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榭閣樓上,秦倩倩收拾著自己的心情,在窗邊看著徐寧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臉上又是惆悵,又是羞喜,又是迷茫。
“徐郎……”
秦倩倩喃喃自語,即便是身影已然消失了,她仍怔怔地看著,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仿佛還倒映著他的身影一般。
回想起剛才自己如此主動,現(xiàn)在秦倩倩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自己與他,的確是第一次見面啊……
“不過,這也算是完成媽媽的任務(wù)了吧?”
秦倩倩抿抿嘴,幽幽一嘆,她知道今晚自己會如此主動,一方面的確是早已仰慕徐寧的詩詞已久,心中亦是愛慕,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與媽媽的那番談心之因在內(nèi)。
“徐郎,奴家知你找媽媽,是為了要給我贖身,但奴家也明白,你是一良人,若我以妓子之身嫁你,卻是壞了你的名聲,既然徐郎你要我等兩年,那這贖身,奴家便自己做了吧……”
秦倩倩想著,走回到自己的床沿邊上,沉默良久,從她決定和徐寧春宵一度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準(zhǔn)備。
她本就是如此一個敢愛敢恨之人。
比董小白、蘇幼娘都年長一些,秦倩倩更懂得這勾欄之所的殘酷,年芳二八在徐郎口中還是年幼,但在媽媽口中,已是可待價而沽的貨物了。
與其后面被迫將自己交給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商或者令人作嘔的權(quán)貴,秦倩倩寧愿自己做一次選擇。
“徐郎……”
秦倩倩伸手從床頭一處暗格中摸出一個盒子來,打開后里面是不少銀錢和交子,也是她這么多年來的積蓄。
既然決定了自己喜歡的人,秦倩倩便不打算繼續(xù)在這群芳樓內(nèi)待下去了,她要離開群芳樓,以真正清白女子的身份,和徐寧在一起。
數(shù)著盒子內(nèi)的銀錢,秦倩倩時不時露出幾分喜色,憧憬。
夜色更深,燭光掩映下,每個人都在竭力奔向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與此同時,一處幽靜的廂房中,陸輕盈讓貼身丫鬟去拿來了熱水帕子等,正準(zhǔn)備沐浴。
與蘇幼娘的一番談心,讓陸輕盈有些疲倦,只是此刻寬衣解帶的她還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又熟悉的聲音從窗外響起。
“陸兄,睡了嗎?”
陸輕盈聽著,沒差點驚呼叫人,只是在簡單分辨后,她才意識到,這個在窗外的人,是徐寧!
他……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陸輕盈一頭霧水,又想到了此刻自己的模樣,趕緊穿上衣衫,這才來到了窗邊。
“徐兄,這么晚了,你不是應(yīng)該在秦姑娘那里么?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徐寧帶著小柔站在后窗外,笑呵呵地回道:“陸兄,秦姑娘那里的事情我已談妥,只是我也不好真的壞人清白,就只能跑你這里來了,你還沒休息吧?”
陸輕盈聽著,有些微惱,暗道你不好壞人清白,就跑我這里來,難道就好壞我清白了?
但旋即她又想到,自己還是陸長安的身份,便深吸一口氣,打了個哈欠道:“徐兄,今日時辰不早了,長安已經(jīng)歇下,有事明日再談吧!”
徐寧一聽,便道:“誒,這不是才三更天么?還早,要不我先進來,咱們促膝長談?”
春日過去,初夏到來,蚊蟲也多了不少,徐寧帶著小丫鬟站在外面,實在是也有些受罪。
陸輕盈聽著徐寧想進來,當(dāng)即有些慌神了,連忙道:“徐兄,我……我真的睡下了,也不方便,改日吧?”
掃了一眼一旁的銅鏡,陸輕盈知道自己此刻已卸了妝,若是被徐寧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身的身份,還曾經(jīng)救過她,那她……她該以何顏面應(yīng)對?
陸輕盈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所以她決不能讓徐寧進來,至少現(xiàn)在不行。
然而徐寧的聲音卻是再次響起:“陸兄,這樣就沒意思了?。∧阄叶际悄凶?,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說,長夜漫漫,一個人睡覺不是很孤獨嗎?”
“……”
陸輕盈微微沉默了下,聲音幽幽地傳出,帶著幾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出的哀怨,“徐兄,你大可以回去陪著秦姑娘,如此一來,也就不孤獨了吧?至于長安,徐兄也不必牽掛,春宵一刻值千金?。 ?p> 窗外,徐寧神色古怪,卻也不好強逼,畢竟那本就不是他,便拱拱手道:“也罷,陸兄,那你早睡吧!”
陸輕盈聽著,此后窗外便再沒有聲音傳來,似乎徐寧已然識趣地走了。
這徐自牧,還真的走了?
陸輕盈等了一會兒,心中思緒紛亂,羞惱地回到銅鏡前,將原先的妝容恢復(fù),趕緊披上外衣打開了窗戶。
“徐兄……”然而陸輕盈開窗后卻看到,夜色下,徐寧正和小柔兩人肩并肩坐在園中小徑上,主仆二人低聲談著什么,那園中芭蕉、綠竹、柏樹等植物在月光下投出長長的黑影,相互交錯,偶爾微風(fēng)拂動,更有一番空明寧靜之感。
一時間,陸輕盈看的有些癡了。
徐寧聽到了身后開窗的聲音,轉(zhuǎn)頭過來看著,揮揮手道:“哎呀,陸兄,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睡著了呢!怎么現(xiàn)在開窗了?”
陸輕盈看著身前的窗戶,猶豫了一下,在徐寧震驚的目光下,居然伸手撐住翻了過去,也一同來到了園子里。
“陸兄,好身手!”
徐寧朝陸輕盈豎了個大拇指,感嘆道,“我還以為陸兄與我一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沒想到,陸兄身手矯健,佩服,佩服!”
陸輕盈瞥了他一眼,想著那天他抱著自己沖出火海的力道,淡淡道:“徐兄才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p> 說罷,陸輕盈便學(xué)著徐寧和小柔的樣子,坐在了小徑旁的石頭上,靜靜地看著這片園中的夜色美景。
月色下,三人的影子長長地拉開,與那些植物的影子碰觸在一起,又分開,園中隱約還有蟲鳴聲響起,令人心寧氣靜。
陸輕盈正難得體驗著這份寧靜,忽然,身邊的徐寧便笑出聲來,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徐兄,又怎么了?”
陸輕盈一臉好奇地問道,又往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事情。
徐寧笑道:“沒,我只是想到了我志學(xué)之年,曾學(xué)到過的一篇古文,講的是兩個朋友深夜在庭院中看景色的事情,其中一段是這樣的,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p> 陸輕盈默默聽著,點點頭道:“徐兄,也不知這古文是何出處,名字為何,倒是頗有幾分意趣?!?p> 徐寧暗想這幸好大虞朝沒有蘇軾,不然按時間算,這篇文章應(yīng)該就在明年十月創(chuàng)作出來。
“……啊,是蘇東坡寫的,想著此時此景與那古文中所寫很是相似?!毙鞂幓氐馈?p> 蘇東坡……
陸輕盈想著這個人名,卻并未有印象,只能嘆道:“徐兄閱文所涉之繁,令長安汗顏……只是長安不解,這其中又有何趣味?”
徐寧笑道:“我是想到,懷民說不定已經(jīng)睡著了,是蘇東坡硬生生把他拉起來一起欣賞夜色的,哈哈哈!”
“……”
陸輕盈沒好氣地回道,“徐兄這么說來,想來也是故意把我拉起來一起欣賞夜色了?”
徐寧擺擺手道:“陸兄可不能這么說,我本是想和我家小丫鬟待一會兒,等困了,再找地方休息去,是你自己出來要加入進來的?!?p> 陸輕盈看著徐寧那無恥的面容,張張嘴,也只能輕輕嘆一口氣。
“文章是好文章,這夜色,也的確很美?。 ?p> 徐寧微微點了點頭,靜靜地想著心中的一些事情,一種深深的預(yù)感縈繞在他心頭,似乎這種難得的寧靜時光馬上就會結(jié)束了。
而他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向前走。
……
……
徐寧和陸長安二人夜逛群芳樓與佳人相會的風(fēng)流雅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臨安城,有說起才子徐寧是如何在樓內(nèi)大展身手,與眾人飲酒,乃是海量的功夫,也有說起徐寧在閨閣中的龍精虎猛,惟妙惟肖,仿佛其親眼所見一般,一時間,徐寧徐自牧成為了整個臨安城最炙手可熱的的人物。
連帶著那徐氏美食也大火了一把,只因有人傳言,那徐公子能有如此文才,又龍精虎猛的原因,全賴于其每日吃食,所以這些出自徐公子之手的美食,贏得了很多文人墨客的青睞。
而第二日,已梳成婦人發(fā)髻的秦倩倩也從側(cè)面坐實了這些留言,這讓不少流連她的富商文人都是扼腕嘆息。
但這,似乎還只是一個開始。
臨安城最大的坊市,太平坊中,屬于臨安商社的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朝群芳樓而去,據(jù)說是經(jīng)營瓷器的田氏一行,不知吸引來多少人的目光。
而此刻在群芳樓中,徐寧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身后站著小柔,另一側(cè)則是秦倩倩,而在他對面,便是群芳樓的媽媽,李氏,以及一眾龜公護院小廝等人。
李媽媽嘴角帶笑地看著徐寧,手中拿著帕巾,目光審視著眼前的徐寧,嘴角的笑意更盛。
在臨安城內(nèi)有著眾多人脈的李媽媽知道,今天,將有一筆極好的生意在自己手中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