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你們眼前的是本院最偉大的成果，mb粒子的定向衰變衰變，我們可以在面前的大屏幕上看到這個偉大實驗的動畫演示”

　　屏幕上一顆固定不動的粒子出現了。

　　“我們發(fā)現這種粒子的自旋為0，但粒子本身極不穩(wěn)定，很快就會衰變成兩個小粒子。”

　　話音剛落，屏幕上的粒子裂開了，兩個小一號的粒子旋轉著分別朝左右兩個方向運動。

　　“接下來就是最神奇的地方，按照以前的物理學，這兩個粒子自旋方向一定是相反的，一個為‘上’，一個為‘下’，但誰上誰下概率應該是一樣的，但研究者們經過多次實驗發(fā)現，與某個方向越近，自旋為‘上’的情況就越容易出現，反之亦然，而經過無數次的測定，我們終于確定了一個方向，即“遠方”。它并不會隨著星球的運行而變化，所以他的指向應該是宇宙的某個點，有人猜測是宇宙的起點，也有人說是外星人給我們設置的路標?！?p>　　來參觀的學生們議論紛紛，而做講解的高級研究員可樂滿意的轉過身去，白色的外套上印著八個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今天你們運氣真的很好，剛好我院有一次實驗，你們可以親眼見證這個神奇的現象，請大家保持安靜跟我來。

　　可樂帶著學生們停在走廊中間的一間實驗室門前，跟里面正在忙碌的研究員打了聲招呼，便帶著他們走了進去，其他研究員們也都是年輕面孔，三年前木白院長完成了首次試驗，一年前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們齊心協(xié)力找到了“它”指明的方向，這個方向暫被命名為“遠方”。而后這個實驗就變得簡單起來，這便成了年輕人的必修課程之一。

　　電子屏幕就不如動畫那么易懂了，數據占據了大部分畫面?！巴瑢W們注意看，這一行數據是衰變出的小粒子方向與‘遠方’的偏差值，只要在4.2%以內，這個小粒子的自旋方向就一定為‘上’，我們可以看到這里有一個印著‘上’的指示燈，旁邊的這個則是......”

　　“滴”

　　儀器發(fā)出有些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可樂富有激情的講解，孩子們的眼睛停留在最顯眼的那行數據上。

　　2.5%

　　孩子們又去看指示燈。

　　印著“下”的那個正發(fā)出醒目的光亮。

　　二

　　頂樓的一間辦公室里，可樂站在寬大的桌子前，他們面前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就是mb粒子的發(fā)現者，也是“遠方”理論的提出者——木白，他專注的翻著眼前的資料，慢慢皺緊了眉頭，與墻上的吐著舌頭的愛因斯坦形成了鮮明對比，可樂突然有點想笑，那個還活著的老頭張嘴了。

　　“數據、儀器一切正常，但連續(xù)兩次實驗結果不對。”

　　“是的木院長。”

　　“你先出去一下，我打一個電話。”

　　可樂最后一個出去，余光瞥到了木院長拿起電話正在撥號，這部電話只能往外打，而外面打不進來，而可樂也沒見過木院長使用手機，這是木院長的一點任性，也是他能擁有今天成就的秘訣，保持絕對的專注。

　　院長辦公室的門自然是隔音很好的，但依然能聽到門縫里漏出來的爭吵聲。又過了一會，院長把可樂叫了進去。

　　“我剛剛跟其他地區(qū)的實驗室確認過了，這樣的情況歐洲、美洲、南極都遇到了?！?p>　　“那......”

　　“德國那小馬說是外星人嫌我們沒有進展，不理我們了；美國那老東西說是宇宙發(fā)生了什么新變化，你怎么看？”

　　德國那小馬可是最年輕的菲爾茨獎和尤里獎獲得者，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著稱，美國那老東西更是天文物理的第一人，您可真猛。心里這么想著，可樂可不敢講出來。

　　“我覺得還要多實驗幾次，也許跟時間有關系?！笨蓸愤x了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這也是在實驗室他們幾個年輕人共同的想法。

　　“走，去實驗室。”

　　木院長一如既往地不喜歡廢話，可樂心想。

　　三

　　幾年過去了，“遠方理論”的倒塌并沒有引起什么巨大的變化，在結果公布后，一些科普營銷號用幾百字廢話蹭了一下熱度，便無人關心了，只是世界上多了一群發(fā)愁的人。

　　“現在mb粒子衰變產生的兩個小粒子自旋方向完全隨機，不再跟任何因素相關了，對此猜測很多，但沒有一個人能夠證明自己的猜測，大家也可以試著猜猜看，說不定就名垂青史了呢。”可樂仍舊在做著講解工作，畢竟在物理這個范疇擅長交流的“正常人”太少了。

　　“可樂老師，有沒有可能是之前都是巧合，就像扔骰子連續(xù)二十次都是6點一樣?！?p>　　“這位同學很聰明，但“遠方”理論的得出是世界各地經過了成千上萬次實驗，就算這些都是巧合，那這些巧合又正好符合一個規(guī)律，這種可能無限趨緊于0?！?p>　　可樂不是第一次回答類似的問題了。但這個學生說的扔骰子讓她想起了愛因斯坦那句“上帝是不擲骰子的”，當時愛因斯坦很討厭量子物理的不確定性，于是他認為還存在“隱變量”來決定著結果，不過到最后也沒有發(fā)現，而mb粒子衰變從確定到隨機的轉變讓人們重新想起了“隱變量”這個概念，德國的小馬認為有外星生命在控制著隱變量，也有不少支持者，在眾說紛紜下，作為創(chuàng)始人的木白院長一直穩(wěn)如老狗，沒有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有人認為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不過可樂知道，院長沒有放棄，他的辦公室燈幾乎一直亮著。

　　四

　　木白院長的的葬禮簡單，但卻來了很多人，德國的小馬、美國的老斯坦，還有許多可樂不認識的人，這些人中一小部分是為了悼念，大部分則是為了木白院長的死前留下的一段關于mb粒子的錄像。

　　作為院長的親傳弟子，可樂比許多人預想的平靜許多，只是目光里帶了一些悲愴，又或是釋然。

　　“他這個人真的很聰明，年輕時很帥，游戲也打得好，還能扣籃......總之他是一個很棒的人”

　　這一看就是院長自己寫的，他就像一個需要被夸獎的小朋友，可樂嘴角微微有些上揚，接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屏幕亮了起來，可樂的身影出現在上面，是一段在院長辦公室拍攝的錄像，有幾道詫異的目光落在了可樂身上，但更多人還是盯緊了屏幕。

　　“作為三維生物，我們是幸運的，我們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而我們又是不幸的，因為我們對此無能為力。對于一個人而言，如果把出生作為起點，死亡作為重點，那在四維生命看來，他就像一條畫中的蟲子，可以同時看到頭、身體和尾巴，他存在于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對于我們所處的世界來說也是如此?！?p>　　“所以您要跟我談談人生和理想嗎？”視頻中的可樂說了句俏皮話。

　　“我是想說時間其實是不連續(xù)的，我們人類或者說哺乳動物的神經纖維是1-22微米，而它帶來的傳導速度是5-120米/秒，而神經的一般傳輸速率為約 8.75Mb/s，并且具有峰值約 40Mb/s 的傳輸能力，這就意味著......”

　　“意味著我們對世界的感覺是一段一段的，就像看定格動畫一樣?！笨蓸菲匠Ｒ矝]少開腦洞，搶答道。

　　“沒錯，那么我問你，如果在定格動畫中抽去了一幀，是否會影響到下一幀的畫面?！?p>　　“不會”

　　“那么我們的世界如果在每一份時間里抽去一半，是否會影響到過去未來?！?p>　　“呃...不會”

　　“那如果把總量2000幀的定格動畫隔一幀抽取一張拼成新的動畫，是否和原來的動畫是一樣的?！?p>　　“沒錯”

　　“那如果存在一個無窮幀的定格動畫，是否可以分出無窮多個一樣的動畫?！?p>　　“您是想說平行宇宙？”

　　“可以這么理解，我們是無窮盡個平行宇宙疊在一起，就像沒有厚度的紙片可以疊在一起不占任何空間一樣?！?p>　　“院長，您說的這都是科幻的概念，mb粒子有什么關系嘛？”

　　“你知道‘猴子和打字機’悖論嗎？”

　　“我知道，假設一個猴子在一個打字機上隨機打字，持續(xù)無限長時間，那它終有一天會打出莎士比亞的全部著作來?！?p>　　“沒錯”

　　然后就是長久的寂靜，屏幕里的可樂和科屏幕外的眾人都在思考。

　　“那您是說‘遠方’理論的發(fā)現只是因為巧合，因為無窮個平行宇宙里總會有我們這樣的可能，我們的宇宙就是那個近乎趨近于0的可能?！?p>　　可樂看到這里想起了那個著名的量子物理笑話：如果一個人撞墻無數次，那么總會有一次組成他的所有基本粒子都會產生量子隧穿效應從而使他穿墻而過。

　　“不，永遠有更趨近于0的宇宙，也許他們‘遠方’理論能夠持續(xù)更久，5年甚至5百年，也許他們會制造足以沿著那個方向探索的載具?！?p>　　議論聲打破了安靜，許多人興致勃勃地探討著這種可能，可樂的眼里卻愈發(fā)的悲愴，他們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么。

　　“mb粒子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發(fā)現，而真正重要的是，我們的物理學甚至科學是否還能繼續(xù)存在？就好比農場里有一群火雞，農場主每天中午十一點來給它們喂食，火雞中的一名科學家觀察這個現象，一直觀察了近一年都沒有例外，于是它發(fā)現了自己宇宙中的偉大定律：“每天上午十一點，就有食物降臨”他在感恩節(jié)早晨向火雞們公布了這個定律，但這天上午十一點沒有食物降臨，農場主進來把它們都捉去殺了。”

　　木白的聲音戛然而止，黑色的屏幕被一個問題填滿：“上帝擲骰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