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吃完午飯，福壽伯和表姨都喝得有些醉了，長生和嬸嬸扶他們?nèi)?nèi)屋休息，隨后長生又幫嬸嬸收拾碗筷，金妹站起來也想一起收拾，嬸嬸忙拉她坐下，讓她和老三單獨(dú)待會兒，兩人好好說說話，畢竟他們才是當(dāng)事人，他們究竟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
很快，堂屋里只剩下了金妹和老三，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內(nèi)屋福壽叔偶爾哼哼唧唧一陣子，廚房里時不時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金妹見老三始終不做聲，壯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老三，老三看起來比哥哥高大得多，身板也比哥哥結(jié)實(shí)，看起來也比哥哥嚴(yán)肅得多。
見金妹打量自己，老三沒有任何表示，依自顧自舊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金妹對面看不出情緒，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金妹見他對自己還是以前那副模樣，從來都是愛答不理的，小時候兩人相處的模樣逐漸浮現(xiàn)在了自己腦海中，并慢慢和眼前的一幕重疊，兩人之間的那種陌生感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怎么都無法消除。
金妹默默移開了視線，老三依舊沒有開口，金妹不禁想：“如果以后一直是這樣，老三是在他自己家生活，身邊都是自家人，自然怎么樣都可以，自己呢？表姨雖然對自己不錯，但和哥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三年，還要再回到那種處處小心，低人一等的生活嗎？”想到這里，金妹終于下定決心，低著頭小聲地說:“我們家是貧農(nóng)，你們家是富農(nóng)，成分不好……”說完抬頭看了老三一眼，見他視線終于移到自己這邊來了，但眼神看起來十分冷漠，于是又大著膽子抬頭看著他說：“另外，我從小就知道我將來是要配給你的，這你應(yīng)該也是知道的，但是我在你們家六年，你從來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你們吃糖的時候，你也從來沒有拿過一塊給我吃，所以，我不想回去！”
金妹說完一直憋著氣盯著老三，等著他的回答，只見老三突然起身，金妹嚇了一跳也站了起來，防備地看著他，但老三什么也沒說，淡淡地看了金妹一眼，直接轉(zhuǎn)身從后門走了出去。
金妹不知道老三去哪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屋內(nèi)恢復(fù)了一片寂靜，長生和嬸嬸在廚房收拾碗筷的動靜停了下來，內(nèi)屋也沒了動靜，只有屋后山林里時不時傳來幾聲鳥叫聲，不一會兒，長生和嬸嬸從廚房出來，前面可能沒聽清楚，但那句“我不想回去！”應(yīng)該都聽到了，金妹看著長生和嬸嬸，終于松了一口氣，眼淚不自覺地留了下來，長生見狀也不好多留，和嬸嬸告辭后，帶著金妹回家了。
回家路上金妹雖然心跳依舊很快，但腳步更輕快，三年了，心里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當(dāng)天下午姨夫和老三就啟程回家了，長生送去了糧食和錢，算是對他們的補(bǔ)償，回來后金妹收拾好破開的竹條，將它們?nèi)坷梅旁趬沁?，想著哥哥?yīng)該沒錢買鴨子了，這些竹條留著過段時間給絲瓜豆角搭架子用也不錯。
在往后的日子里金妹時常想起那時的情景，總是能原原本本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那大概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漂亮的話了，自認(rèn)為從沒讀過書，家中也沒有長輩教她，那番話完全憑自己說出來，說得對方啞口無言，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畢竟金妹字字句句都是實(shí)情，兩人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人前不好意思，哪怕人后偷偷送自己一塊糖吃呢……金妹自認(rèn)為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老三的半分體貼，雖然自己的確虧欠表姨一家，但她也沒有白吃飯，也干了不少活，加上哥哥也給了補(bǔ)償了。尤其是想到老三那張冷漠的臉，金妹實(shí)在是不愿意勉強(qiáng)和老三湊在一起生活，想著以后總算橋歸橋，路歸路，應(yīng)該不會再有什么聯(lián)系了，又安心了不少。
這次以后，金妹雖也時?；叵肫鹪诒硪碳疑畹哪嵌稳兆?，那樣的小心，生怕犯錯，生怕被人嫌棄，比任何時候都勤快，比任何時候都懂事的日子，想起來心里都是苦澀。
這次的勇敢地拒絕讓金妹下定了決心，以后再不要過那種小心謹(jǐn)慎的日子了，以后無論嫁去哪里，都不能默默忍受，一味地委屈自己，自那以后，金妹只保留了日夜辛勤勞作的習(xí)慣，徹底拋棄了謹(jǐn)小慎微的性格。
這次金妹的定親雖然沒成功，但金妹意識到，哥哥的確大了，該成親了，自己才十六歲，雖然是以前計(jì)劃好的，別人也找上門來了，而哥哥比自己大六歲，又是男孩子，不是更應(yīng)該早點(diǎn)結(jié)婚。
金妹又想，是不是老三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怕自己不答應(yīng)，先來探探口風(fēng)，要是自己同意就等兩年，要是不同意，那他就可以早做打算，免得等兩年再來，那時再被拒絕的話，要多耽誤兩年。然后金妹又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呀，哥哥不就正好二十二了，再耽誤下去怕是不好吧，于是開始著急起來，福壽伯那里自己是不好去了，畢竟自己才剛拒絕了姨夫，也算對不住一片好心牽線的福壽伯。
于是過了幾天，金妹找機(jī)會跟長生說起他的婚事，問長生是不是鎮(zhèn)里有人給他介紹，長生答是有，但他都拒絕了，主要別人鎮(zhèn)里的條件好，自己家里這條件，就算是人家姑娘答應(yīng)，她父母多半也是看不上的，自己還是不要肖想地為好。金妹想了想，確實(shí)如此，哪有上趕著過苦日子的人，于是想既然鎮(zhèn)上的不行，那以后就多跟村里的嬸嬸們打聽一下，給哥哥從附近村里找個勤快又善良的人回來。
結(jié)果還沒等金妹打聽出有什么合適的姑娘來——不止沒打聽出來，還被人笑話說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學(xué)做媒，不知羞，金妹雖然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但心想自己又不是給自己打聽，為了哥哥怕什么，通常哈哈大笑應(yīng)對一番，內(nèi)心倒也坦蕩——就聽說有人給長生介紹了一個隔開兩個村莊的王姓女子，說人和長生一樣，老實(shí)又本分，尤其是在得到長生肯定的回答之后，金妹更是狠狠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