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鴛鴛又陪了章翾一天，到第二天晚上，林梅打電話過來。
章翾本想多說點好話讓林梅消氣，可她一開口就表示：“你如果跟明崢分手，就不要再回家了?！卑朦c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楊鴛鴛也感到不可思議：“你媽怎么能這么喜歡康明崢？天涯獨剩他這一顆芳草了？”
章翾抱著電話苦笑：“可能因為這次我沒聽她的話，她覺得自己的權(quán)威受到了挑戰(zhàn)?！?p> 楊鴛鴛感慨：“控制欲這玩意兒真不好評價?！?p> 章翾點了點頭，說：“我明天去上班。你不用陪我了。”
楊鴛鴛很驚訝：“明天就上班？身體還沒養(yǎng)好呢?！?p> 章翾突然回想起林梅剛才的話，眼圈發(fā)紅，幽幽說：“一直在家里閑坐著，更覺得自己糟糕。不找點事情做，心里沒底。”
上了兩天班，同事都體諒章翾因為失去親朋而心情不好，對她多加照顧。
林梅是徹底不理人了，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發(fā)短信都沒有回音，章翾只得打給章勁凱。章勁凱勸不動林梅，說一在林梅面前提這事就惹得她不高興，所以只能把一切都緩著。萬嘉麗三人那邊沒動靜，她亦沒心思問太多，想到萬一要在電話里解釋分手一事就覺得頭大，干脆等他們回來再說。下班回家時，她會不由自主的看看小區(qū)路邊是否有熟悉的車牌，說不上為什么，她總覺得蒙東羽就離自己不遠(yuǎn)，但從未親眼看到過他，他不貿(mào)然打擾她，她為此感到輕松?？得鲘樢惶鞎l(fā)幾條短信過來噓寒問暖，她一般不回信，想起來要去他那邊拿回自己的東西，問他什么時間合適，他又沒了音，十分回避這個問題。
所有的事都是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地上，讓人也跟著在漂，渾渾噩噩的難受。
晚上萬嘉麗回來。拖著行李箱，整個人像是被愁云籠罩住，才幾天的時間，竟明顯瘦了一圈。她說累，只和章翾說了幾句話就要回房休息。
章翾以為萬嘉麗是坐火車太累了。
萬嘉麗本來進(jìn)屋了，聽到這話，特意走出來解釋：“我坐飛機(jī)回來的?！?p> 章翾怔了一怔，隨口說：“看來蕭致已經(jīng)不怕坐飛機(jī)了。”
萬嘉麗否認(rèn)：“我自己回來的?！?p> 章翾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但萬嘉麗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房門。
朱小顏陪蕭致坐火車，翌日上午才到。
章翾想去看看朱小顏，商量好去她那兒吃晚飯，萬嘉麗把年假都休完了得回去上班，蕭致則借口自己有事去不了。
朱小顏和朱媽媽帶著茉莉還住在魏遼家，章翾走到小區(qū)立馬觸景傷情，一進(jìn)屋里，想到再也見不到魏遼，心中又是翻江倒海的難受，不難想象朱小顏日夜都待在這里有多么的難熬。
朱媽媽做了不少菜，可除了還不怎么懂事的茉莉，誰也吃不下太多東西。
飯桌上大家都沒提魏遼，飯后章翾和朱小顏陪茉莉玩了一會兒，朱媽媽有意把茉莉帶開，留下兩人在客廳里。
彼此沉默了一陣。
章翾怕朱小顏繼續(xù)住在這里很難從失去魏遼的痛苦中緩過來，于是提議：“要不你和阿姨帶著茉莉搬去我那里住。我那兒離你單位近，附近也有不錯的幼兒園，我和嘉麗過來這邊住，這兒離機(jī)場近一點，方便嘉麗?！?p> 朱小顏明白章翾的心思，但她搖頭：“住這里挺好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喜歡在這里，茉莉也喜歡。要是你們搬過來，你結(jié)婚以后不會住，嘉麗經(jīng)常不在，我怕這個房子太孤單?！彼蛔忠痪湔f的很認(rèn)真，可能心中固執(zhí)的認(rèn)為等不到魏遼，守住這個房子也是一種安慰。
章翾不由得感到心疼，淺淺呼吸了兩口氣，緩緩告訴她：“我和康明崢分手了。”
朱小顏怔了一下，定定看向她，半晌沒緩過勁問為什么。
章翾不想隱瞞，接著說：“這幾天我沒回去是因為我流產(chǎn)了?！?p> 朱小顏又大吃一驚。
章翾將事情的經(jīng)過簡單跟朱小顏說了說。
朱小顏先是聽得眉頭不展，隨后看淡了些，說道：“以前總希望你能跟康明崢結(jié)婚生子，過上和我一樣的家庭生活，但其實生活的模式是怎樣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過的開心。慶幸你比我醒悟的要早，不至于弄到遍體鱗傷，更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p> 章翾苦笑了一笑，說：“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也不怎么樣。不知道我媽要生氣到什么時候，不曉得我爸會不會受影響?？得鲘樢恢睕]答應(yīng)，是我在堅持，不過他到底是個驕傲的人，能放下架子開口勸我已經(jīng)是不容易，等時間長了，見我還是這樣，他大概就放棄了，但康家不好說。這次我是真的很自私，給身邊的人帶去了很多麻煩和傷害?！?p> 朱小顏說：“不是傷害別人，就是被別人傷害，世上哪有那么正好的感情能完全平等對待的？”長嘆了口氣，接著感慨：“這段日子大家都過的很煎熬?！?p> 章翾期望：“你要好好的?！?p> 朱小顏聳了聳肩，說：“我不好，但我會努力讓自己好起來。魏遼走了，我有茉莉，有我媽，我要好好照顧她們。還有你，還有嘉麗和蕭致，我不想你們再為我擔(dān)心?！痹谒樕峡床怀鍪裁葱θ?，但眼底里一直有明明不滅的光亮，是堅定的，大概也是她在努力堅持著的。
章翾難免感到惆悵，但又有些欣慰，至少朱小顏是在不斷的自我修復(fù)中。她說：“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朱小顏點點頭：“你也一樣?！?p> 過了一陣，章翾說起：“昨天嘉麗回來，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是不是她家里有什么事？”
朱小顏蹙了蹙眉，說：“我這幾天沒顧上她。不過本來是說好一起坐火車回來的，但她臨時改成飛機(jī)，說要趕回來上班，蕭致為此還有點生氣?！彪S后反問：“她有什么不對勁的嗎？”
章翾慢慢搖頭，下意識否認(rèn)：“也沒什么，可能是累的吧?！?p> 天色日復(fù)一日的灰蒙蒙，像是永遠(yuǎn)睜不開眼，春天還要很久才會到來，仿佛望到盡頭也盼不來花開的時節(jié)。預(yù)報說近日有雪，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出去跑業(yè)務(wù)，章翾也變懶了，很容易就能在辦公室里窩上一整天。
姜粵從LS打來電話，不提魏遼，只說從昨晚開始下大雪，現(xiàn)在俯瞰整個城市，美的不得了。
她立馬擺出羨慕的口吻：“LS的天空一定很藍(lán)?！?p> 他發(fā)出邀請：“如果身體受得了，度蜜月的時候來這兒轉(zhuǎn)一圈也不錯?！?p> 她略帶著些嬌作的說：“非要兩個人??？那我去不成了?！?p> 他那邊沉吟了片刻，有些小心的問了句：“怎么？”
她本想笑著解釋，不知怎么的，話說出口時眼圈一下子紅了，聲音有些變調(diào)：“我恢復(fù)自由身了啊。”
他難免驚詫，但不好也不打算追問原因。停頓了幾秒，他有意開玩笑的問：“那我豈不是有機(jī)會了？”
她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也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指責(zé)：“你就從來沒正眼看過我啊?！?p> 他笑說：“你那個時候還是小孩子呀?！?p> 她輕輕哼了一聲：“也就比你小不到三歲?！?p> 他見她此刻心情不錯，便說：“你沒說清楚，怪不得我呀?！?p> 她故意長長的嘆了口氣：“沒緣分，說了也只能添亂?！?p> 兩人胡亂扯了不少閑話，最后姜粵約她過年回長沙后找時間去他家吃飯，好好喝次酒。她答應(yīng)好，但掛完電話想起林梅一直處在盛怒之中，現(xiàn)在離過年只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萬一林梅真的狠下心，她回去長沙還不曉得能不能踏進(jìn)家門。
四點來鐘，康明崢約吃晚飯。
公司沒什么事忙，萬嘉麗說了晚上不回來，她是一個人，但還是說有事去不了。
康明崢知道她在推脫，很直白的說：“只是一起吃個飯而已，你不用緊張?！?p>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好太小家子氣。
下班時，司機(jī)來接她。
他比她早到餐廳，已經(jīng)在看菜牌。他今天穿的很正式，可能剛參加過什么重要的活動，精神面貌挺好，淺灰色的西裝外套與標(biāo)志性的眼鏡讓他回到了應(yīng)有的姿態(tài)。
餐桌靠窗，外面車水馬龍很熱鬧，但餐廳里十分優(yōu)雅安靜。她落座之后有一陣是相對無言，彼此沉默的有些尷尬。
點完餐，她打算跟他商量去收拾東西的事，結(jié)果他先開口。
“你還記不記得這里？”
他突然一問，她立馬在腦子里回想和這件餐廳有關(guān)的一切記憶，隨后說：“前兩年經(jīng)常來。后來他們換了主廚，你說鵝肝不好吃了，不愿意再來?！?p> 他有些欣慰：“原來你還記得?！?p> 她如實說：“我當(dāng)時愛吃這里的牛排，但那次之后沒再來過。”
他并不曉得她愛吃這里的牛排，說道：“你沒跟我提過?！?p> 她索性說：“很多事我們都不曾溝通過?！?p> 他承認(rèn)：“是我太忙，忽略了很多重要的東西?！?p> 她聳聳肩，不在意的表示：“也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他看了她一看，覺得她此時的語氣十分平和，面色也不改。這幾天，他發(fā)給她的信息她都沒怎么回，提到清理物品時才表現(xiàn)出積極，他大概清楚她對分手一事的堅持，但仍說：“我媽這兩天一直在問你怎么樣了，她想去看看你，或者你回家吃頓飯?！?p> 她不得不提醒他：“明崢，我們分手了?！?p> 他眉眼顫了顫，又勉強(qiáng)笑了一笑，說：“剛認(rèn)識你的時候，沒想過我們會在一起，準(zhǔn)備好了要結(jié)婚之后，也沒想過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章翾，都走到這一步了，你不覺得現(xiàn)在放棄很可惜嗎？”
她比他看的明白，說道：“是可惜，要承擔(dān)的后果也很多，但如果放棄一段感情對你來說僅僅是可惜的話，其實你并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在乎我。你害怕的可能不是我離開，而是離開之后你不知道該怎么向別人解釋?！?p> 他很快問：“你這是在否定我對你的感情嗎？”
她搖頭。
他失望的認(rèn)為：“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你看不到我的痛苦?！?p> 她反問：“那你看得到我的痛苦嗎？”
他沉默了。
“在一起過的兩個人，最后分開，不彼此怨念，祝對方安好，這是很大的幸運。我們也可以擁有這樣的幸運?！彼f的云淡風(fēng)輕，是真的已經(jīng)不再留戀。
他突然覺得干巴巴的耗著并沒有多大的意思。他的驕傲被消耗殆盡，耐心也差不多用光了，如她所說，把這樣一個她勉強(qiáng)留在身邊可能只會給對方帶來折磨。他將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覺的一點一點放到她身上，將近四年的時間，差不多堆積完成，如今縱使再難收回，面對她的決絕，也是時候了斷了。最后他問：“你真的確定要結(jié)束這段感情？”
她頓了一下，認(rèn)真看著他，認(rèn)真說：“祝你幸福?！?p> 前前后后七八道菜，根本吃不出是什么滋味。
康明崢到底還有風(fēng)度，飯后提出要送章翾，但她想自己回，他于是幫她攔了出租車。
長夜漆黑，北風(fēng)冷颼颼的，兩人在出租車前禮貌的告別。這讓她忽的記起他們第一次約會，也是在這樣的冬夜，那時她并沒有想過與他會有后來的這么多故事，她以為他只是她漫長生命中的一個不起眼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