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默默聽完了沈天放關(guān)于這整件案子的調(diào)查情況,目光看向桌子上那一布帛中包裹的鐵片,拿起其中一枚放在眼前看著。
“你說,就是這些細(xì)小的鐵片,殺掉了陳梟?”蘇明再次問道,神色間帶著幾分疑惑。
沈天放點點頭道:“是的,知州大人,下官最開始在巷子里看到這些鐵片的時候,也有些不相信,后來在蘆葦叢中發(fā)現(xiàn)了更多這種東西,才確定此事?!?p> 蘇明看著那鐵片,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中。
一旁的縣尉梁建忍不住沉聲道:“沈大人,你可莫要嚇唬我們,梁某自問入伍幾十年了,與遼狗捉對廝殺過,也剿過那些悍匪,可梁某還從未見過一小小鐵片能有如此的威力!”
都監(jiān)劉勝也點頭道:“老沈,這的確有些匪夷所思,小小鐵片,竟能有如此威力?這打在我等身上,怕是連皮肉都傷不了吧?”
見到兩位軍中同僚如此懷疑,沈天放沉聲回道:“梁縣尉,劉都監(jiān),這只是我的猜測,鐵片的確取自陳梟尸身,諸位可找仵作來詢問?!?p> 劉勝和梁建兩人相視一眼,俱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若是沈天放所言不假,那么這暗器的威力之大,的確超過了他們的認(rèn)知!
而那個叫“雷電法王”的江湖人士,可以依靠此等威力的暗器殺掉陳梟這一群水賊,那么也完全可以威脅到他們這些朝廷官員!
“知州大人,若當(dāng)真如此,此物,絕不能流于人間!”
劉勝朝蘇明拱手一拜說道,神情嚴(yán)肅,隨后梁建也附議,沈天放同樣附議,并且還低聲建言了一句。
“知州大人,下官也請以此次的山隱鎮(zhèn)為中心秘密搜尋,甚至,可以發(fā)出賞格令江湖上之人尋他!”
蘇明微微頷首,正要說話,一旁的呂吉甫走過來,看著那桌上的鐵片,思索片刻后向沈天放詢問起了一些細(xì)節(jié)。
“你說那陳梟手中有些焦黃色的痕跡?”
呂吉甫微撫胡須,似乎是在回憶什么,蘇明見他如此,便問道:“呂老,可是認(rèn)識此物?”
呂吉甫搖搖頭道:“非也,不過老夫也曾任軍器監(jiān),了解過一些火器的制作進(jìn)展,若是以火藥填充鐵片,并令其在合適的契機(jī)炸開,或許可以達(dá)到如此效果?!?p> 蘇明詫異道:“那這么說來,此人是來自軍器監(jiān)?”
呂吉甫再次搖頭道:“軍器監(jiān)乃是安甫以為我朝軍械不精而設(shè)立的,到如今也不過幾年時間,雖說其中有不少對火器進(jìn)行研制的匠作,然而凡涉及到火藥的軍械,大多不耐潮濕,且極易發(fā)生爆炸,故而至老夫調(diào)任,也并未出現(xiàn)真正可用的火器,更不要說有如此威力的火器了,老夫只是說,或許與火器有關(guān),但此人未必來自軍器監(jiān)?!?p> 蘇明點點頭道:“呂老所言甚是,那就按天放所說,發(fā)出賞格搜尋與這雷電法王有關(guān)的線索,并秘密以山隱鎮(zhèn)為中心,在外圍搜尋,特別是大水澤方向!”
頓了頓,蘇明頗有自信地說道,“這法王既然殺了陳梟此賊子,本官斷定其必和龍頭寨有仇,往那個方向的驛站發(fā)報,沿途搜尋,或許便有結(jié)果了,梁縣尉,此事你配合天放,務(wù)必盡早找到此人!”
“是,知州大人!”
沈天放和梁建齊聲回道,隨后兩人便離去,辦理此事了。
而蘇明則是看向劉勝道:“劉都監(jiān),這龍頭寨水賊終究是一個禍患,你按照這大水澤繪圖,盡快制定出一個剿匪之法來!”
劉勝抱拳回道:“是,下官立即去辦?!?p> 說完,劉勝便也匆匆離去了,蘇明有些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林平安在一旁贊道:“精白昨日精心布置,剿除匪患,今日又做下種種計劃,實是辛勞!”
蘇明苦笑一聲道:“林公,我這也是為民除害,可恨姚寶沖此人尸位素餐,兩年時間,居然任由此賊子坐大,唉!若不是如今我手下也無人可用,不然早已將其調(diào)離!”
林平安道:“精白,此言差矣,我朝人才濟(jì)濟(jì),國子監(jiān)中不是有許多讀書人么?如今官家又不吝敕拔人才,精白若是上書,官家定會同意的?!?p> 蘇明看向林平安這位隱士,苦笑道:“林公,若當(dāng)真如此就好了,只可惜國子監(jiān)中的學(xué)生,大多未經(jīng)世事,雖通讀經(jīng)義,卻未必能務(wù)實做事,擢拔人才之事……難!”
林平安看著蘇明那苦笑,也點頭道:“這卻是老朽想的過于簡單了?!?p> 后堂內(nèi),氣氛陷入了微微的平靜中。
“對了,若你當(dāng)真需要一個務(wù)實做事之人,老夫倒是可以舉薦一人?!本驮谶@時,呂吉甫笑著說道,“此人就是昨晚在游鏡詩會上寫出菩薩蠻的徐寧,徐自牧,老夫自覺觀人還有幾分水準(zhǔn),這徐寧乃是務(wù)實之人,觀其在詩會上的種種布置,謀劃調(diào)動,可見其心思機(jī)敏,或許在剿匪之事上,能有些不錯的建言?!?p> 蘇明聽到徐寧的名字,也想到了什么,微微頷首道:“這倒是的,聽聞游鏡詩會上那些新奇的小東西,也都是這徐寧所做……只是他志不在為官之道,倒是件麻煩的事情?!?p> 呂吉甫笑道:“精白,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過剿匪之事,畢竟是用兵,兵者,死生之道,不可不察!所以也不可操之過急,需得徐徐圖之,謀定而后動,方可一舉成功!”
謀定而后動……
蘇明聽著這老成謀國之言,也知道呂老是真心提點自己,拱手一拜道:“呂老的話,精白謹(jǐn)記在心。”
呂吉甫點點頭,起身道:“好了,精白,我和安之也不打擾你公務(wù)了,先走一步?!?p> 蘇明道:“呂老慢走?!?p> 看著呂吉甫和林平安離開,蘇明一人坐在后堂內(nèi),想著呂老的話,他思索片刻后,喚人拿來奏扎和筆,準(zhǔn)備上書向官家建言。
……
……
大虞朝,東京開封府。
前唐覆滅后,歷經(jīng)后梁、后晉、后漢和后周四朝,最終以大虞朝統(tǒng)一后建都于此,因其在原址上經(jīng)過幾次重修和改建,故其規(guī)模遠(yuǎn)在前朝之上。
東京城分為外城、內(nèi)城和皇城,外城周圍長五十余里,有可供進(jìn)出的城門十一座,又因南北運河貫通,另設(shè)有水門九座,城外有一條寬十余丈的護(hù)龍河,守衛(wèi)都城。內(nèi)城在東京城內(nèi)中部,城垣周長也有二十余里,設(shè)有城門十座。而其內(nèi)的皇城城垣周長五里,也設(shè)有六座門,四條御路,堪稱是大虞朝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
有詩言,黃粱一夢到東京,無悔長做大虞人,也有文人言,東京一行,當(dāng)真是富貴至極!
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流每日進(jìn)出著這座龐大的都城,沒有宵禁,更沒有過多管制,不知有多少人每日在這城中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這一日,皇城內(nèi),后花園。
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中年人身著素色的便服襴衫,笑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在花園內(nèi)打鬧,偶爾咳嗽幾聲,卻又很快忍住,伸手招了招。
“傭兒,佶兒,來,到為父的身邊來!”
大虞朝神宗趙頊輕喚了這一聲,其中一個年級稍大一些的孩子便不再玩耍,拉了拉依舊沉迷在花叢中的弟弟,走到了自己父親的身邊。
“父皇?!壁w傭微微一拜,那認(rèn)真的模樣讓趙頊微微點頭,心中很是欣慰。
“傭兒,你也長大了?!?p> 趙頊笑著說道,伸手比較了一下趙傭的身高,“都到為父的肩膀了,或許再過不久,你就要扛起更大的重?fù)?dān)了。”
趙傭看著父親蒼白的面容,再次一拜道:“兒臣只愿父皇能龍體康健,福享萬年?!?p> “福享萬年……呵呵,這世上哪有人真能福享萬年?。 ?p> 趙頊喃喃自語著,又看向還不過五歲的趙佶,見他目光一直朝著那鳥語花香之處看,知其喜愛鳥獸蟲魚之類的玩物,便拍拍他腦袋道,“去吧,吉兒,再去玩一會兒!”
“謝謝父皇!”
趙佶回道,又跑開去,繼續(xù)在花叢中玩鬧著。
趙頊笑看著,又對趙傭道:“傭兒,佶兒年紀(jì)還小,你以后要多幫襯著他,要盡到做哥哥的責(zé)任,明白了嗎?”
趙傭點點頭道:“回父皇,兒臣記下了?!?p> “好,你也去陪著你弟弟吧!再玩鬧一會兒,你們也該回去繼續(xù)讀書了?!?p> 趙頊說道,又看了一會兒自己這兩個兒子,便轉(zhuǎn)身回到了旁邊的亭子下,那里有一份份文書邸報呈上來,齊齊地擺在桌子上,他上前去坐下,開始一一批閱。
“禹玉這官制改革終于出了不錯的成效,嗯,再過段時日便予以封賞吧!”
“蔡卿這是又被人彈劾了,呵呵,看來這開封府內(nèi)事務(wù)之雜,蔡卿也是力不從心?。 ?p> “子范要在西寧寨設(shè)置堡障,駐兵屯防,討伐西夏,他這是想將功補(bǔ)過,只是茲事體大,當(dāng)招來禹玉詢問一番再做定計……”
“……”
趙頊一一批閱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神思困乏,這才將筆放下,拿起旁邊的邸報來,預(yù)備翻閱些有趣的事情放松放松心情。
“嗯?菩薩蠻,這首詞……”
一眼看下去,趙頊便見到了那撰寫在邸報開篇上的詩詞,僅僅只是念誦兩遍,他便忍不住贊嘆起來。
“這倒是一首好詩詞,唔,徐寧,字自牧,這江南地區(qū),到底還是人才繁多……道夫,將紙和筆拿上來!”
趙頊又吟誦了幾遍,心中歡喜,便招了招手,一旁一個面色白凈的太監(jiān)走上前,將紙筆奉上,攤在了桌子上,隨后便束手立在一旁,隨時聽候著。
“菩薩蠻……”
趙頊落筆寫著,不一會兒,這篇佳詞便出現(xiàn)在紙上,這位大虞朝官家看了一會兒,又咳嗽起來,便揮了揮手,那喚作道夫的太監(jiān)心領(lǐng)神會,上前去蓋上了印章。
“收起來吧!”趙頊說道,手邊還拿著一封文書,那是臨安府知州蘇明的奏扎。
“呵呵,精白朕倒是許久未見了……也罷,他既然要這個人,朕便幫他一把吧!”
思慮了許久,趙頊開始落筆,偶爾抬起頭來看向遠(yuǎn)處,自己兩個兒子,一個趙傭,一個趙佶,已經(jīng)自覺地去讀書了,他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傭兒,佶兒,待為父為你們翦除西夏這一心腹大患,我大虞朝必可再現(xiàn)前唐之盛!”
對肥牛彈情
神宗趙頊,哲宗趙煦,原名傭,徽宗趙佶;王珪,字禹玉;童貫,字道夫;蔡卿,即蔡京,時任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李憲,字子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