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鳶呆呆看著連掌事,愣了好久,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全部是什么意思。
昨日她在內(nèi)務司一共挑選了七名宮女,這些宮女年齡籍貫各不相同,之前供職的地方也不在一處,僅僅是隔了一夜,竟然默契地病了?
“娘娘見諒,奴才不敢有所欺瞞?!?p> 連掌事尷尬地解釋:“近來宮里有一場時疫,染病的人先是發(fā)燒,而后便咳嗽不止,要耗上小半月才會見好,故而……娘娘昨日挑選的那七個人里,染病的就有五個?。 ?p> “……”
“年紀最大的那位,昨夜新喪,太后娘娘曾下過恩典,可特許出宮?!?p> “那還有一個呢?”顏鳶沉默問。
“巧了,昨夜在御花園里摔斷了腿?!?p> “……”
顏鳶盯著連掌事,用眼神與他交流:你覺得我信么?
連掌事抬起頭,一臉的視死如歸:“娘娘,這些、這些御醫(yī)院的御醫(yī)都是能證明的,真不是奴才欺瞞??!”
“所以?”
“奴才已經(jīng)連夜為皇后娘娘準備了最出挑的宮女,已經(jīng)在宮門外候著了?!?p> 連掌事圓滾滾的身體橫陳在地上,就像是一顆肉球在顫抖。
可惜他雖抖得很有誠意,額頭上連一丁點細微的汗珠都沒有,很顯然他根本就沒有分毫的害怕。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已經(jīng)找到了足夠硬的靠山了,一點都不怕她發(fā)難。
在這宮里能同時調(diào)動內(nèi)務司和御醫(yī)院的總共就兩個人。
太后如果要安插探子,大可不必費此周章。
所以這些宮人,應該是楚凌沉送上門的禮物。
顏鳶淡道:“帶進來吧?!?p> 連掌事頓時喜笑顏開:“是?!?p> 沒過一會兒,宮女們便魚貫而入,整整齊齊地站在了望舒宮的院落里。果然個個都是容貌出色面容端莊,一時間令整個院落增色不少。
連掌事低頭哈腰,遞上一份名冊:“娘娘,這是小人為娘娘謄抄的名冊履歷,娘娘若是不滿意,奴才還可以再準備?!?p> 顏鳶接過文書,只簡單看了一眼便闔上了。
背后操控的人既然有本事讓御醫(yī)院都從旁佐證,自然不會在文書上有所紕漏,她也不可能再去內(nèi)務司驗證是否一致,看與不看,差別不大。
連掌事喜上眉梢:“那這些宮女……”
顏鳶低下頭盯著手里的名冊,比起之前的百家探子,眼下這波人如果是乾政殿里安排的,說不定還更為純粹些,倒不見得是壞事。
但她也不想照單全收。
顏鳶想了想,低下頭撕了文書的書頁和書脊,而后隨手一揚。
“娘娘!”連掌事驚呼。
陽光下,素白色的紙張隨風飄散,散落在院落的各處。
一時間所有人的臉都成了菜色。
連掌事都臉上總算是有了些許驚懼:“娘娘若是不愿意,奴才可以再尋人,娘娘……”
“沒有不滿意?!鳖侙S輕軟道,“太后素來勤儉,本宮也并不想要那么多侍奉的人,勞煩連掌事把字面朝上的那幾個挑出來留下即可?!?p> 連掌事呆在當場喃喃:“只是字面朝上?”
顏鳶道:“對?!?p> 連掌事欲言又止:“這些履歷十分詳盡,娘娘何不好好挑一挑……”
顏鳶和顏悅色:“可本宮就是喜歡運氣好的?!?p> ……
半盞茶的時間后,連掌事帶著運氣差的宮女退出了望舒宮。
他面有菜色,在路過乾政殿門口時,神色尤為復雜地往里面探了一眼,隨后獨自一人上了乾政殿的臺階,對著里頭的掌事公公俯身行禮。
“奴才無能。”
連掌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
彼時望舒宮里,塵娘已經(jīng)為顏鳶施了第一輪針。
今日望舒宮里來了不少人,她們獨處的時候便少了許多,好不容易挨到此時,塵娘低頭在顏鳶的耳畔輕道:“今日來的那些人……看起來不太簡單?!?p> 連掌事送來的宮人留下了一半,這些人被分派到各處,其中有一個竟能指出小魚煎藥的時漏抓了一把藥引,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原本還擔心新來的宮人太過生疏笨拙,無法承擔煎藥的工作,現(xiàn)在卻是擔心他們太過不簡單。
“我知道?!鳖侙S輕聲道。
“那是不是得想法子讓把他們調(diào)走才是……”
“不用。”
調(diào)走了這一批,還會有下一批。
就算她真的從內(nèi)務司挑選出了清清白白的宮人,又怎么能保證他們不會來了望舒宮后再被人收買呢?眼下的情況反而更好,乾政殿的精挑細選的,肯定都是干干凈凈忠心不二的。
被一家監(jiān)視,總比被各家監(jiān)視好。
“可娘娘,他們?nèi)羰前淹鎸m里的所見都告知旁人……”
“那就讓他們?nèi)ジ妗!鳖侙S冷漠道。
既然那狗皇帝想看,她就索性讓他看個夠。
……
翌日清晨,顏鳶是在睡夢中被細微的聲音吵醒的。
彼時天還沒有亮,屋內(nèi)只有一些朦朦朧朧的光影,望舒宮的寢宮里響起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聲響。顏鳶被那聲音擾得驟然驚醒,全神戒備地掀了被子,卻忽然間看到了幾個人影在她寢殿的外間攢動。
“誰?!”顏鳶冷道。
外面的聲音靜止了片刻,又響了起來。
不一會兒,幾個宮女帶著洗漱用具緩緩進入房間里。
帶頭的年長宮女跪在顏鳶床前,顫顫巍巍道:“奴婢該死,奴婢吵醒娘娘了……”
顏鳶目瞪口呆:“你們……在外面做什么?”
宮女遲疑道:“奴婢們不知娘娘是何時起的,娘娘貼身的小魚姑娘又遲遲未到,故而、故而奴婢們便按照常例,寅時為娘娘備著晨起的漱具……”
顏鳶:“……”
宮女跪在地上,回答得畢恭畢敬。
顏鳶只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痛起來了。
她自幼在顏府便從來都是天亮再起的,受了傷之后更是從來沒有人干涉過她睡到什么時辰,寅時,就算在軍營里也沒有這樣的時辰。
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娘娘不必現(xiàn)在就起的,寅時只是奴婢們備下漱具的時間?!?p> 顏鳶黑著臉不說話,在心底默默地問候了一句楚凌沉的祖宗。
宮女小心道:“娘娘……要不再睡一會兒?”
顏鳶揉了揉眉心道:“你叫什么名字?從前是哪個宮的?”
宮女聞言一怔,緊張得額頭上都起了汗:“奴婢叫阮竹,是……是靜雅宮的掌燈宮女?!?p> 這是前夜里乾政殿那位公公叫她臨時背下的內(nèi)容,她本來已經(jīng)是滾瓜爛熟的,可總歸是撒謊,她還是心有余悸,難免磕巴的,不大自然。
好在眼前的娘娘看起來不太精明的樣子。
即便是端著一股子起床氣,也并沒有直接大發(fā)雷霆,只是一個氣鼓鼓地坐在床上。
阮竹試探道:“娘娘,時候還早……”
顏鳶盯著眼前的宮女,心想她們這樣跪在外面,她也睡不著啊。
“不必了。”顏鳶打了個哈欠,悠悠道,“本宮向來習慣早起誦經(jīng)念佛的?!?p> 阮竹聽著一愣,詫異抬頭。
顏鳶朝著她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