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不是容辭瑜又是誰,容辭瑜見到轎中的來人,沒顧上趕車人拿出的令牌,向車內(nèi)抱拳。
“殿下,青梔姑娘?!?p> “容公子安?!鼻鄺d開口回應,而她只是點頭示好,她想這兩朵桃花不會就是庾泰仁和他吧。
馬車緩緩進了宮,而容辭瑜在身后看了許久許久,他知曉公主出府了,特定調(diào)的班。
原以為會放晴的天空,太陽始終閉門不出,空氣逐漸濕熱起來,不到午時,瓢盆大雨自天而來,氣勢洶洶。
青梔在那拍著胸口暗自竊喜,還好出門得早。
而她在細細聽著庾府的事,今個回來發(fā)現(xiàn)青茉終于回來在那等著她。
話說這庾府比那戲文里的還精彩。
庾家?guī)资昵?,正房夫人一無所出,其余妾室所出皆為女兒。正房夫人著急,那庾家老爺也急,一拍即合找了個道士。
道士做了法,算出庾泰仁的娘可生子,可憐她只是一個丫鬟被強行納了房,果然不出半月,懷了身子,待十月生產(chǎn)果然是個小子,庾家夫婦欣喜若狂,滿月酒那是大辦啊。
剛出生這小男孩就過繼在正房夫人名下,卻把還在哺乳期的丫鬟給發(fā)賣出去,所有知情的人也打發(fā)出去,這庾小公子就在父疼母愛的情況下渾渾噩噩的長大了。
某一日也不知什么機緣下得知,尋找他娘在何處,發(fā)現(xiàn)他娘輾轉(zhuǎn)幾次在花都一大戶人家做妾,開始發(fā)奮圖強,剛中狀元,又求取華安公主只為了名正言順留在花都,且有以公主跋扈拒絕接庾家夫婦上花都。
原來去查,只查庾泰仁是為了一老嫗留下,竟沒想到是如此。
“奴婢原以為那吳氏不過是得知芝桂是公主的人,想攀點關系。吳家來人要認回芝桂,奴婢要他吳家送些嫁妝并一道去庾大人跟前去認親。
吳家就給了兩套用舊的首飾,還不如芝桂一對耳環(huán)值錢,奴婢就攔著讓她們連芝桂的面都見不上。”
“她們沒罵你?”青梔問。
“罵了,還要打奴婢,可奴婢是公主的人,要罰也由公主來罰。所以奴婢沒讓她們打著,反而賞了吳夫人兩個耳光,奴婢還沒打過人呢,一時下手沒個輕重,那老夫人的臉當場就腫了。
那吳家人實在惡心,那小女兒有個心上人,但這心上人訂婚了,與那庾大人同母異父的妹妹,庾大人時常偷偷去看她,被吳家小姐看見了,以為庾大人心儀那位小姐,不過奴婢早些也會錯意了。
那吳家小姐就想讓庾大人把她娶了,然芝桂在那吹耳邊風,結(jié)果芝桂這邊行不通,那吳家小姐竟然湊到那姑娘身邊去,想在她那里下手。后來吳家出了小女兒一半的嫁妝,奴“勉強”讓她們和芝桂見了面,商議在庾大人面前把芝桂認回去,但認親那天竟把那位小姐也帶上了。
那吳家夫人就由著自己的小女兒吩咐仆人在庾大人茶里和那姑娘茶里下藥,奴婢讓她自食惡果,吃了雙倍藥,認親自然也無法進行下去了,不過這親也沒必要認了。無論怎樣,公主都是芝桂的靠山,話與庾大人、芝桂講清楚了,奴婢就回來了?!?p> 她聽得認真,把回來時的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事丟在大雨中。
雨連下了兩天,朝會也停了兩日,大皇兄傳信來不到三日必到花都。
第三日無雨到天始終陰沉沉的,太醫(yī)奉命日日為父皇把脈,這是她上次從萬佛寺回來決定的。因父皇日日在用藥,便愈發(fā)少傳召太醫(yī)了,但她的心提起來就放不下了。
太醫(yī)診斷結(jié)果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話術她都快記下來。
“陛下體虛,日日喝藥,不日就會痊愈的?!?p> “陛下的問題不大,臣等盡心竭力為陛下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p> “陛下身體無大礙,請公主放心?!?p> 儲息殿是父皇在后宮中自己的殿宇,她站在宮殿外。
天上的云低沉的可怕,可這雨就像吊在那,要下不下的,實在令人心煩。殿內(nèi)診斷的太醫(yī)遲遲不出,她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預感。
“公主,公主?!惫劢菕熘鴾I絲,火急火燎的從殿內(nèi)出來,“快去看皇上,皇上要不行了!”
她轉(zhuǎn)身向殿內(nèi)跑去,沖進室內(nèi),太醫(yī)跪在簾外頭,身上的官服上沾滿血跡,邊上的太監(jiān)宮女也齊齊跪下。
“父皇!”
她進到簾內(nèi),床邊的地上一片濕漉漉,父皇虛弱的躺在床上,嘴角煞白,被褥雖然蓋在身上,但從露出的一角看出,不是她剛來時的那套衣服。
她不顧地上的濕漉跪在床邊,雙眼朦朧。
“昭兒,朕堅持不住了,不能吃到昭兒做的長壽面了。”皇帝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咳出來,“見不到昶兒了,軟軟還小,父皇走后,要多安慰安慰她,朕的昭兒長大了,再讓朕好好看看朕的小公主?!?p> 皇帝剛要咧開嘴笑,卻咳出一聲血后暈過去了。
“父皇!”此時她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太醫(yī),太醫(yī)快進來救救父皇,我讓父皇給你升官,求求你救救他。”
“臣等自當盡力?!碧t(yī)回道。
“去把太醫(yī)屬的人都給本宮叫來,不是和本宮說父皇沒事的嗎!”
“公主?!辈恢拦裁磿r候來到她的身后,聲音嘔啞,“是陛下的命令,公主讓太醫(yī)診斷當日,曹太醫(yī)斷言陛下身體已無力回天了,這幾日來陛下是更加力不從心了,是陛下怕公主擔心,這才瞞著公主的。”
“父皇?!彼粗矍暗娜?,淚水止不住的流。
太醫(yī)屬值班的太醫(yī)盡數(shù)進來,她退出室內(nèi)?;屎?,太子,德妃,淑妃,榆嬪,慧嬪,郗軟……都在院中,有人著急,有人哭泣,也有人就平靜的站那。
她擦了擦眼淚站在郗軟邊上,拍著她背,時間就像靜止下來。
整日見不著的太陽終于在下山時露了臉,郭公公顫抖的從室內(nèi)走出。
“陛下駕崩了!”
隨后四處傳來震耳欲聾鐘鼓聲。
院中所有人跪下,元郗軟放聲大哭,嬪妃中也傳來小聲的抽搐聲,她朝母妃望去,卻見她如母后一般,一臉正色。
今天以前,各宮都在為皇帝的壽宴做準備,如今這壽宴變成了國喪。
她心中悲痛想留在父皇跟前,又怕母妃做傻事,便一直與母妃待在一起。
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入夜躺在床上,她睜著眼遲遲睡不下,總覺得今日跟夢似的虛假的令人害怕。
不知幾時,她終于睡下,可院中的吵鬧又把她鬧醒。
她起身向外面問道:“怎么了?”
“淑妃娘娘薨了!”守夜的丫鬟回答道。
今夜注定是不眠夜,母妃在桌前寫了一封信,希望元郗昭能原諒她的自私。
皇后也匆匆趕來,料理淑妃的后事,在皇后趕來后許是因為太累,又許是因為心安,她靠在桌上就睡著了。
次日醒來,從她床上醒來,好似她做了一場噩夢,她起身衣服都沒換好,匆匆往母妃殿內(nèi)跑去,徒留在身后的青梔在那叫喊。
路上的宮婢似乎與往常沒什么不同,但她進去殿中只有皇后的身影,皇后眼前的烏青似乎證明著什么。
“昭兒,回去把衣服穿好,莫著涼了,我給你母妃請旨,追封她為感孝太后,與你父皇同葬。欽天監(jiān)算過日子了,二十八日皇上下葬。”連日來的勞累也沒把這個曾經(jīng)花都第一才女壓垮。
“母后?!彼滩蛔∪ケё』屎螅钆滤乱幻刖拖Я恕?p> “母后在,洗漱好快去吃飯,別餓壞了身體?!?p> “嗯。”
這兩日來,白天纏著母后,夜晚總是看著天空不語。若不是大皇兄一家子到了,她才終于又去見了父皇、母妃。大皇兄去找了二皇子也是如今的天子,母后留下皇嫂和昶兒。
今日去見父皇母妃,她竟一滴淚也沒流,她想許是淚流盡了吧,她一個人在宮中亂走著,青梔青茉就遠遠的跟在后面。她不知走了多久,到了玄城門又遠遠看見容辭瑜在值班,她想當做沒看見,便看見明明剛還在看著宮外的人不知什么時候轉(zhuǎn)了頭,看著她。
她走到宮外,敷衍的與他問好。他也簡單回著幾句。
正當她想回去,容辭瑜又說道:“公主最近心情應當不是很好,不妨今日去散散心,今夜我并未值班,酉時臣在這候著殿下。”
容辭瑜態(tài)度強硬,她便也沒有拒絕。
夜晚他帶著她穿過市集,她發(fā)現(xiàn)大街小巷里都在放孔明燈,難怪最近她看到的星星都是橙黃色的。
“殿下,得罪了?!比蒉o瑜拿出布條,蒙住她的眼,隨即拉住她的衣袖說道,“很快便到了,殿下的隨侍也在后面跟著,我不會害殿下的,請殿下信我?!?p> 她沒說話,也沒扯下布條,任他拉著她往前走去。
“到了?!闭f罷,他解下遮住她眼睛的布條。
她看見圍繞著她一圈又一圈的孔明燈緩緩升起,她看著這些燈飛入天宮化作漫天繁星。
“有人說過,逝去的人會變成星星,可最近幾個夜晚,皓月皎潔,卻沒一顆星星,我把城中孔明燈買進,入夜免費贈予?!?p> 容辭瑜聲音似柔風甘雨:“殿下看到那些星星了嗎?”
她哽咽道:“看見了。”
“殿下與我說說與先帝的故事吧?!彼粗挥?。
“父皇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在宮中除對我兩個皇兄外。他對我的好,也只此獨一份的。
紫萊宮有一個秋千,我坐在秋千上,父皇就在我身后幫我推秋千。
一次貪玩,我在奏章上畫了只蝴蝶,父皇很兇但也沒有重罰我,就拿只筆打了我一下。
有段時間,我可愛玩捉迷藏了,父皇來母妃宮中,我就躲在她身后,父皇明明看見了也總是裝作不知道,然后再假裝被我嚇一跳……”她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明,明明,父皇病入膏肓,可知曉我要去綏州,仍,讓我放寬心。”
容辭瑜把她環(huán)抱住,她低頭在他肩上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從容辭瑜肩上離開,他也松了手,兩人坐在草地上。
“我母妃也走了,母妃其實也很愛我,會在我的衣服上偷偷繡個昭字,被發(fā)現(xiàn)了就說是嬤嬤縫的,她知我喜愛繪畫,宮中一有好的紙墨定會給我要一份??伤鼝鄹富剩也还炙?,他們路上作伴誰也不孤單了。”
“容辭瑜,今日謝謝你了?!彼穆曇粲行┥硢 ?p> “只要下次殿下不要再躲著我就好了?!比蒉o瑜笑道。
“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