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新線索
紫宸殿的人間至尊正在討論的時候，我和姐姐剛剛吃過早食，披著晨露去上學(xué)堂。
我怎么瞧，怎么覺得今天姐姐跟平時不太一樣。
臉頰紅潤，像是剛剛發(fā)過一場高燒似的。
我一撞她的肩膀：“姐姐，昨晚上跑哪兒玩去了？”
她斜眼看我，還抿著笑：“不告訴你?！?p> 我一仰臉：“哼，那我告訴姑姑去?！?p> “你敢！”
她掐住我的臉，“你敢亂說，我就真的叫你體驗一回挨打是什么滋味！”
“哎喲喲，現(xiàn)在長得比我高了點，就要以大欺小欺負人咯！”
“那可不~”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子：“瞧我越來越結(jié)實了，哪像你跟條頭芽菜似的?！?p> 小九尾從后頭興致勃勃地攆上來，摟住了我的腰：“喬喬，我問你個事兒唄?！?p> “問呀?！?p> “你覺得李學(xué)士怎么樣？”
“他不是很好么，怎么啦？”
“嘻嘻?！?p> 她笑得婉轉(zhuǎn)，眼神光在我臉上流連不停，仿似要尋獲一切，關(guān)于對李學(xué)士的贊揚和認可。
姐姐嗤的一笑：“紅紅呀，又動小心思了，不過這回又把心思放錯了地方?！?p> 小九尾皺著鼻子，朝姐姐哼了一聲。
又對我說道：“喬喬，咱倆是最好的朋友了。咱倆穿著開襠褲在一起玩泥巴的時候，某個所謂的長姐還沒見過呢?！?p> 我撲哧一聲，知道她在跟我套近乎。
“所以喬喬，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你說李學(xué)士喜歡些什么呀？”
“……”
我有點無語。
總不能說李學(xué)士喜歡樂公主吧，無論死活。
可又不禁敬佩她三分。
“紅紅，你倒是勇，敢于主動示好。雖說不得法，但勇氣可嘉。”
她月眉一彎：“喬喬，上回乍一看見十三殿下對你那樣好，只是有點不服氣。你漂亮，我陳紅紅也漂亮呀，憑什么待遇差這么多?？墒侵钡娇匆娎顚W(xué)士，我就突然想清楚了，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p> 我握了握她的手：“要不然你先放松點吧，太在意了會用力過猛，這樣別人也會覺得別扭。至于李學(xué)士喜歡什么，你沒發(fā)現(xiàn)他眉間有愁容么，也許現(xiàn)在他需要的是安慰?！?p> 這話好似說到了紅紅心坎上。
“對！”
“是這樣！”
“我也發(fā)現(xiàn)了，李學(xué)士在強打精神，其實難過的不得了?！?p> “那你說，他究竟在難過什么呀？”
我一歪頭：“既然你在意他，那么就自己去了解他?！?p> 紅紅點頭，對我來了個大大擁抱，“我明白了?！?p> 然后一撒秧子往前蹦著，“那我先到一步，就早一眼看見他”。說罷，開開心心的跑了。
姐姐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呵呵，漂亮。有些事呀，就像咱們玩的斗地主，單出美貌那是災(zāi)禍，美貌加智力再加眼界，才是王炸。”
我聽姐姐口氣悠悠，金句頻出，不禁想逗逗她。
“姐姐如此錦心繡口，看來只有皇后之下，眾妃之上的貴妃之位才可擔(dān)當咯?！?p> “去你的！”
姐姐嗔我，又與我打鬧追逐一番。
不過雖是頑笑，但我卻突然在姐姐的眸光中瞥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認真。
可它又很快被壓下，隱入暖晃晃的日頭中去了。
蓬萊殿里。
皇后高坐于上。
底下一幫外命婦帶著自家公子或女公子站成一排，其余零散著幾個小宦官，小宮女。
這些人，都是正月十二日夜，參與了樂公主老鼠會的人。
李枕也在其列。
幸而那日我與姐姐走的早，李枕又留了個心毀掉了發(fā)給姐姐的請柬，適才避了此遭。
七日過去，案子仍舊不見眉目。
今日著人匯聚皇后宮中，乃是再度收集證詞。
皇后總領(lǐng)，宮正司主審，下有整整十個司薄負責(zé)筆錄。
一個挨一個上前接受問話，答話基本與前次相同，皆是不明所以之間就出了大禍。
不料輪到滄海將軍之女的時候，她竟添了一條原先沒敢說的信息。
女公子名叫金寧，她顫顫巍巍的說道：
“那天晚上，上燈之后約莫兩刻鐘，開啟了老鼠會第一項，找剪刀。”
“按規(guī)則，剪刀只有一把，藏在桃頤園某處，看誰先找到?！?p> “臣女和大家都覺得有趣兒，鑼鼓一響，便都四散跑開了。”
“這桃頤園是面東而開，景致又大多造在西北角。臣女想著，剪刀一定藏在最隱秘的地方，便往西北角走去?！?p> “這園子在夜里幽深的很，何況西面還有個小土山擋著光，所以黑洞洞的。并且為了增加游戲的趣味，樂公主特意不叫點路燈的。”
“之后臣女登上了假山，在石窟窿里摸著剪刀?？擅?，突然有個竹蜻蜓從月亮的方向飛下來了……”
聽到了這兒，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子，立起了耳朵。
金寧輕抬眼皮觸了觸包圍過來的目光，又趕緊把眸子垂下，接著說道：
“竹蜻蜓呼啦啦，呼啦啦，轉(zhuǎn)的極快。它從臣女頭頂擦過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上頭綁了一縷頭發(fā)?！?p> 李枕胸口一震，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面色怖畏的看著金寧。
可金寧只是沉在回憶里，徐徐講著，徐徐嘆著。
“好生奇怪，誰會在竹蜻蜓上綁頭發(fā)呢？再說區(qū)區(qū)一個竹蜻蜓，怎么會飛這么高？”
“臣女心奇，就盯著它看。”
“然后它往下飛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樂公主從花叢里鉆了出來恰好看見竹蜻蜓?！?p> “她就一伸手，接住了。”
“一開始只不過是與臣女一般的心奇，可是后來好像入魔了一般，笑容落了，步伐僵硬，像是被這個竹蜻蜓牽引著一般，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那個背影，臣女至今想來都會做噩夢?！?p> “不是害怕，而是代入之后覺得痛，痛徹心扉那種痛?！?p> “樂公主就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
“兩座假山當間有條溪流，她趟了進去，每走一步就陷進去一截兒！可那小溪臣女見過的，非常之淺，最多沒到膝蓋！”
“最后樂公主走到了小溪源頭，也就是那個水窟窿處，整個人就突然微微笑，然后帶著那個竹蜻蜓沉下去了?！?p> “就這樣，沉下去了……”
話罷，所有人愣住了，連司薄們都停了筆，踟躕而望。
金夫人率先反應(yīng)過來，抬手就打了女兒一耳光，“孽障！你就這樣看著？也不下去阻止。”
金寧捂著臉撲通跪地，哭泣道：“母親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女當時真的呆住了，更覺得怕，心里頭是想阻止來的，可是雙腳就是動不了。喉頭也好像被鎖住，喊也喊不出來?！?p> 皇后長吐一口氣，朝金夫人擺了擺手。
又看著下首的宮正女官，“這話你怎么看？”
楊宮正行禮道：
“這些話雖聽起來玄虛，可樂公主落水地點卻又遭到證實?！?p> “前有輔國公第三子證言，遙遙看見水窟窿處，好似飄著樂公主最后的黃色裙擺，浮了浮，很快便沉了底。”
“又有尚服局證實，當日樂公主所穿的衣裳料子乃是月光錦。這種錦緞借著一丁點微弱月光，便能大放光彩。”
“所以說，國公之子所言非虛?！?p> “再加上金小姐之言?！?p> “如今來看，落水地點應(yīng)是無誤了?！?p> 皇后點點頭，把目光灑向坐下，脧巡了一遍在場之人，厲聲而告：“本宮數(shù)次傳召諸位，著實是勞動辛苦。但樂公主之禍事關(guān)重大，有關(guān)諸位公子、諸位小姐的裁決，還要交由太后欽定。”
眾命婦聽了這話一哆嗦。
個頂個下餃子般嗵嗵跪地，“皇后娘娘！勞請皇后娘娘開恩！替咱們這些孩子講講情，討個饒吧！”
皇后毅然起身，“該說的，本宮自然會說。好了，今日就先到這里。你等先行回府等候決議吧?！?p> 話罷一拂袖，轉(zhuǎn)屏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