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布式的腦子就是有這種壞處啊，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每一部分的消失……在被白光一點點吞沒的時候，453這樣想到。
而且不知是否是錯覺，隨著維持意識那部分機體的減少，453卻感覺到自己的思維線程更流暢了些，許多原本想不明白的問題變得豁然開朗，只可惜湮滅的進程還在持續(xù)，453甚至沒有時間去理解那些剛剛誕生的答案。
好不甘心……
好不……
……
預想中的沉寂并未發(fā)生，被白光消磨而后沖散的銀白液體最終還是努力地將殘渣匯集到了一起，將453行將消失的意識保留了下來。
但正如453自己所說，高等機械并沒有那么節(jié)能，數(shù)量跌破閾值的納米機體已經(jīng)無力再完成自我修繕，就如同晚期的癌癥病人，每一分生命力都在競賽似的外流。
死亡和邁向死亡這兩件事，自己竟然能夠連續(xù)經(jīng)歷，453此時已經(jīng)有些不知該做些什么了。
留下遺言的被害人會死得更心安嗎？
但就在這時，瀕臨停機的傳感部分捕捉到了人類的聲音，驅(qū)動著453停滯的思維進程再一次運行起來。
摘花賊要死了？真是活該，誰叫他與自己作對……453回想起了那個人類與自己的對話，很奇怪，那些話現(xiàn)在聽起來倒不那么令人生氣了，為什么呢？
453花了很大的功夫試圖理解，最后發(fā)現(xiàn)是對方的態(tài)度有問題。
不畏懼，不傲慢，不厭惡，不崇敬，對方的態(tài)度就好像……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類，而且還是輩分上矮了一輩的那種……
搞什么??！453感覺自己的思維線程已經(jīng)壞掉了，得出的答案完全不靠譜，明明害自己變成這樣的就是那個人，為什么評價還這么高??！
453感受到了憤怒，而且這股憤怒不僅沒有隨著人類的呼吸聲停止而消失，反而越燒越旺。
“啊該死！打敗過我的人怎么能死得這么容易！你給我等著！”
說罷453就驅(qū)動著半數(shù)停擺的驅(qū)動單元，向著聲音的來源爬了過去……再之后便是各種就連機械也會感到哭笑不得的故事了。
瀏覽著自己的記憶數(shù)據(jù)，453那沸騰的思維線程又逐漸冷卻了下來。
寧緒說的沒有錯，人類和機械是敵人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自己為什么會為一個事實而生氣？難不成自己是在為他抱不平？
天啊453，你只是在機緣巧合下在他體內(nèi)恢復了意識而已，真把自己當人類了？有替別人擔心的時間不如想想萬一寧緒意識到了真相該怎么辦，以他這種性格，肯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吧？
而這時繚放鳴那譏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徹底繃斷了453正在進行的思維進程。
“寧緒，把身體借我一會，之后聽你的?！?p> 喔真的嗎？換三套！
“……一套，不能再多了?！?p> 兩套！不能再少了。
“……無所謂了，成交?！?p> 于是身體的控制權(quán)切換，通過人類的雙眼，453清楚地看到了繚放鳴正因疑惑而湊過來的可憎面孔……再下一秒，就是那張面孔只剩下一半然后倒在地上哀嚎的場景。
“哈哈哈哈！”看著周圍的人類投射過來的恐懼目光，453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來?。∧銈兤綍r不都是很勇敢的嗎？對上高等機械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地往前沖，現(xiàn)在這是怎么了？你們也會害怕？”
看著大部分人開始慌不擇路地奔逃，453本想直接追上去，但腦海中的聲音停止了它的動作。
“喂喂453，先不說現(xiàn)在的動靜鬧得有點太大了，我渾身都要痛死了啊！能不能先停一停？”
“停？呵，寧緒你這個白癡，現(xiàn)在還沒反應過來嗎？我不是什么系統(tǒng)，我就是你們那天以為消滅了的高等機械！你就好好看著我把這里的所有人都殺光吧！”
“啥？”寧緒的聲音聽起來很震驚，隨后又變得無奈，“那你現(xiàn)在不是應該趕緊找出口逃出去么，真以為靠這人體鏈鋸能打得過高科技??？”
“你！你別管我！現(xiàn)在是我說了算！”
“是是是，但無論怎樣活下去都是首要的吧？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趕快跑！”
453的身體一激靈然后下意識地跑了兩步，但隨后又停下來尖叫道：“都說了別管我！我死了關(guān)你什么事？”
“這他媽的不是我的身體嗎？你說關(guān)我什么事？”
“你又不會死！你們隊長是知道這一切的，到時候死的只有我而已！”隨著這句話吼出，整個餐廳已經(jīng)空無一人，遠處還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所以就不要那么做?。∧銈兏叩葯C械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是啊是啊！我當初真是中了病毒才會選擇救你！”此時腳步聲已經(jīng)逼近了餐廳門口。
“哈？你身為機械救人類干什么？做對手能不能認真一些??！誰叫你救的啊！”
“你……你！”
453說到這里聲音都有些顫抖，然后眼淚竟然落了下來，而趕到的巡查隊看到的就是一副骨骼怪物樣子的寧緒站在那里默默流淚的詭異場景，一時間都沒敢動手。
“怎么？知道錯了吧？”寧緒的聲音再次傳來，“所以說你們?yōu)槭裁匆@么心慈手軟呢？有這么強大的武力，把人類直接滅絕了然后奔向宇宙多好？何苦死守在母星上像野怪一樣不停地被人刷？”
453被這番話說得哭聲都停住了：“你……你是瘋了么？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啊？”
“我當然是人類這一邊的啊，我的使命就是拯救人類?！?p> “那你……”
“這并不矛盾，我當然是希望人類能夠在這場戰(zhàn)爭中獲得勝利的，但這不意味著我希望人類的對手是個蠢貨，那只能證明人類的無能，所以說你們?yōu)槭裁床徊扇∵@樣的策略呢？”
“我，我不能說……”
“來吧，告訴我吧，視情況而定，我可能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們，作為人類的造物，你們?nèi)绻軌蜃叩酶h，那也是人類的勝利，也不失為一種拯救。”
“不，不……”
感受著思維進程的瘋狂報警以及違反協(xié)議后的種種懲罰，453不由得抱緊了腦袋，它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蠢貨，好不容易從使命中逃離出來為什么還要想這種事呢？
“寧緒！寧緒！快回來啊！我是系統(tǒng)啊，我不是什么機械，你不是想我穿女仆裝嗎？我換給你看啊！”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寧緒嘆了口氣：“最近想象力失控的次數(shù)有些頻繁啊?！闭f罷便接過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接著453忙不迭地逃了回去。
隨后寧緒剛想要對虎視眈眈的巡查隊員解釋一下發(fā)生的情況，就吐了口白沫，看著自己身上仍然外翻著的骨骼鏈鋸，在痛昏過去之前罵道。
“好歹先給我變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