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是在大廈樓下三面透明玻璃框的咖啡館遇到蒙東羽的。
冬天剛過去不久,十點多鐘的太陽穿越過繁忙都市的大氣層照射在他后背上,有種讓人想要撓癢癢的暖和感。
他昨晚十點去機場接女友李瑤瑤,因為航空管制的原因晚到一點半才真正接到人。他向來喜歡凹凸有致的年輕姑娘,與到歐洲散銀子的李瑤瑤一別半個月,心火難耐,剛下了機場高速,就把車停在不怎么隱蔽的枯樹下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等把李瑤瑤送回去,再返回自己的公寓,真正倒床睡覺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了四點。要不是清早有非開不可的討論會,把十幾個技術人才涮一遍不太道德,他真想一覺睡到下午四點才好。
咖啡館里的咖喱包遠不如老吳店里的蜂蜜蛋糕來的松軟可口,但蕭致肚子餓得咕咕叫,三兩口把食物塞進肚子里,一杯溫熱的咖啡灌下,還沒來得及打一個飽嗝,才微微一仰脖子,就正好和推門而入的蒙東羽打了個不偏不倚的對眼。
他很肯定自己是在片刻之間就認出了沿著筆直的路線走過來的人是蒙東羽。他心中涌起了一些驚詫,也有少許的激動。在章翾將她與蒙東羽的關系冰封的最初,他曾十分矯情的幻想過蒙東羽應該會南下來找他大醉一場,然后一起商量怎么把章翾哄回來,就好像曾出現(xiàn)過多次的情況一樣,只要把章翾哄好,那兩人又會和好如初。他等了大半個月,只等到蒙東羽的一個告別電話。他那時的日子過的十分逍遙,研發(fā)的小游戲賣了些錢,漂亮姑娘一打一打的往懷里鉆,父母姐姐們都管不著,在消費型的大城市里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快樂小鳥。蒙東羽這一通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正和一幫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在小酒吧里玩,酒里加了興奮劑,整個人飄飄忽忽的,都沒怎么聽清楚蒙東羽說了什么,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那天晚上玩的太過,要不是老爺子打通關系,他大概會被學校開除。結果等這事完全了清楚,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他想起來往章翾宿舍打電話,得到的卻是章翾請了一個月病假的消息,蒙東羽那邊干脆就已經(jīng)是查無此人,他只得輾轉(zhuǎn)找到魏遼,這才知道原來蒙東羽和章翾這一次的分手不是鬧著玩的。后來放寒假,幾個發(fā)小聚會,魏遼、朱小顏和萬嘉麗三個人絕口不提蒙東羽,反倒是喝了點米酒的章翾比較放得開,對他說,不必因為她就和蒙東羽老死不相往來。他當時是點頭說好,但實際上,自從接到蒙東羽那一通告別電話之后,他與他就失聯(lián)了。雖然他和蒙東羽整天在一起玩耍的時間也就高一這一年,此后聯(lián)系的不算多,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失去了這么一位脾氣性格相投的朋友,他一直覺得可惜。偶爾沖動勁上來了,還想過是不是可以通過蒙海津那邊聯(lián)系到蒙東羽,但這么多年了,終究只是想一想而已,因為有些人被有些事牽絆,心中的郁結不見得就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自動消除。
此刻猛地見到蒙東羽,蕭致的反應有少許的遲鈍,等蒙東羽完全走到跟前了,他才連忙起身,喚出連自己都差點忘記了的稱呼:“阿羽。”
蒙東羽回城這幾天遇到的故人不在少數(shù),可有些故人卻讓他無法完全輕松自如的面對,就好比蕭致,好比萬嘉麗,也好比擦身而過的朱小顏和只看到半個側(cè)身的章翾。他自覺有種長時間未見的尷尬,但內(nèi)心又十分的激動,一張嚴肅慣了的臉頓時綻開發(fā)自真心的笑容,很雀躍的回應他:“好久不見?!?p> 咖啡館內(nèi)四溢的香氣和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聲音巧妙的化解了彼此間微妙的尷尬。
蕭致立馬喚來侍應生給蒙東羽要了杯黑咖啡,隨后又問他:“我沒記錯吧?口味變沒變?”
蒙東羽搖頭說沒變。
兩人相視一笑,都頓了片刻。
蕭致先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蒙東羽微微一怔,猜到萬嘉麗并沒有把在飛機上遇到自己的事告訴別人。他想了想,說:“回來沒多久?!?p> 兩人陸陸續(xù)續(xù)說起這些年發(fā)生的大事件,大多關于自己,但因為朋友圈擺在那兒,蕭致也少不得將章翾的名字順道帶過。他沒提到康明崢,只說章翾有個談了三年的男友,旋即又眉飛色舞的說起自己的游戲公司。
蒙東羽被來電催了三回,終于不得不先行離開。兩人相互交換了電話號碼,說好近期找時間再聚。
蒙東羽走后,蕭致獨自在咖啡館坐了一會兒。他兩次拿出手機點開和章翾他們幾個人的群聊,除了可能正在上班的萬嘉麗不在線之外,其他三個人的頭像都是閃亮的。他反復斟酌,還是決定先不將剛才與蒙東羽碰面的消息廣而告之。
他下午一直忙工作,晚上公司小聚餐,喝了不少二鍋頭,李瑤瑤開車來接他,嘰嘰喳喳的說起某個朋友新開了一輛剛收到的小跑車,某個朋友又剛得了一個限量款的包包。他幾乎沒把李瑤瑤說的話聽進耳朵里半句,坐在副駕駛座上掏出手機,還是忍不住在群里公布了自己與蒙東羽偶遇的消息。
這會兒是魏遼不在線,在線的萬嘉麗和朱小顏沒搭理他,反而是過了半個來鐘后,章翾發(fā)過來一個‘哦’字。
事實上章翾半個小時前就看到了蕭致發(fā)的這條消息,她正準備去機場接康明崢,司機在樓下等她。前幾天她已經(jīng)從萬嘉麗那里得知了蒙東羽回國的事,所以蕭致在群里公布的消息并沒有太讓她感到驚訝或突然。
長街明燈與穿梭而行的車輛融匯成一條流光肆意的大道,她被載在這條大道上前進,面對群里蕭致發(fā)出的空蕩蕩一句話,半晌不知道該怎么回應,該不該回應。
她有一群死忠的發(fā)小,當初因為姜粵而與蒙東羽不和,發(fā)小們毫不猶豫的站在她這邊,后來她與蒙東羽化敵為友,發(fā)小們又頃刻與他稱兄道弟,直至她與他分手,他們與他的關系便斷的干干凈凈。其實無論她和蒙東羽最后鬧成什么樣的境地,與發(fā)小們是不相干的。蒙東羽與他們在十六七歲時結下了純真的情誼,間斷了這么些年,對蒙東羽也好,對他們也好,都是不公平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先表態(tài),考慮了許久,快到機場了,終于將一個‘哦’字發(fā)送出去。
康明崢的航班提前半個小時抵達。他不是愛講究排場和看重身份地位的人,脾氣性格比較溫和,同行歸來的人都陸續(xù)先走了,剩他一個人。他不催促章翾,等她打電話來說已經(jīng)到門口了,才不急不緩的往外走。
他穿了一件淺咖色的毛料薄外套,白色襯衣與黑色領帶的搭配精神得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剛剛長途飛行回來的人。康家上下都希望他能多長二斤肉,但從章翾了解他開始,他的體重從不偏離常數(shù)左右一斤。事實上他看著消瘦,其實是有些肌肉的,與她親密時,偶爾也會突然將她攔腰抱起,根本不費什么力氣。只是因為他身板好,又戴副眼鏡,整日西裝革履的,斯文得讓人覺得不太能經(jīng)得起這個季節(jié)在BJ肆虐的沙塵暴。
司機很快下車,殷勤的向康明崢問了好,然后識趣的將行李箱往車后備箱里放。
章翾自覺已經(jīng)過了那種會沖上前給久未見面的男友一個熱吻的年紀,她與康明崢的相處模式一直比較內(nèi)斂和含蓄??得鲘樣袝r會擁抱她一下,有時會讓她趕快上車,這都得視天氣的冷暖而定,因此她覺得他是個非常務實的人。
今夜天氣尚涼,他三兩步走到她跟前,興致不錯的將她抱了一抱,然后說上車。
康明崢的公寓位于東直門的東北角,從機場回去有市內(nèi)快速路。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提起新開發(fā)的區(qū)域意外勘探到的藏量豐富的石油液化氣更是掩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她一如既往的應和了幾句,沒有太高興的表現(xiàn),也不算掃了他的好興致。
他向來不怎么勉強她必須對他的工作抱有極大的興趣,話題一轉(zhuǎn),問到章勁凱是不是下周進京開會。
她這段時間一直忙碌,經(jīng)他這一忽的提醒才想起來前兩個星期往家里打電話的時候就說起過這件事。她每年回家三五次,有時父母會因為各種原因北上來看看她。章勁凱這次是來開會,沒有預林梅的份,所以不用臨時拼湊時間陪林梅,也不會占用康明崢太多精力,估摸著就是一起吃頓飯而已。
在一眾人眼中的準女婿請準岳父吃頓飯,縱使是奢侈些的,也天經(jīng)地義。
有次和蕭致陪剛失戀的萬嘉麗在小區(qū)隔壁街的小攤吃燒烤。一打啤酒被萬嘉麗喝了一大半,蕭致故意笑話萬嘉麗是因為把那個男人當做結婚的對象來相處,結果沒想到那個男人已經(jīng)是別的女人的結了婚的對象,如此一來,傷心難免傷肝,借酒消愁愁更長。萬嘉麗一個勁兒的朝蕭致飛白眼,轉(zhuǎn)頭就開始向章翾吐苦水,說起這年頭想找個靠譜的結婚對象不容易云云的,最后干脆就揪著章翾的大拇指,說章爸章媽能有康明崢這么個準女婿,肯定睡覺都是偷著樂的。
用‘偷著樂’來形容林梅倒是很貼切的,但按在章勁凱身上就有些別扭,因為章勁凱不是那種看事、看人絕對化的人,再壞的人在他眼中都有一大串優(yōu)點,所以即便康明崢在林梅眼里是滿滿的一百分,但在章勁凱看來,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開懷猛笑的人才是最好的。當然,這并不代表章勁凱不喜歡或是不認可康明崢,女兒長大了終歸是要給別人家的兒子做媳婦兒的,想來每個爸爸都希望自己的貼心小棉襖能一世無憂,有人呵護。
回到小區(qū)差不多十點,高聳的大樓在黑夜中閃爍著滿滿的光點。
公寓是康明崢剛回國的時候買下的。兩百來平方的復式樓,空間寬敞,裝修風格簡單明快??得鲘樈?jīng)常出差,章翾不常住這里,但隔兩天會有家政公司的阿姨過來打掃衛(wèi)生,所以即便一兩個月沒人居住,四處也是一塵不染的。
整個房子里章翾最喜歡的是廚房。縱使她的廚藝只能算得上勉強過得去,一年到頭挽起袖子來做飯的次數(shù)兩個巴掌就能數(shù)的完,但開放式的設計、一應俱全的廚房用具和超大容量的雙開門冰箱從一開始就很討她的歡心。
今晚她有點心不在焉,壺里的水歡快的沸騰了很長時間她都沒有察覺,一雙眼睛出神的盯著能將自己的面目映照得透亮的燒水臺發(fā)呆。
康明崢從二樓的臥室走下來。他洗了澡,換上了舒適的家居衫,鼻梁上的眼鏡也已經(jīng)摘下。他抬手從章翾側(cè)身將燒水臺的電源關掉,順勢問了句:“在想什么?”
章翾緩了緩神,沒有馬上抬頭看他,而是拎起銀質(zhì)的燒水壺往乳白色的瓷杯里倒了大半杯水,然后回身端給他,說:“在想一個學姐婚禮的事。”
他一手接過茶杯,但又將茶杯放回燒水臺上,另一只手搭在她右肩上,有意識的將她往客廳領,他輕笑著說:“都下班了,還想工作的事,你們老板不提拔你都說不過去了?!?p> 她笑了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拉著她一起坐在小羊皮沙發(fā)上。沙發(fā)軟乎乎的,她的身子嵌下去一小半,剩下的大半只能依勢靠在他懷里。
他的兩條胳膊繞到她前身,手里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了一個小禮盒,他側(cè)低著頭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說:“祝賀你升職?!?p> 她邊說著謝謝邊打開盒子,是一條墨綠色的橢圓寶石項鏈,在客廳那幾束不明不暗的燈光照射下,十分的好看。她靜默了片刻,然后才支起身子,回過頭,對他說了謝謝,又主動吻上他微涼的雙唇。
他剛洗過澡,身上留有些許好聞的淡香,她一時沉湎在這種如夢似幻的氣味中,像是喝醉了酒的人。而他不打算壓制自己心里和身體被撩起了欲望,反客為主的將她壓在身下柔軟的沙發(fā)上。她的肢體和沙發(fā)一樣柔軟,他太久沒有觸碰,覺得到處都是火熱的,只有她的身體是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