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黛莎
《迷霧森林》剛更到第十三章就有個叫陽陽的讀者問我：“悲劇小說的意義是什么？”
我回復道：“悲劇小說是黑暗中的火把，雖不能直接指出明路，但至少可以讓迷茫的人在黑暗中探索光明?！?p> “寫完了嗎？”顧小北把菜端到了圓桌上。
真看不出來，平常斯斯文文的顧小北，做起菜來竟這么豪邁。
清蒸鱸魚連魚鱗都沒刮干凈，麻婆豆腐放了半瓶醬油，清炒白菜看著還不錯，我嘗了一口之后立馬吐了，這廝估計是放了半包鹽吧！
“我需要回鍋一下?！?p> “黛莎，我錯了?！鳖櫺”弊龀鲆桓蔽桶偷臉幼?，“不過，前車之鑒的前車也是很重要的，我爭取下次讓你刮目相看?！?p> 我笑了，顧小北還真是可愛。
然而下次的刮目相看并不是他的廚藝，而是他的勇敢。
我們找到了文瑞，她因為沒錢還給別人，被別人關了起來。
“她欠你們多少？”我問道。
“你是誰？”有著紋身的男人看著我問道。
“妹妹。”
“早說你有個妹妹呀！”男人惡狠狠的看向了我們，“欠我們十萬元?！?p> “你胡說，阿洋只是欠了你5萬元?！蔽娜鸷鸬馈?p> “這幾天的利息和誤工費不算??？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扔進這個湖里?！?p> “你們找不到阿洋，就把賬賴到我頭上，算什么男人?！?p> 文瑞剛說完這句話，就被那個男人扔到了湖里，說時遲那時快，顧小北也跟著跳進了湖里。
“你趕緊下去幫他?！蔽野蟮溃骸拔夷信笥训乃圆皇呛芎??！?p> “你怎么不早說?！蹦腥艘哺M了水里。
他們二人把文瑞救上來了之后，男人氣喘吁吁的說道：“三天后，錢沒到賬，我可不充當救世主了?！?p> 我和顧小北把文瑞帶回了我家，她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后，仍然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身無分文的你在賭博之前，應該要先給自己挖好墳墓，我不會救你，你也不要想著有人來救你。”我把干發(fā)帽甩在了她身上。
“那你別來呀！我沒求著你來救我?！蔽娜鸢迅砂l(fā)帽甩給了我。
“黛莎，你先喝點紅糖水，我來和你姐姐聊聊?！鳖櫺”迸牧伺挛业募绨?，柔聲說道。
我走回房間，用力的關上了門。
等我再次出來，文瑞已經回家了。
“她怎么走了？”我大驚失色道。
“人之所以會感到絕望，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天枰總是傾向于施害者那方，一邊是一次又一次的得逞，一邊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p> 原來文瑞之所以會欠錢，不是因為她貪財好賭，而是因為她重情重義。
我馬不停蹄的趕到她家的時候，她正在廚房煮面。
擁擠的客廳里還有兩個小孩，一個是我見過的小女孩，另一個是還在學步車里學走路的小男娃。
“這兩個小孩是？”
“我撿來帶的，他們的父母都跑了，因為欠了一屁股賭債?！?p> “就是你說的阿洋嗎？所以你現(xiàn)在翻身當救世主了？”我諷刺道。
“要不是他們的媽媽當年收留了我，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今天。”
“我都不明白你當年為什么執(zhí)意要離開家。”我看著文瑞的眼睛說道。
“家人？當我被學校的惡霸欺負的時候，媽媽說什么了？她說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她說我天生就是一副壞女孩的樣子，當鄰居說我拿了他們家的玉鐲的時候，媽媽說什么了？她二話不說就和鄰居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詆毀我，她就沒有主見，別人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她信誰都不信自己的女兒，當然，你和爸爸也好不到哪去?！?p> 我沉默了會說道：“媽媽就是喜歡諷刺自己人，其實她心里還是很在意你的。”
“我需要這種在意嗎？語言暴力也是一把利劍?！彼聊藭?，接著說道：“其實你們都這么看扁我，還是因為那件事。”
我當然知道是什么事了，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大概是6歲，文瑞是10歲，發(fā)生了一件4歲小孩墜樓身亡的悲劇。
我們當時是在三樓樓頂玩耍，因為兩棟三層樓的間隔很窄，文瑞就提議要跨到隔壁那棟樓去拿鄰居曬的茄干吃，然而令我們沒想到的是，4歲的小羅麗再也沒跨過去人生的這道坎，她的生命永遠的停留在了這個狹窄的樓道里。
事發(fā)之后，所有的人都在斥責文瑞，所有的人都在罵她是個災星，而我，在樓下看到小羅麗發(fā)青的臉龐和摔斷的手臂后，便暈了過去。
“所以你現(xiàn)在照顧這些沒人管的小孩，是為了贖罪嗎？”我這才發(fā)現(xiàn)，文瑞的眼角不知不覺多了幾條皺紋。
“算是吧！之前媽媽還讓我去死，但死亡能從毀滅中救了我?！?p> “媽媽也是一時氣話?！?p> 我接過文瑞遞來的面，一口一口的喂在了小男童口中。
“你要嗎？”
“如果你煮的不算難吃的話?！蔽倚Φ溃安贿^，你不該接手這個爛攤子，這是個無底洞?！?p> “那他們怎么辦？黛莎，我其實這些年都有關注你，你老是在自己書里說絕望，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絕望的人嗎？不是拼盡全力仍沒考上好學校的有志青年，也不是傾家蕩產后仍要繼續(xù)堅強的為人父母，更不是絞盡腦汁還是寫不出優(yōu)秀作品的新人作家，真正絕望的人是站在學校門口，一邊害怕打雷，一邊害怕爸媽不來接自己的小孩；是知道世間有苦難，但不知道該如何擺脫苦難的小孩；是知道要堅強但不知道要如何堅強的小孩，是知道都是同齡人，但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天差地別的固化階級的小孩。”
我沒想到文瑞會說這些，我一直以為她的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
“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們得逞之后，會一次又一次的索要?！?p> “這是最后一次了?！蔽娜鸬吐曊f道。
“錢，我明天轉給你！”我看了一眼文瑞，繼續(xù)說道：“還有，你永遠都是我的姐姐?！?p>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顧小北給我的轉賬。
我趕回家的時候，顧小北還沒離開。
“黛莎，請收下，就是結婚日程要延后了，你等我，我肯定會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你為什么會不顧性命跳入水中？”
“因為不想看到你為了失去親人而哭。”
“你也是我的親人！”
在顧小北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此刻的文瑞是不是也需要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