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弓箭凌厲板頭狠
沈述見賊人如此之眾,竟趁夜成群來犯天賜府,心內著實詫異,這幫人顯然有謀而來,還想誘人出去群毆,他淡定一笑,發(fā)聲問:“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擅闖天賜別院?”
他問了一句廢話,也不指望這幫蒙頭易容的人回答,底下的人也沒人開口應他,似是甚怕聲音被辨識出來,有一個突然揚棍沖出,暴起數(shù)尺,向他挑刺。那根棍較尋常棍棒還長,倒像一根長竿,通體黝黑也似抹了黑油彩,看不出材質。
沈述伸手去拿他長棍,氣力聚于掌臂,一把拿住棍頭,只覺掌內非鐵非金,倒真是尋常竹木。他縮臂凝勁,那長棍被他扯住,使棍者身形欲墜未墜,他猛地一推,一股澎湃大力自長棍撞去,那人倒飛跌去,頭背重重砸落地,哇地吐出一口血。那幫黑鬼奔出幾個扶起他,喝地聲又沖起一人,橫掃一條長板向沈述攔腰襲來,那板子有兩掌粗大,夾著呼嘯勁風,沈述可拿不住,側身避了半步,猛然拍出一掌,正擊在板頭上,那人拿捏不穩(wěn),被長板帶偏身形,也狠狠摔了下去。沈述連打兩人,雖居高臨下占了地利,卻也覺敵方武藝稀松平常,難怪先前會在墻頭觸響弦索。他不再試探,也跳到西北角墻端,向墻邊的弓箭手揮了下手,嗖嗖嗖數(shù)支箭羽飛出,向對街的黑衣人亂射。一輪箭射畢,箭手們手疾地摸出另一支箭,又一頓快射。那使長板的首當其沖,欲避不及,被一箭射中腿部,對街擁堵的一幫人紛紛散避,幾個黑鬼揮著棍子掃箭,攢身上前將他拖開。
這時東、南兩組守衛(wèi)數(shù)人負弓來援,沈述手下負責監(jiān)守與巡邏的那隊天隼也趕到此處,西北角這邊頓時聚了二十多人。
弓箭手一排站在木架上,箭矢不要錢地往墻外黑鬼亂射,那幫賊徒被射中了三四人,有十來個倒攙扶著傷亡者沖出街外去了,余下的躲到暗角,忽地暗處飛起兩陣石矢,擊向墻頭的箭手,眾箭手露著大半個身子,沒防著被打中了幾個,頭破血流跌下了木架。沒受傷的箭手紛紛控弓向那飛石來處,又是一陣急射,那片暗影里突然掠起一道身影,揮舞著一柄雙頭長板,把箭羽掃得如殘英飛落,他一氣掃開所有箭矢,落地換了口氣,猛然拔身,雙頭長板狂風卷落葉般,向墻頭的箭手掃打過去。那些箭手見他來勢兇猛,急忙縮頭閃避,又有幾個躲慢了,被板子結結實實擊中,也是滿面血地跌下去。
沈述微微一驚,拔出腰間長劍,向那板子砍去。那人上躍之勢已盡,轉動長板與他長劍碰了下,落下地又換了口氣,再次撲向墻頭殺來,沈述挑動長劍與他過招,旁邊的箭手不便放箭,都縮到木架下,那人躍上墻頭,雙頭長板左劈右斬,遠戳近掃,氣勢沉猛,箭手們在木架邊偷隙放冷箭,那人掄動長板,在身周舞動起旋風,雨絲飛濺,真?zhèn)€潑水難進。沈述不想賊徒中還藏著個厲害角色,他的劍術習自天賜府武學,招式精湛,法度嚴謹,但在那古怪兵器面前,他的長劍倒成了短兵,幾次刺擊不進,近身攻殺也不成,只有硬碰劈砍才能占到便宜。倒不是對方功力遜于他,那人使開一柄碩長板子,舞得虎虎生風,必是氣力長足之輩,只是那武器依然是木頭做的,與沈述長劍碰了幾次,便被砍開了幾道小裂口。
斗不多久,一個箭手在他腳邊放了支冷箭,那人吃驚,險些一腳踏空,恰好沈述長劍攔胸盤殺過來,他一扳上身,手中長板沒撐住,又跌下墻去。沈述看街道上又聚攏了不少黑鬼,在觀望他們打斗,心想久斗生變,若被這么一群不入流的蟊賊逃脫,他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再看那些箭手,也沒剩幾個能完好放箭的,于是命令墻下守衛(wèi)都出外殺賊,把那不足兩丈寬的街道當成了戰(zhàn)場,排兵道:“刀、槍混雜成組,兩刀一槍或兩槍一刀,互相呼應,不許追敵。余下幾個箭手,查看周圍埋伏者,放火箭?!庇晏炖锷浠鸺Ч患?,但他并非想放火,只為顧忌對方有網(wǎng)兜之物,那物多少能燒一燒。又對手下那隊天隼下命,“你們十人,二人一組,左右包抄,有放網(wǎng)捕人者,刺殺,有脫逃者,追殺?!?p> 墻下眾守衛(wèi)扛槍背刀,紛紛躍過墻頭,依命列陣,兩個守衛(wèi)往外墻砍了數(shù)刀,斜插上火把,又在墻頂拉了油幕擋雨,那幫黑鬼再想趁黑躲藏已不可能,這會兒工夫,他們也沒趁機逃走,仿佛就等著他們出來拼殺。那使雙頭板的退回賊眾中,沈述一直目視著他,在一片黑炭也似的人叢中,倒沒被他混淆。待眾守衛(wèi)都下墻列了陣,沈述也縱身而落,喝了聲“殺”,眾守衛(wèi)向黑鬼們沖殺過去,他長劍劃出,也向那雙頭板黑鬼襲殺。
雨絲飛蕩的秦淮河邊,七八道人影鬼魅般掠過武定橋,遙遙聽聞得烏衣巷里的打殺聲,幾人閃身藏到旁近屋角與花叢間,向那打斗處探望。大致看出怎一回事,躲藏著的幾人都沉默了,隔一會才有個沙沉的男聲低語:“天賜別院有外敵來襲,正是良機,咱們繞到東邊潛進去?!边@幾個也都一身黑色夜行衣,不同的是臉面只蒙了黑巾,并沒涂黑油?;▍矁纫粋€古怪的嗓音低啞地道:“稍等一等?!?p> 又隔了一會,那男聲再次低語,語氣納悶:“青云幫那兩個探子,又跟過來了。這幾日這么綴著咱們,像是要摸查咱們底細?”另一人并沒應答,男子一頓有些煩躁地續(xù)道,“小香主,你給了他們那件茶壺贗品,也告知咱們來路了,青云幫里不是無人知曉咱們,他們還查個什么?”那個古怪嗓音才悶悶應了聲,“這事我也想不明白,或許要查咱們此行目的?!蹦凶拥溃骸斑@更不應該了。”說了這一句,兩人都住口不語,卻有另一人在屋角接口,聲音蒼老細微,“他們要查什么都不怕,只是有礙咱們行事?!?p> 他們小心交談了幾句,又去探看天賜別院那邊戰(zhàn)況,這一望都驚了下。
原來沖殺上去的別院守衛(wèi),把那幫黑鬼壓制得節(jié)節(jié)后退,長兵器被砍擊出道道缺口,有人負傷有人倒地,有撒網(wǎng)出來的,無不被兩旁的天隼刺傷。眾黑鬼合力攻擊某一組守衛(wèi),雖也能把人打倒,卻又有人被別組守衛(wèi)夾擊,本來他們仗著人多,還能勉強一斗,怎料二門那處守衛(wèi)沒碰著賊徒,羅公子不在家,實在沒覺什么要緊,權且留了兩人巡守,其余十來人也奔出來援戰(zhàn),這些守衛(wèi)多少受過操練,一看己方陣勢,立時三三成組,生龍猛虎地殺了起來,那幫黑鬼頓時處于劣勢。
沈述與那雙頭板的激戰(zhàn)了一陣,都未能將對方擊敗,忽見十來個守衛(wèi)自別院跳出來,戰(zhàn)況立時一面倒,沈述卻隱隱覺得不妥,但酣戰(zhàn)中未能細想,只是一邊擊劍一邊發(fā)令:“圍住賊人,捉活口!”
兩側的天隼迅捷合圍,便在此時,別院附近暗角陰影處,涌出了一道道黑影,也是從兩旁圍過來,黑衣黑臉,同樣手舞長棍長板,密密麻麻一邊一大團,能有個五六十之數(shù),黑沉沉地圍攻向包圍里的守衛(wèi)。
沈述變了容色,大聲喝命刀槍手排成尖刀陣突擊,一片雜亂打殺聲中并沒幾個聽得清。那與他對陣的雙頭板黑鬼趁他分神,背后拍了他一板,沈述踉蹌了下,長劍打出連密劍勢,護在身周,那雙頭板并沒乘勝追擊,他穩(wěn)住步履,轉劍欲突圍,驀地眼前有暗影晃了下,背后微微襲來風聲,他心頭一凜,向右側猛擰了半個身,左手一揚,青竹筒抖出一片白花花的米粒,射向身后的人影,幾乎只相差須臾之間,一只手掌擊中他左背,掌力深渾之至,遠勝他數(shù)倍,他狂噴了一口鮮血,內腑受傷甚重。那暗襲之人似乎被米粒所阻,未能及時下第二掌,沈述右手劍左手竹筒,也不管眼前身后是哪個黑鬼,一路劍光掠影,米花迷敵,殺出條血道,向被圍毆的守衛(wèi)喊:“撤回別院!”
那班子守衛(wèi)已被打傷毆昏無數(shù),沒幾個能沖出來。
沈述意想不到賊眾多達百數(shù)之上,又分批埋伏,手段百出地誘敵,暗中還潛伏高手,他若非見機得快,此刻恐怕已命喪那暗襲之人掌下,那人功力之高,為他生平罕見。他們這幫侍衛(wèi)長,武功在江湖中頂多算個三流,若他估量不錯,那人該是個一流高手,要殺他并非難事。他沖上西北角墻頭,左手從腰間摸起一物,不再是那青竹筒,而是一支響箭,咻地聲響箭沖天而起,在雨霧中炸出火花。
沈述口角淌血,無力再顧及墻下中伏的守衛(wèi),轉身向三門那處飛奔去,一路又接連放出兩支響箭。
他此刻已然明白,他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