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紅燈初上,云上挽歌。兩個身影在街邊小巷里穿梭。
眼前的人一身青衣,手里拿著個糖人,眉眼彎彎,看她如此高興,他心中也不免生喜。
快春節(jié)了,這將是與她相識以來度過的第三個新年。
“意竹今日怎得如此高興?”他走至她身邊,笑問道。
有遭好不容易出來玩,他叫她郗昭,不曾想被人認了出,至此在外頭都叫她意竹。
“皇,長兄明日就進京了!上次見他還是去年新年呢?!鼻懊脒€開心著,后一秒她又嘆息一聲,“可惜了,汝汝體弱,嫂嫂陪她留在綏州。”
汝汝是熠王的小女兒,還不滿一歲。
“總會見到的,或者待年后,我去批個假陪你去綏州如何?”兩年多的陪伴到如今早就不似曾經那么疏離。
“好啊?!毙σ庵匦赂采纤拿佳?,新春總是冷的,兩頰與鼻子微微泛紅,兩只小手輕輕搓著,說出的話都帶著白氣。
容辭瑜今日也是一身青衣,胳膊上還搭著她的白裘。
“哇!容辭瑜,那里又在噴火?!彼皇痔侨耍皇诌囊滦?。
縱然看過幾次了,但一遇到,都新奇的緊,總跟著附近的人圍在那,他就在她后頭,護著她,偶爾給她擠出來個位置方便她看熱鬧。
他比她高了半個頭,她看著前面人噴火,他就在身后看著她,帶著印花的深青色發(fā)帶,在她的發(fā)中繞來繞去,他也想變成這發(fā)帶……
他對她的感情彼此心知肚明,卻無人宣之于口,但他想,她應該也有點喜歡他的吧。
能陪著她就好,兩年前的期望如今成真了反倒有些不知足。
她扯了扯他衣袖,他從恍惚中醒神。
“怎么了?”前面的噴火表演早已經結束,如今那人又拿著幾個環(huán)在表演戲法。
“我餓了,我們回去吃飯吧!”如今她仍然住在西郊的院子中,不過一年中偶爾她也會住在寧國公府就是了。
“看著天要黑了,再過幾刻城門得關了,不若今日到寧國公府暫歇一晚,明日進宮中也方便些。”他提出建議,每年四九天后她就會入宮小住。
“嗯~”她搖頭,又道,“你今年的新年與生辰禮物還在小院呢,你不想要?”
他沒說話,帶著她往中午休息的客棧走去,他們的馬在那。
出了城門,她借口腿疼下了馬,他自然而然就牽著馬跟在她旁邊。
“容辭瑜?!彼p喚他。
“嗯?”
“我哪有那么好,讓你陪我這么久,讓你”喜歡我。最后三個字還是沒說出口,她不知該不該捅破這層紙窗戶,這時候她多羨慕清愉的灑脫啊,“謝謝?!?p> “殿下必謝的,應該是我謝謝殿下才對。”他莞爾。
讓我有靠近你的機會。
太陽已經下山,在無人的小道中,兩人相顧無言,又走了一會,燈火通明的院落近在眼前,她心一橫,忽的駐足。
“容辭瑜,容傳,我想知曉你何時心悅于我的?”她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清澈,這不是她一時興起,是早有預謀,一整日都想著如何開口。
他心里一慌,這是最后決定要拒絕他了嗎?
“我,”他想辯解,頓了頓,神色如常,“我也不知,可能是在青梔剛和莫娘去山中認采草藥時,明明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得傷口,但你在飯桌上會刻意的不讓她吃加醬油得菜以免留下傷口,說不定是在你和我在芋葉撐傘奔跑,也許更早,在你笑著叫我容大哥的時候。說開了挺好的,指不定殿下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想起我多年前在殿下耳畔說的話,讓我真當了殿下的面首陪在殿下左右呢?”
他心中好笑,如今也能拿自己開玩笑了。
待他說完,她輕語:“來年父皇生辰,陪我去看看他吧?!?p> “殿下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那我又以什么身份去呢?”隨后他又自嘲一笑,“侍衛(wèi)吧,反正本來我本來也就是公主一人的侍衛(wèi)?!?p> “不,”她晃晃了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我的夫君如何?”
他一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殿下是說笑的嗎?可我會當真的?!?p> 他看她面色凝重,他想阻止她開口,怕她真是戲言,又期待她接下來說出的話。
“沒有說笑,容傳,我是認真的,你愿意當面首也不愿意當我的夫君嗎?”
月光傾瀉,眼前的女子成他眼中唯一的光亮,他放下馬繩,抱著眼前他心底藏了許久的人兒,觸碰到他早些拿著的白裘。
一雙素手從他腰間撫起,抱住了他,邊上的馬兒低頭吃草。
“你還沒說呢?”女子的聲音帶著嬌意,即使答案顯而易見,她還是要問。
“殿下不怕陪著我吃苦嗎?”他沒回答,反而向她投出一個問題。
“不怕?!?p> “屬下自是榮幸之至!”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呢。
兩年多的陪伴,她不是木頭,容傳對她的愛意,很是明顯,她真的很難不動容。
她搬來小院時,他偶爾會假裝有事經過來拜訪,她看著他似真是假的謊言卻沒有戳破。
后來她生辰,宮中、寧國公府送來許多賀禮,他也來送禮物,送了她并不喜歡的笛子。不過她也知曉原來他不知生辰。
他父母早逝,收養(yǎng)他的大人,原先收他為義子,教他習文習武,可惜弱子不允,這才讓他進了左翊衛(wèi)。
她的生辰也成了他的生辰。
她不喜歡的不是笛子而是樂器。她什么都學的快,除了樂器,無論吹拉彈唱樣樣都不行,所以她不喜歡,可他怎么會知道呢,只以為窈窕淑女都愛樂器罷了。不過她也開了口歡迎他隨時來做客,他便真的時不時來,毫不客氣,為了能常來,他上報了功績,終于升職了。
他偶爾飯點來還會帶著些熏肉,卻發(fā)現她的餐桌上無肉,他帶來了的她也不吃,終日一身素衣,桃紅、嫣紅他再不見她穿,也明了她在守孝,他便也陪著她不食葷腥。
去年夏,夜深人靜,一場暴雨席卷而來,風吹樹搖,電閃雷鳴,也不知道容辭瑜是怎么從關閉的城門出現在她面前,他頭戴著斗笠穿著蓑衣,還有蓑衣下一身淋透了的黑衣。那時她們撐的傘早就被風吹走,他從包裹中拿出斗笠給她早就濕的滴水的頭發(fā)戴上斗笠,幫她把頭發(fā)擰干,又給她帶好蓑衣。
院中沒備這些本就是她的疏忽,他還道歉只有幾套雨具。雷聲大時還捂住她的雙耳,深怕她被嚇到。
前面侍衛(wèi)在早就停止搶救房屋,他陪她們所有人淋了一夜的雨,雨水過腳踝,早就在鞋中泡了一夜的水,她不在乎,但他把她直接撈起,直至寧國公府派馬車來接。
后來,她的小院修繕好了,也多了一間他的屋子,只是他從沒住過,縱然晚歸,寧愿棲在荒野。
她偶爾想在城里走一遭,總有一個透風報信而她又無可奈何的“小人”,他就每每都要來陪著她,護她周全,打浪蕩子,買食孤乞,諸如此類。
人都有喜怒哀樂,她亦然,可他總陪著她,縱容她的脾氣,與她同樂,慰她其悲。
許是那年的星星太燙,把她心中圍墻燙出一個小洞,這才允許這個洞越燙越大,燙出他的形狀來。
容傳的溫柔是在骨子里的,他像是溫水,慢慢的在她心里沸騰,她不知曉這是否也是愛,但她早就放棄抵抗仍自己沉溺于他的溫柔鄉(xiāng)中。
“容傳,我餓了,我們回家吧?!?p> “好。”他松開對她的禁錮,轉而去牽她的手。
在婆娑的黑影中,他牽著一人一馬,心中似有盛開著火樹銀花,嘴角一刻不曾放下。
“公主回來啦!”青梔眼尖的看著她們牽起的手,喜悅難以言表。
“公主吃飯了嗎?”青茉問道。
“這不回來吃嘛?!辈皇斓氖绦l(wèi)尚且不顧,可就眼前這兩個陪她到大的丫鬟那知曉什么的目光讓她臉紅。
“奴婢去讓小廚房熱飯?!鼻嘬钥桃馔nD一下拉長語調,“再準備兩副碗筷,客房也要收拾一下了?!?p> “快去,快去。青梔也去。”她語速控制不住的快。
“呦,公主這么快就趕人了啦!那青梔就不打擾殿下和未來姑爺了!”青梔擠眉弄眼的朝她笑了笑,便和青茉一道走了。
“你的禮物在書房,我們去拿吧?!苯衲晁o她的禮物是一幅畫,據說他去求了那名家?guī)兹?,也不知他怎么說動了那人,才動筆畫下一幅百家燈火圖,她很是喜歡。
而她的回禮也是一張畫,一張他樹下舞劍圖。
“雖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我為你畫了畫,從今以后,你就在這了?!彼噶酥缸约旱男?,“你可不能始亂終棄哦?!?p> “我怎么敢呢?阿昭?!彼粗J真中泛紅的臉,真的很喜歡她這個樣子呢。
她不知道從這天起他開始數著日子到先帝生辰那日了。
一林清水
結局了,剩四章番外(結局倉促,寫的那幾天受了打擊,不過沒打算補充內容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