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玻璃晴朗(4.5k)
悠長空曠的走廊一眼能望到頭,丁達(dá)爾效應(yīng)勾勒出光的形狀,地上映著長長的窗影和人影。
剛走出門的路明非抬頭,一道人影沐浴在陽光里,盛夏的微風(fēng)從半開式的透明長窗外吹來,長長的頭發(fā)和長長的裙擺隨之搖曳,一塵不染的白色棉布長裙,裙上交疊著的雙手握著一本書,死去的回憶忽然開始攻擊路明非,滿帶著初見的模樣。
“嗨,路明非?!标愽┐蛘泻簟?p> 路明非看了看站在明亮里的陳雯雯,凌亂無序的光亮的刺眼,像是薄薄的飛絮一片片堆砌,終于填滿女孩身邊,暗沉的陰影卻在她的眼眸中沉淀下來。
曾經(jīng)的輕快不在,腳步變得沉重,瞳孔反射著陽光亦如往日般漂亮,卻再也看不出半點靈氣。
“嗨,社長?!甭访鞣悄樕蠏熘⑿Γ皝砹税?。”
陳雯雯點點頭,笑容勉強,兩人擦身而過。
路明非在長廊上晃悠,看著熾烈的陽光從右邊來,從右到左,一層層抹去黑暗。
一股時光錯雜的感覺涌上心頭。
其他包廂客人點餐的鈴聲響起,銅鈴清脆,回蕩間越發(fā)亙古悠揚。
光影如同魔方轉(zhuǎn)動一樣開始凌亂扭曲,一片吵鬧一片沉寂無聲,每個側(cè)面都被扭動,黑白的時間軸被描繪在空氣之中。
小魔鬼出現(xiàn)在路明非身旁,手中的小鈴鐺不斷搖晃,輕柔的風(fēng)吹起他和路明非,兩人飄向窗外,直達(dá)高天之上。
“哥哥,你又在緬懷過去了。”
路明非看著赤紅色的天際線將世界分割成兩片完全不同的樹葉,搖搖頭。
“同學(xué)少年都不賤,只是他們忽然就變成不熟悉的樣子了。”
小魔鬼眼睛微微張大,“哥哥,你在為陳雯雯感到悲哀嗎?為什么,她的命運是她自己挑選的,難道說你還喜歡她嗎?”
路明非在小魔鬼頭上狠狠敲了一下,路鳴澤捂著額頭淚眼婆娑。
“我們能賭上一切開玩笑,但是不可以用愛?!?p> “那哥哥是出于什么心情想去維護(hù)她?我不是很能理解?!?p> “陳雯雯是這樣的,諾諾也是這樣的,她們一開始就明白一些什么,又裝作不知道?!?p> 路明非看著遠(yuǎn)處的赤紅與碧藍(lán)發(fā)呆。
“但是青春就是這樣的啊。”
“對于一個活在完全不相關(guān)世界里的衰小孩來說,他會一直記得她。不是因為曾經(jīng)現(xiàn)在有多喜歡,而是在那個衰小孩落魄的時候,她向他發(fā)出邀請,于是那個衰小孩懷揣著忐忑,向這個世界跨出第一步。”
路明非看著路鳴澤的眼睛,“你記得嗎,她以前經(jīng)常和我說的三個字?!?p> “emmm...”小魔鬼搖晃著腦袋,“反正肯定不是‘我愛你’。”
“是‘要保證’!”路明非眼神堅定。
“以前從來沒人在乎的衰小孩,有個人鄭重其事的把任務(wù)交給他,并且說道‘要保證’,就好像那個蔫了吧唧的衰仔保證有多重要,好像路明非的保證真能頂什么事兒似的?!?p> “她讓那個衰仔覺得,嗯,這個世界還是有人需要自己的。她的一絲絲信任對那個從來沒有存在感的路明非來說就像海潮般洶涌,像是鋼鐵般沉重!”
路明非收回目光,“現(xiàn)在她陷入泥潭,一如當(dāng)初的路明非,所以我想幫她,就像曾經(jīng)的她站在光里向我伸出手?!?p> “真是...無懈可擊的理由啊,哥哥。”小魔鬼眨巴著眼睛。
感受著如羽毛般在空中飄蕩,路明非接著說。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路明非,或者說所有人心里都藏著一個路明非。”
“我可以是你的哥哥,陪你孤獨地坐在王座之上,也可以是楚師兄手里的刀,幫他切碎雨落狂流的命運,和心愛的女孩在一起,更可以是救世主,為凱撒諾諾和芬狗他們帶去希望...”
“路明非可以是任何人的,比如現(xiàn)在他可以幫陳雯雯擋住惡犬般傷人的平凡言語?!?p> 路明非站在了窗前,看著透明的玻璃上發(fā)散的燦然光芒。
“這更不是喜歡,只是希望記憶中的人影再會面時還是如同初見,這才是青春這座墓碑的真正含義,一切美好都要篆刻其上,直到永恒?!?p> 路明非伸手觸摸窗口那道光,就像抓在手里,溫暖又柔軟。
今天玻璃晴朗。
路明非往回走,陽光迎著他挺拔的背影,鏡子映射明亮的眸,聲音低沉有力。
“路明非可以是大家的,但Sakura是只屬于上杉繪梨衣一個人的...”
小魔鬼看著哥哥,默默抽出上衣禮服口袋里的白色絲巾,一抖就變成一支卡薩布蘭卡花。
“我對你的信任可是毫無保留的啊,哥哥?!?p> 潔白的花瓣迎風(fēng)飄散,天空中下起名為永不磨滅愛意的花雨。
...
...
路明非打開門進(jìn)來的時候,嘈雜忽然就低了一截下來。
路明非走向自己的皇家馬桶圈座位,陳雯雯就坐在自己旁邊。
“大家繼續(xù)啊,看我干什么。”路明非像會場主人一樣揮手,于是熱鬧繼續(xù),只有趙孟華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每次當(dāng)趙孟華以為自己穩(wěn)操勝券的時候,路明非就跳出來,狠狠把自己踩在腳下,比如那天電影廳,比如高考放榜路明非的名字高居在狀元趙孟華之上,獨占一行,當(dāng)真是力壓群雄。難不成那個曾經(jīng)的備選小寫i,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大到需要仰望了?
趙孟華不信邪,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弟,低咳一聲。
“老大牛逼了呀!”小弟會意,把手伸向趙孟華的手。
眾人驚呼,大家都把手里的披薩放下,過去圍觀趙孟華的表,感慨著勞力士手表給趙孟華就像寶劍配英雄。
趙孟華略微得意的瞥了一眼路明非,看著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淡定地吃著面前餐盤里的波士頓龍蝦披薩,頓時覺得無趣,像是一拳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
對著經(jīng)常被凱撒指點品味的路明非炫耀?
路明非感到有些好笑,只是大口的吃著龍蝦,“味道不怎么樣,還不如學(xué)校免費的醬香豬肘子?!?p> 眾人開始聊得越來越熱火朝天,男生們好幾個戴表的了,各自展示,稍帶著議論最近那小誰買了輛吉普在學(xué)校里開,小誰掛了三門課居然是因為去上高爾夫球課了,以及小誰從來不住宿舍而是租一月一萬二的酒店式公寓…
一股子陳年暮氣就翻涌在整個包廂內(nèi)。
陳雯雯坐在路明非旁邊,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趙孟華和柳淼淼,又很快低下頭來,拿起手機不斷敲擊。
趙孟華也在談?wù)撝信紶柲闷鹗謾C,不耐煩地回復(fù)幾句。
路明非嚼著披撒,對上一世手機上的內(nèi)容記憶深刻。
...
“沒戴去年生日送給你的手鏈啊……”
“剛才發(fā)的短信收到?jīng)]有?手鏈的那條……”
“收到,今天沒戴,天太熱?!?p> “嗯,天是太熱了,昨天晚上失眠了,總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兩個小時,你睡得好么?”
“還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還會想起我么?”
“別想太多,大家還是同學(xué)?!?p> 陳雯雯表情忽然變得黯然,又抬起手機,發(fā)送短信。
“昨天晚上夢見我劃船在一條河上走,我發(fā)短信問你在哪里,你說在前面的橋上等我,我就劃船往前走,可是周圍都是霧,我劃了好久都沒看見橋,我又發(fā)短信問你,你說還在橋上等我。我想不會橋在我后面吧?就使勁往回劃,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還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別想太多,心靜就不做夢?!?p> “你懂我說的夢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聽,沒意思的,少說點對我們都好?!?p> “你不想聽我說話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別問了!今天聚會,讓人好好吃口東西吧!你老發(fā)短信旁邊路明非都看著呢!”
路明非知道趙孟華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看,只是不耐煩到極點想找個借口結(jié)束話題。
就像你興高采烈給女神發(fā)晚餐吃什么,她卻回復(fù)你要去洗澡了,洗一個長達(dá)三天兩夜的澡。
陳雯雯把頭低下,纖細(xì)柔順的劉海遮住她的眼睛,蘑菇湯的碗擋住她的臉,整個人都埋在里邊,絕望里又夾帶一絲螢火般的希冀,都被藏在奶油蘑菇湯里。
路明非知道最后沒發(fā)出去的那段消息是什么,“你別生氣,要是找到新女朋友我會祝...”
祝福還沒打完就被刪除。
路明非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什么東西,原來每個被愛的人都是那么有恃無恐。
原來每個沉默的愛都那么卑微無奈,路明非心被狠狠刺痛了。
并不是因為陳雯雯,路明非想起東京的那個女孩,她對自己單純的愛也那么卑微,她留給自己全部的信任,自己也是那么有恃無恐。
“答應(yīng)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啊?!?p> 路明非咧開嘴,無聲發(fā)笑,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趙孟華還在客套,袖口重新蓋住勞力士,安排眾人就做繼續(xù)吃飯,氣氛一瞬間就沉悶下來,像是包裹上濃厚的漆黑油漆。
路明非咬了一口披撒,一股子麻辣香猩嗆上鼻腔,泛起深深的惡心感。
“我去躺洗手間。”路明非起身。
手機震動,有短信進(jìn)來。
路明非打開一看,是廢柴師兄發(fā)來的,一條短信,搭配著音頻附件。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么過……我已經(jīng)練會了鄭智化的《生日快樂》,這是我會唱的第一首中文歌,附件里是我錄的音頻送給你作為生日禮物,師兄我最近手頭緊吧,花錢的禮物以后再說?!?p> 路明非點開附件。
是熟悉的味道,公鴨嗓般的絕響,一股子德國風(fēng)味的普通話,語調(diào)倒像是走西口的荒北大漠般豪氣,又帶著一絲絲悲涼,是一首適合在墳頭上放的歌。
芬格爾的歌聲把一絲絲郁悶的氣氛吹散,他唱的十二分賣力,可以說宛若狼嚎,路明非多少是帶點感動的,于是嘴角翹起,輕動手指,芬格爾就被拉黑了。
路明非洗了把臉,靜立在內(nèi)測隔間的廣面鏡前,聽著走道里傳來的兩個人的低語。
“你什么時候和她說啊,她早晚都會知道的,還能一輩子不見面嗎?”是柳淼淼的聲音。
趙孟華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你是知道的,她就是那性格,一會沉悶的要死,一會又說一些莫須有的文藝話,扮憂郁和裝可憐一等一的高,好像世界都得圍著她轉(zhuǎn)。誰愛伺候她誰伺候,我可擔(dān)待不起她?!?p> 柳淼淼柔和的聲音傳來,“你也別這么說她,以前你不是還說她好嗎,我們在一起后,你不會也這樣說我吧?”
“怎么會,我頭撞了才會那么說你,你可好太多了?!?p> “討厭!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挺漂亮……”
路明非有些聽不下去,誰慣著你們倆啊。
于是高亢的一聲咳嗽響起,洗手間外傳來凌亂錯雜的腳步,路明非忽然就快樂起來了。
路明非推開隔間的門,一道身影站在洗臉池旁,姿態(tài)凝固。
路明非只是抓抓頭,嘆了口氣。
水龍頭被打開,沖出的水像是傾瀉開來的壓力,急速沖下,在水池邊緣飛濺,水珠打濕了陳雯雯的棉布裙子,黑色的長發(fā)遮掩住面容,卻有晶瑩從臉上滴落。
陳雯雯伸手沾了點水拍在臉上,微微顫抖。
她臉上濕漉漉的,裹挾著蒼白,神色疲倦的讓人難過,眼眶泛紅朝路明非致意,笑容難看。
“會好的。”路明非嘴唇微張,遞出一張紙巾,“你現(xiàn)在完全看不出來以前的樣子了。”
陳雯雯一愣,擦干凈臉,理了理頭發(fā)。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也穿著白棉布裙子,腳步很輕快,像一只即將飛掠平原的大雁?!?p> “我記憶里的文學(xué)社社長,永遠(yuǎn)微昂著頭,對人說話輕聲細(xì)語?!?p> “她會溫柔的對著衰仔說,要保證,她的頭不會和你一樣低下,走路也看著地面,像個路明非一樣。”
陳雯雯呆呆地看著路明非,路明非對著她笑的燦爛,目光沒有絲毫躲閃。
“所以這次我也和你說,要保證?!?p> 就像陳雯雯對當(dāng)初衰仔的救贖。
陳雯雯暗沉的瞳孔微微亮起光芒。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會在低著頭走路,眼睛里充滿自信?!彼f話變得輕聲細(xì)語起來。
“人都會變的,但是有事些不會,比如路明非其實是個形容詞這件事?!?p> 陳雯雯的臉上久違點起一絲微笑,“什么都別說,要保證?!?p> “嗯,保證?!甭访鞣窍褚郧耙粯优e起手。
她深深吸了口氣,挺起胸,臉上的憂郁消沉被抹去大半,像是馬上要上戰(zhàn)場的圣女貞德。
“我其實早就有這種覺悟了,他兩個月都沒給我發(fā)消息打電話兩個月沒見面,他每天都有別的事情做,這周要去漂流,下周去爬山,下下周會安排去游樂場...”
“我跟不上他,他說的對,我其實只會郁郁寡歡,坐在路燈下的椅子上讀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為不相關(guān)的愛恨落淚悲傷?!?p> 陳雯雯又有些紅了眼眶,“我沒想復(fù)合,今天來只是想見見他,想和他說一聲再見,真是太落魄啦...”
“其實叫上你,是因為我知道聚會上都是趙孟華的兄弟...這讓我有點害怕?!?p> “對不起...路明非...對不起...”女孩開始落下淚來。
路明非沒在多說,只是無言站立。
“是我該向你說謝謝。”
“沒關(guān)系的。”他輕聲說。
一只小桂圓
感謝書友20210925055205891打賞的500起點幣,感謝感謝,給老板拜一個(doge) 感謝龍族粉絲路明非老板投喂的月票,感謝感謝!同拜ovo 今天從中午就開始寫,久違的寫了一節(jié)4k章節(jié)。 先發(fā)一節(jié),我補完作業(yè)在寫一些,應(yīng)該還會有一章。 這兩天快到期中,作業(yè)格外的多qwq成功打斷了我的加更計劃,主要原因是我寫的談慢了,拉跨的一匹... 還有想說的一句就是,最近評論全部在app端都顯示被刪除,是被系統(tǒng)刪除的,不是桂圓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