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禁的前一刻，蘇瓶進入道光坊。剛過坊門，微微側目，余光中有幾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歷史上曾經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類似的事，之所以類似，是因為那已經是最簡單而有效的辦法。
上一次，蘇瓶夜探道光坊暗渠，被張發(fā)奎跟蹤；這一次，蘇瓶打算來道光坊踩盤子，又被人跟蹤。
而坊門口火把引發(fā)的光幕下的幾道人影中，似乎再一次出現(xiàn)了張發(fā)奎的身影。
張發(fā)奎不像普通人那樣戴著幞頭或頭巾，而且他是個禿頂，把剩余不多的頭發(fā)攏到腦后扎起?？此陌l(fā)型，就像是故意把頭頂剃光的島國武士，怎一個丑字了得。
不過這次張發(fā)奎不是來刺殺蘇瓶的，相反，他是來找蘇瓶合作的。當他發(fā)現(xiàn)蘇瓶已經察覺到他的時候，他對蘇瓶打了一個手勢，指向胡同深處，然后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蘇瓶稍一遲疑，還是走進胡同，在一家貨棧墻后陰影處見到張發(fā)奎。
“咱們長話短說，我今天是來幫你的。”張發(fā)奎抱著肩膀說。
蘇瓶盯著張發(fā)奎：“你為什么幫我？”
張發(fā)奎道：“我是混江湖的，當然想多認識幾個當官的。另外你也需要我們，不是嗎？”
蘇瓶問：“我為什么需要你們？”
張發(fā)奎道：“你是辦案的官，我是道上的匪。只有官匪一家親，你破案才會容易。我相信你不會不懂這個道理?！?p> 蘇瓶冷哼一聲：“少廢話，說正事?！?p> 張發(fā)奎尷尬地放下手，掐著腰說：“我知道你們當官的瞧不起我們這幫人，不過我今天來找你，確有誠意。雖然我不知道是誰給韓斐拿錢雇兇殺你，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就有人要殺你。而且我還知道這個人是誰，在哪。怎么樣，這個消息你感興趣嗎？”
蘇瓶繼續(xù)盯著張發(fā)奎。
張發(fā)奎被蘇瓶盯得有些不自在，喘了口粗氣道：“我、老五、老六畫押的文書還在你手里，按理說，我應該盼著你死才對?？晌曳雌涞蓝校@才是我最大的誠意。”
蘇瓶點了點頭：“你的條件是什么？”
張發(fā)奎道：“沒有條件。就是想與蘇大人交個朋友?！?p> 這種騙鬼的話，蘇瓶才不會相信。而張發(fā)奎的條件，就是想讓蘇瓶去干掉那個殺手——李成彪。因為李成彪的到來，已經威脅到他在北市的江湖地位。
說起張發(fā)奎的地位，還要從韓斐說起。
韓斐是韓氏財閥的庶出少爺，十七八歲就來到北市，打理聽風閣酒樓等韓氏設在北市的產業(yè)。也因此結識北市的一群混混，也就是張發(fā)奎、張發(fā)林團伙。
他們兄弟在北市橫行霸道，但他們也控制著北市的小偷，不至于讓小偷泛濫。而且他們與坊署也有聯(lián)系。
如果有人丟了東西，到坊署報案，坊署通常不管?？扇绻怯猩矸莸娜耍蛘呤烊藖韴蟀?，坊署就會聯(lián)系張發(fā)奎兄弟。張氏兄弟會找到小偷，把偷來的東西還給失主。
小偷行當里有個規(guī)矩——三天不銷賬。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么這個小偷就是野路子，會被張發(fā)奎兄弟暴打一頓，并攆出北市，或者給他捏造罪名，送去坊署或者縣里。而這也提高了坊署和縣里的所謂的破案率。
當然，他們也是看人下菜碟。如果報案人的身份不高不低，與坊吏認識但不是很熟，這幫小偷只還證件，而不還錢。
韓斐在北市勾結這幫家伙，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做生意方便，省得這幫地頭蛇找麻煩?？珊髞?，韓斐有了新的想法。
他糾集張發(fā)奎團伙成立銀蛇幫，雖然韓斐年輕而且從不參與打架，可他有錢，有財閥背景，能聯(lián)系上大官，能辦大事，因此大家擁立他為大蛇頭。
從那以后，韓斐就算是踏上江湖，而且他辦的事越來越大，是北市的名人。名聲在外，連禮部侍郎都找他辦事。
韓斐成了名人，在北市甚至整個洛北都吃得開，水漲船高，張發(fā)奎兄弟們也覺得有面子。平時在街上都是人五人六的?？涩F(xiàn)在突然冒出一個李成彪來，威脅到了張發(fā)奎的地位。那么，他就該死。
蘇瓶問：“李成彪在哪？”
張發(fā)奎道：“他就在你家附近。韓斐讓我們兄弟幫李成彪一起干掉你。我本打算讓人捎信進府告訴你，可我發(fā)現(xiàn)你出來了，于是跟了過來?！?p> 蘇瓶問：“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做？”
張發(fā)奎道：“回去干掉他。雖然他武功不弱，可我覺得他照比你還是差了點。如果你覺得沒有把握，你可以找唐家人幫忙嘛。我想，在清化坊干掉一個人，對你來說易如反掌?！?p> 蘇瓶攆了攆手指，突然巷子那頭傳來一道聲音：“你們在這干什么？為何不留在清化坊幫我！”
張發(fā)奎一驚道：“壞了，他跟過來了！”
還沒等張發(fā)奎的話說完，李成彪已經闖入深巷，張發(fā)奎猛地向巷子另一頭跑去，并對蘇瓶道：“兄弟，你還是快動手吧！”
當時蘇瓶還在想，這會不會是張發(fā)奎設下的圈套。張發(fā)奎幾個人跟蹤蘇瓶，這巷子里拖住蘇瓶，一邊派人去報信？
現(xiàn)在蘇瓶沒有時間想太多，因為李成彪已經過來了，而且手里有一把刀。
蘇瓶覺得李成彪長得有些惡心，甚至不想用手去碰他，于是抬手“砰”的一聲從身旁墻上摳下來一塊石頭。
蘇瓶的這一招讓李成彪稍微一愣神，可李成彪并沒有退縮，持刀沖了過來，一語不發(fā)，迎頭便砍。
刀風凌厲，果然比張發(fā)奎他們強很多，蘇瓶一閃身，同時掄起胳膊，把石頭砸在李成彪的腦袋上。那塊石頭風化嚴重，“啪”的一聲粉碎，細碎石子飛濺，李成彪卻依然站在那里。
“有點功夫?！?p> 蘇瓶話音未落，李成彪的刀自下而上劃了過來，蘇瓶一閃身，已經來到李成彪背后，肘擊李成彪后背，只聽“咔吧”一聲，李成彪頓時跪到地上，雙手扶著地。后背上的劇痛讓他放棄了站起來的念頭，疼得瑟瑟發(fā)抖。
蘇瓶問：“你認識我嗎？”
李成彪疼得呼吸困難，勉強道：“你是蘇瓶，吏部督捕?！?p> “你是怎么認識我的？”
“張發(fā)奎他們帶我去清化坊，指認與你?！?p> “你為何要殺我？”
“不為什么，幫派收錢，我給幫派辦事?！?p> “金主是誰？”
“不知道。”
就在蘇瓶問話的時候，張發(fā)奎從暗處跑了回來，從袖子里抽出匕首，道：“跟他廢什么話，弄死就完了！”
蘇瓶抬起一腳，把張發(fā)奎踹翻在地，道：“殺他，對我來說沒有意義?！?p> 張發(fā)奎一臉茫然，蘇瓶扭頭對李成彪道：“我奉勸你，還是離開洛陽。另外你也別怪張發(fā)奎，要怪你就怪自己不懂事。初來乍到，就想挑戰(zhàn)地頭蛇，你這樣混江湖，遲早要倒霉。而張發(fā)奎他們，算是給你上了一課?！?p> 李成彪艱難地挪了挪地方，給蘇瓶磕頭道：“好漢！你的話我記住了！”
說了一句話，李成彪艱難地站起身，捂著腰走了。
“我說蘇大人，你就這樣把他給放了？”張發(fā)奎爬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蘇瓶：“他要殺你??！這人怎么能放走？就算把他帶去刑部，你也是立了一功啊！”
蘇瓶抱著肩膀，瞇眼看張發(fā)奎：“你擔心他會報復你？”
張發(fā)奎反問：“難道我不應該擔心嗎？”
蘇瓶瞪眼道：“那你還楞著干什么？現(xiàn)在去干他??！”
李成彪算是倒了大霉。
剛被蘇瓶重傷，又被張發(fā)奎一群人暴打一頓。要說李成彪也是命大，這道光坊里望樓很多，而且還有兩千豹騎守備。他們打斗，被豹騎發(fā)現(xiàn)了。吹著號角，騎馬而來。
這時蘇瓶沖了出來，一陣拳打腳踢，將他們打倒在地，掏出令牌對豹騎道：“刑部辦案?！?p> 結果豹騎還要幫著蘇瓶把這幫人送到刑部去，其中李成彪是被抬去的，因為他還被張發(fā)奎捅了兩刀。
再次關進刑部大牢，張發(fā)奎跪在牢籠里，雙手抓著牢門，哭道：“蘇大人啊，您到底想干啥？兄弟我今天可算是幫您啊，您不能這樣辦事啊！”
蘇瓶背著手站在牢門前，嘴角帶著一絲狡黠：“對付你這種純小人，我當然要‘物盡其用’。等著吧，等韓斐來用錢贖你們?！?p> 辦完這些事，已是深夜。
本打算去道光坊踩盤子，對付小王子趙廉。如果找到機會，就直接下手；如果沒找到機會，那就買點禮物，回來送給樓蘭郡主。結果蘇瓶的計劃，又被張發(fā)奎給攪合了。
離開刑部往家走時，蘇瓶突然想起禮物的事。
壞了，又把郡主給耍了是不是？
雖然蘇瓶不是故意，可事實就是如此。
蘇瓶揉了揉下巴，覺得問題有些嚴重，應該想個辦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