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災童
考核前一日,天降紅雨。
從晨起,天空就是灰霾一片,摻雜著鐵銹紅,抹成了一副血圖,像是疆場上染血的戰(zhàn)旗。
原以為只是這回的朝霞特別一點,不成想濃云滾雷,滾下了萬丈紅雨。
嘩啦啦啦。
紅雨如柱,大地渴血。
片刻時間,屋頂上,地面上,草木上,全部染上一層血紅,泛著濃濃的腥氣。
仙居殿里群聲亂噪,有人說龍被屠,有人說災要來。各種說法燴成了一鍋亂燉,惹得人心惶惶。
太后急召司天監(jiān)與各局司總領,往前頭正殿議事去了。
我安靜的躲在后殿,豎起耳朵聽雨聲。
玫姨在身旁給我梳著頭發(fā),今次她不八卦,也不碎嘴,莫名的平靜。
“嬤嬤,您不好奇嗎?”
“嘁,有什么好奇的,從前又不是沒見過。十七年前就下過一場,后來什么事都沒有。”
我歪歪頭,“也是,天有異象,地有慈光嘛,沒什么好怕的。”
玫姨笑了,“你小小年紀,有時說出的話倒是老成。不過哦,這種怪雨會逼出水里的怪物,比方你上回說的水猴子。”
我眨眼:“宮里不會真的有水猴子吧?”
玫姨調笑我道:“要不你自己問問你自己個兒吧。也不知道是誰前世愛和水猴子耍在一起?!?p> 我……
無語凝噎。
不過根據(jù)搜集來的元素,玉公主還真的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也曾權傾朝野,也曾母女相殘,這又和水猴子玩到一起了。
窗外庭院里,走來了一群小宦官,抬著個大物件。我想起她們要給我添個衣柜,這就冒雨送來了。
把小衣柜于太后的大衣柜旁擺好,揭掉包裹的油布,樟木的香味撲鼻而來。
一通收拾,玫姨帶著幾個出去了,留我一個在殿中。我下意識的打開柜門,驀地發(fā)現(xiàn)里頭藏著個小影子。
誒~~
通身只有一拃大小。
圓圓的腦袋帶個尖尖,面色玫紫灰綠,跟個水蘿卜似的!
看見了我也不怕,兩只兇悍的大眼睛瞪著我直挑釁。
災童。
是災童!
我雙目圓睜,上次看見這東西還是在桃核小鎮(zhèn)。每逢天要降災,人間便會有各式各樣的災童流蕩。作為妖胎,認出它們很容易,渾身帶著災氣,臉又像調色盤,跟個巫蠱娃娃似的。
我一個貓撲,擒住了它,像攥著一只滑溜溜的大海參。
它咕嚕咕嚕,咿呀掙扎,向我呲著尖利的獠牙。
嘿,小樣兒的,人怕你,妖可不怕你!
我一揪,揪住它頭頂上的蘿卜須。
它雙腳亂踢,直打秋千。
渾身的災色像是飄逸的黑色絲帶。
口中還罵呢:“小橘貓!速速聽命!快把本特使放下來!”
哎嘿,你也敢命令我!
我這就給你點顏色看看!
“還厲害不厲害了?”
它波浪波浪腦袋。
我坐下,開始審他:
“災童,這回你要布什么災呀?”
“猴瘟!”
他的聲音就是個剛會說話的小男孩,不過中氣十足,又壞又狠。
我挑眉:“能不能不布呀?你從哪兒來的,我送你回去?!?p> 它陰森壞笑:“來都來了,哪能走呀?!?p> 我托腮:“不走是吧?那我可有的是辦法叫你走?!?p> 它竟朝我噗噗吐口水,幸虧我躲得及時。見沒吐著,又發(fā)狠罵道:“你這只臭貓!往年布災,都是由你們妖族襄助的!我今次前來,也是帶著旨意來的!”
“什么旨意呀?”
它往蘿卜裙后一掏,還真的取出一軸絹帛來。
“小橘貓跪下聽旨。”
我去。
其實一直以來,龍王布雨,災童布災,確實是帶著天上旨意而來。只不過我們妖族夾縫在三界之中,倒也不必時時卑躬屈膝。
我勾著唇角故作不耐煩:“趕緊念吧,啰嗦個甚?!?p> 它一哼,兩手一抻,把卷軸打開: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有旨,敕命蘿卜災童前往長安城布災。災起之日辛巳年三月十六,災退之日辛巳年九月二十。災童可任選一妖做副手,接應雷陣,廣布猴瘟?!?p> 我骨碌骨碌眼睛,三月十六,那是后天了。
今日有雷暴紅雨,看來雷陣已經(jīng)開始了……
腦筋電光火石轉了轉,然后朝災童搖了搖頭:“不對呀,這敕旨也太白話文了,是不是你假傳旨意呀?”
災童轟然一怒,全身的災色都集中到了額心。
“小橘貓!”
“你若膽敢不聽從本特使之命!我便去妖族告你的狀!”
我撲哧一笑,告狀呀,我才不怕,我妖爹可是第一貓妖呢。
又覺得好奇,不禁問他:
“先說說,你為什么選我做副手呢?”
它朝我怒吼,還在擺使者架子:
“因為通過你最好行事!”
“在接應雷陣之前,你快告訴太后,桃頤園水窟窿下的地洞可以通到舊宮城暴室!樂公主的尸身就藏在暴室的水井之下!”
?。。。?p> 我驚住了。
千尋萬尋,一具尸身竟然可以通過緊窄的地洞,游離到那么遠的地方……
災童見我出神了,晃晃身子,命我把它放下來。
我這才感覺到掂它的手有些酸了。
可是一旦放下它,便也等同于這場災難落了地。
猴瘟啊。
但凡是瘟疫,死傷者成千上萬。何況又是頭一次見到布災敕旨,何以辨別真?zhèn)巍?p> 我不管!
就算出于愛惜人命的緣故,我也不能讓災童得逞。
于是我眼睛一斜,火速拿起桌上的琉璃瓶,哐嗵將災童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