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六親不認(rèn)

　　當(dāng)年，黃三郎要買通天樓，通天樓老板不賣。黃三郎就帶人把通天樓老板從七樓丟了下去。就說他是自殺。其中始末，永康縣令西門堪心知肚明。因為事發(fā)后黃三郎通過層層關(guān)系找到西門堪，西門收錢，幫著壓下此案。

　　雖然當(dāng)初他們銷毀了證據(jù)，并買通證人，可此時蘇瓶又拿出新的證據(jù)。

　　蘇瓶不是神探，不可能在短時間里找到證據(jù)，這都得益于李副班頭。當(dāng)年西門縣令讓李副班頭銷毀證據(jù)，其實(shí)都藏在李副班頭的家里。

　　現(xiàn)在真可謂事實(shí)清楚，證據(jù)確鑿。但西門堪并沒有判決，而是讓縣丞坐堂慢慢審理，他從后門跑去清化坊找唐寬。

　　四公子府正堂，西門堪氣鼓鼓坐在椅子里，端著茶杯的手有些發(fā)抖，剛啜了一口茶水，就把茶杯重重放下。

　　鼻梁高挺的唐寬斜瞥他一眼，故作憤慨：“這蘇瓶太不像話！等他回來，我絕不輕饒他！”越說越氣，站起身道：“是我求西門縣令收他，現(xiàn)在他竟然鬧槽造反。他這不光是造西門縣令的反，也是造我的反。他若不收手，給我滾出清化坊！”

　　此時唐寬也沒搞明白蘇瓶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只是讓蘇瓶盯著祁昱，并沒讓蘇瓶去搞黃三郎。唐寬的第一反應(yīng)，以為蘇瓶是想撈錢，可是從西門堪的表現(xiàn)來看，并非如此。

　　西門堪道：“四公子是明事理的人。不過依我看，這件事應(yīng)該速辦。否則他就要把這事捅到御史臺去?！?p>　　唐寬笑了笑：“西門縣令放心，就算到了御史臺也無妨。沒有我唐家人幫襯，他蘇瓶成不了事?！?p>　　西門堪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他畢竟是國公府的姑爺，我也不好親自下手管教他，那就麻煩四公子嘍？”

　　“好說，好說?！?p>　　唐寬命小廝去縣里找蘇瓶，西門堪稍顯安慰，站起身，打算告辭。

　　唐寬招手道：“西門縣令不著急走，我還有話沒說完?！?p>　　西門堪再次坐下。

　　“我怎覺得，那蘇瓶好像非要把事鬧大不可？”唐寬笑著說：“這我就有些看不明白了?！?p>　　西門堪一皺眉頭：“我也沒搞明白。一開始還以為是黃三郎得罪了四公子?！?p>　　唐寬擺擺手：“黃三郎那種貨色，還不敢招惹我。”

　　西門堪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難道是蘇瓶想撈錢？可這不對啊，他想撈錢，應(yīng)該跟我合作才是，怎還與我較勁？”

　　唐寬道：“你再想想?！?p>　　西門堪抬眼看唐寬，唐寬一臉笑里藏刀的樣子。

　　西門堪苦著臉道：“四公子到底是何意思？”

　　唐寬不笑了：“剛才你說得對，他到底是我國公府的姑爺。當(dāng)然，若他犯了錯，即便是我家姑爺，也不會包庇。不過嘛，既然這件事讓我看不明白，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家姑爺有什么難處？”

　　西門堪道：“我可以拍著胸膛說，自打他來到縣里，我從沒為難過他。至于他們武衙如何分配，我也不攙和，那都是陳班頭的事。如果他有什么不滿，應(yīng)該去找陳班頭說，不應(yīng)該跟我過不去才是?！?p>　　唐寬翹著二郎腿，右臂壓在扶手上，點(diǎn)點(diǎn)頭說：“再想想?！?p>　　西門堪急了，坐直身子正視唐寬：“難道四公子認(rèn)為，是我主動惹事？”

　　唐寬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咱們來一起想。他蘇瓶就是一個愣頭青。跑到你縣衙里不停的翻案，就是想出風(fēng)頭，想讓人知道他很能辦事唄？”

　　西門堪道：“四公子這句話倒是提醒我，現(xiàn)在蘇瓶跟衙門里的一個女捕快走得很近。而我正打算把那個女的擠兌走。或許他是在幫那個女捕快打抱不平？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即便真是如此，他表現(xiàn)得也太過火了些?！?p>　　唐寬笑著點(diǎn)頭：“那是，那是?！?p>　　西門堪站起身，沖著唐寬抱了抱拳：“衙門里還有事，我必須回去?！?p>　　這次唐寬沒攔著他，而是送到門口，路上還問，那女捕快長得如何？西門堪說，長得好，但性子太野，一點(diǎn)規(guī)矩也不懂。唐寬問，有多野？西門堪站住腳，想了想說：我甚至擔(dān)心她隨時能給我一巴掌。唐寬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

　　黃三郎的案子沒審?fù)?，吳參軍就來了。他來之后，不提案子的事，只是與坊丞坐在一起聊天，一直把西門堪等回來。他與西門堪坐在密室里說了會兒話，然后就走了。案犯黃三郎暫監(jiān)候?qū)彙?p>　　這期間，唐寬家小廝來找蘇瓶，說四公子要見。蘇瓶騎著驢騾不緊不慢回到清化坊，來到四公子府。

　　“寶玉啊，這次鬧得動靜可不小哇?！?p>　　唐寬有唱兩句的習(xí)慣，身穿戲服，面涂白膏，給自己扮上。今天他畫了一張武生臉譜，身穿短打依靠。家有幾名科班出身的美妾，也都扮著，恁地俊俏。據(jù)說剛才唐寬在家里演英雄救美的大戲，救美之后就在這堂榻上香艷一番。

　　美妾取來裘皮大氅，搭在唐寬肩頭，他抖了抖肩膀坐到椅子里，翹起二郎腿：“我聽西門堪說，你闖到他屋里，薅他脖領(lǐng)從床上揪起?！?p>　　唐寬大笑幾聲：“這是真的嗎？”

　　蘇瓶道：“大體如是?！?p>　　唐寬揮手，讓伎妾們出去，擺手讓蘇瓶坐下：“那你說說，為什么要這樣做？”

　　蘇瓶坐下道：“為人間正道。”

　　唐寬不笑了，用異樣目光看著蘇瓶：“我說妹婿，你不是真這么想吧？若你真的這樣想，我倒是佩服你。我甚至沒話說你。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那里，也要向著你說話?！?p>　　這顯然是反話，蘇瓶笑了笑說：“不玩笑了，妹婿此舉也是在為四舅哥辦事。”

　　唐寬眉毛一挑：“何出此言？”

　　蘇瓶道：“四舅哥讓我辦祁昱，若真的抓到祁昱把柄，想必一定會有人來找四舅哥求情。又或者，找到四叔丈那里去。在官場混，大家都要講究個情面，當(dāng)然不好回絕。可你們不回絕，這事還是要辦，那就只能是我來扛著。如今，我闖出一個六親不認(rèn)秉公執(zhí)法的名聲來，將來也就沒人懷疑你們了?！?p>　　唐寬盯著蘇瓶：“這些話是小妹告訴你的？”

　　蘇瓶搖搖頭：“她基本不跟我說話。”

　　唐寬點(diǎn)頭道：“是啊，小妹的性子我是了解的。既然不是小妹說的，妹婿能自己考慮到這些，真是難得。不過妹婿不要難過，即便將來你與小妹分道揚(yáng)鑣，我也不會虧待你。我會幫你在長安找個差事。你放心，一定比這從九品大。”

　　唐寬并不是在吹牛，在長安，唐家就是皇族，而他唐寬就相當(dāng)于一位親王。

　　后來唐寬說，既然你要闖名聲，那你就放心大膽干。不過下次別下手太狠，再把西門縣令從床上薅下來，那大家都下不來臺。

　　還比如這黃三郎的事，你別捅去御史臺，因為我已答應(yīng)西門堪，唐家人不會在御史臺幫你。那么你就捅到刑部去。說到這里，唐寬面露邪笑。

　　如今刑部尚書、侍郎、郎中、員外郎統(tǒng)統(tǒng)被新皇帝換掉。而且清一色都是科舉出身的年輕人。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勤勞奮公。冤假錯案到了他們那里，大多會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