢肯定，這蕭老姨娘一定也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才敢插嘴的，不然，同為姨娘的錦歡一句話都沒有，怎么她就因為年紀大，便可以駁家中家主和夫人的話了？
高清荷一向看得清形勢，與其讓高清荷繼續(xù)爭執(zhí)，不如她自己領了差使。
柳老夫人聽到柳明月自己請命，十分欣慰，道：“既然明月自己說了，那巡莊的事便給她吧……錦歡。”
“奴在。”錦歡應聲道。
“你把今年莊上送來的賬簿、單子給她吧。”
“是。”錦歡回頭，從九兒手里拿過來兩三個賬本。
柳明月雙手接住了賬本。
巡莊就巡莊吧，就當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