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國公府,福清堂。
方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祖宗是最慈善的一個人,但每個人在她跟前都謹(jǐn)小慎微,不敢出絲毫差錯。
方母坐在矮炕上,斜倚著一只靠枕,和屋里的小輩們說話。
能到她面前的都是威國公一脈關(guān)系比較親近的女眷,大家昨天給劉氏發(fā)完喪,當(dāng)晚也就在國公府住下來了。
按照此世的風(fēng)俗,剛發(fā)完喪,身上帶著晦氣,不該立即見老人,于是大家伙今天才正式過來拜見。
說話中不免談起剛過世的劉氏,想到她往日里與眾人相處融洽,關(guān)系親密,女眷們不免都有些傷感。
方母抹抹眼角上的淚,嘆息道:“我的這個孫子媳婦,上哪找這么好的人兒呢,模樣出挑,性子又和順,怎么就走了呢,這也是老天爺不公道,該把我這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帶走才是啊?!?p> 說著眼眶里又淌出淚來。
方母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不敢再繼續(xù)傷感下去了。
于是眾小媳婦,老婆子們都笑道:“老太太說的哪里話,你老人家是咱們國公府的福星,還要繼續(xù)照著咱們國公府一千年呢?!?p> 方母笑道:“活一千年,那不成老王八了嗎,好了,你們接連忙了一個月,也都累了,就不用陪著我老婆子了,都自個歇著去吧。”
眾人見方母臉上有些倦意,于是全都告辭離開,正往外走,一個約摸四十一二歲,留著兩撇小胡子,相貌頗不俗的男子走了過來,
正是威國公方昭。
與眾人打過招呼,方昭走進(jìn)屋里,問道:“母親喚孩兒來,有什么事吩咐?”
方母道:“前陣子你忙忙碌碌的,心情也不自在,我就沒問,聽說你下重手打了方源那孩子,你說你一個做舅舅的,干什么給孩子置氣?”
方昭道:“母親只說我打了他,怎不問我為什么打他?”
方母道:“小孩子淘氣些是有的,不管為了什么,總不能下這么重的手,以你的修為,萬一用力過頭,害了他性命,豈不是悔之晚矣?”
方昭冷笑一聲,說道:“母親有所不知,你要是知道那小畜生都做了什么,可就不會這么說了?!?p> 方母奇道:“他到底做什么了,惹你這么生氣?”
方昭道:“母親可知思怡那孩子為何自縊?”
“難道和方源有關(guān)?”
方母驚道。
方昭恨聲道:“不是他還能是誰,這小畜生非禮思怡被我發(fā)現(xiàn),思怡不堪受辱,這才自縊了,難道我還打不得他?”
方母滿臉不可思議,說道:“方源那孩子不像是這種人?!?p> “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昭道:“他和他那下賤的娘親都是一般人,叫我說,還是盡早趕他出府的好。”
方母綽過旁邊的手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兩下,怒道:“什么下賤娘親,那是你妹子,你怎么能這么說她!”
方昭說道:“我可不敢認(rèn)這么個妹妹,方家五代公門,名聲都讓她丟盡了,威國公府的嬌女,居然和不知道哪個野男人鬼混,還誕下野種,若依著我的性子,早就斃了這小畜生。”
方母聽他說起這段秘辛,心里也有些傷感。
她沉吟良久,這才說道:“我為什么把方源留在府中,其中緣由你該清楚?!?p> 方昭道:“母親還以為方源是當(dāng)今的私生子?”
方母點頭道:“那段時間,丫頭和他走得最近,時常同出同入,不是他的孩子,還能是誰的?”
方昭不屑道:“我看是母親想多了,當(dāng)今做皇子的時候生性風(fēng)流,喜歡沾花惹草,可登基以后,他就把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皇子皇女都接了回來,對這點他從沒避諱過,若小畜生真是他的私生子,不至于這么多年都不來尋他?!?p> 方母心中也有些糾結(jié),她知道方昭說得有理,可總放不下這個念頭。
過了半晌,她說道:“不管怎么樣,咱們國公府也不少這口飯,養(yǎng)著他吧,過幾年看看情況再說?!?p> “記著,你不可再對他出手!”
老太太說著,把手杖在地下用力頓一頓,表示這是自己的命令,讓他不要再多說什么。
方昭臉上閃過一絲陰翳,說道:“就依母親,只是,如果這小畜生再做出什么丑事來,母親可別怪孩兒違拗您的意思。”
說著他躬身向老太太行了禮,轉(zhuǎn)頭離開福清堂。
方昭一邊走,一邊心中煩悶。
他沒想到,小畜生受了他那一掌,竟然能活下來,眼下母親明令禁止他再對小畜生出手,這可如何是好。
方母的命令,國公府里沒有人敢違抗,這不僅因為她輩分最高,更因為她曾經(jīng)奶過當(dāng)今,因此與皇帝有一段香火情,為此每年老太太生辰,皇帝總會派人奉上豐厚壽禮。
可以說,老太太是國公府富貴的基石,尤其在當(dāng)年發(fā)生了那件事之后。
方母既然說不能殺那小畜生,那就不能殺,至少不能明著來。
方源撞見他**劉氏的事,方昭倒不放在心上,先不說方源敢不敢說出去,就算他說出去,別人也未必會信,未必敢信。
最讓他心頭火起的是,他花了好大力氣,終于快把思怡拿下,眼見就要得手,偏偏被小畜生撞見,思怡羞愧難當(dāng),就這么死了。
想起思怡曼妙的身姿,再想想兩個人的身份,方昭心中還是一陣火熱,可惜這些都被小畜生給攪黃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把小畜生除掉,不然難解我心頭之恨。
方昭心中一動,轉(zhuǎn)身對貼身小廝福生耳語幾句。
福生連連點頭,一溜煙跑出福清堂。
出了福清堂,福生向后面走去,穿過幾道走廊,他走進(jìn)一個院子。
剛走進(jìn)院子,迎面過來一個俏麗的姑娘,姑娘邊走邊整理衣裝,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潮紅。
福生假裝什么沒看出來,迎上去笑道:“好久不見,紅姐更標(biāo)致了。”
一邊說著,伸手向女人屁股上摸過去。
紅姐閃身讓到一邊,笑罵道:“你這個猴崽子,還這么不尊重?!?p> 福生不屑道:“果然是攀上了少爺,紅姐倒是越發(fā)知道尊重了?!?p> 紅姐不理他胡說,轉(zhuǎn)身離開了小院。
福生瞧著紅姐一扭一扭地消失在過道里,轉(zhuǎn)身走進(jìn)正房。
屋子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袒露著胸脯,正躺在椅子里呆笑。
“福生,你這小猴子怎么有空到我這來了?”
年輕公子正是方昭的長子,方海。
福生道:“公子爺,我剛聽老爺和老太太說話,聽來了一個秘密?!?p> 方海奇道:“什么秘密?”
福生于是把方昭栽贓方源的一套說辭,添油加醋說了出來。
方海聽得胸口沸騰了一般,一股熱氣直往上鉆,最后頂?shù)筋^蓋骨,讓他頭皮發(fā)麻,滿臉赤紅,像被火燒著一樣。
嘭!
方海把身邊的梨花木茶幾拍得粉碎,他跳起身來,往外面沖去,一邊吼道:“我宰了這個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