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元年初秋
嘉欣是難得的明君,后世所有在她耀眼光芒下辛福生活的人都這么說。
嘉欣成為了大伍唯一的主人,群臣卻也沒見過她坐上那珠光寶氣,擺在大殿之上,高祖皇帝舉全國之力打造的王座。
那曾是嘉欣夢想的位置,可如果有人仔細(xì)去看,在王座極不起眼的位置,有一處無法擦去的紅漬,可能是嘉欣父皇留下的,亦可能是她兄長的血。
這塊血漬就像一把妖紅的利劍,時刻刺向著嘉欣內(nèi)心的最深處,讓她在漫長歲月里痛苦地思憶著過往......思憶那段時光......
當(dāng)宮里人不叫嘉欣女帝,而是稱呼她乳名的時期,她也只是一個愛在后宮追蝴蝶的少女,她喜歡父皇用胡子扎她的臉,喜歡大哥從各地方帶來的新奇玩意,向往著高高紅墻之外的世界,大伍還有不同于現(xiàn)在的炫彩。
而如今籠罩在大伍上空的悲涼,都要從一場兵變說起。
老一輩的帝都人都記得身披盔甲的大王子率軍出征胡人的場景,沒有人會相信大王子會叛國,先皇也不信。直到出去的遠(yuǎn)征軍,打著叛軍的旗號兵臨城下,先皇暴怒,叛軍很快被鎮(zhèn)壓了,先皇卻病倒了,直到死之前也朝著北方呢喃,說要親手把嘉欣大哥抓回來。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太快了。
父皇駕崩,兄長沾滿鮮血的劍禍亂北地,胡馬的蹄聲震到了帝都,還是孩子的嘉欣也必須被迫的接觸政治了,對這個王國稀薄的了解也在一瞬間化為塵灰。
嘉欣對權(quán)力沒有任何欲望,她只希望眼前的一切刀光劍影即刻消失,回歸安定的后宮生活,重新沐浴在親情和友情的圣水之中。
但事與愿違,一剎那的血雨腥風(fēng)洗凈了她的雙眼,她看清了兄長與亂世下所有人的信仰——權(quán)力。
這是世界上最讓人上癮的東西,在權(quán)力面前,無論親疏遠(yuǎn)近,無論愛恨情仇,只留下數(shù)不盡的計策權(quán)謀與烽火連天,要么成為毒魔狠怪,要么曝尸荒野。
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道理嘉欣明白,她集中一切可能的勢力與兄長苦苦對峙。
烈烈紅日下,她要理智謹(jǐn)慎,同時努力維護(hù)政權(quán)與帶兵交戰(zhàn);幽幽月光中,她還要承受孤獨無助與背叛親情的無盡痛苦。
整整八年過去,嘉欣在歷史的馬鞭的抽打下褪去了屬于少女的稚氣,成了真正殺伐果斷的女帝。
又到了八年前帝都事變的日子,嘉欣終于拋去了所謂的七情六欲,和所謂的忠孝仁義,她不再有所保留,當(dāng)機(jī)立斷地下達(dá)了最后的命令——動用一切準(zhǔn)備鎮(zhèn)壓叛軍。
次日,二十萬皇城兵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即便是苦心研究了一世詐謀奇計的兄長也最終敗在了亂馬之中,被狼狽地捉拿回宮。
時隔八年,兄妹兩人再度相見,兄長卻已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眼前這個高挑瘦弱卻氣勢凜然的女帝就是曾經(jīng)那個文靜可愛的小姑娘。
滄海桑田間,兄長再也無法控制內(nèi)心的悔恨。被利欲熏心的自己不僅毀掉了帝國昔日的輝煌,更毀掉了妹妹最美好的青春。
他對天悲號,懇求彌補(bǔ)自己曾今的罪行,可嘉欣早已在八年的磨煉中長出了鋼鐵般的意志與冷似寒冰內(nèi)心。
斬!
在兄長的求饒聲中,在群臣的驚嘆聲中,嘉欣平淡地轉(zhuǎn)身,昂首闊步的地離開,再也沒有回頭看任何一眼。
世界只看到了鳳冠上搖曳的珠簾和拖地的紅色鳳袍,而只有蒼天能看到嘉欣顫抖的袖口中殘留的幾滴眼淚。?
自此,嘉欣的心里再無他物,也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她在伍國的歷史上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dāng)她第一次坐在那個眾人垂涎三尺卻又畏懼的王位時,經(jīng)過深思熟慮她做出了一個影響深遠(yuǎn)的決定——乃至幾十年后的伍國人也都聲稱:嘉欣也許不是能力最強(qiáng)的皇帝,但她一定是對伍國功勞最大的皇帝。
隨著全場的喧嘩散去,她在一片肅靜中緩緩起身,高舉文書。威嚴(yán)從她的眉宇間彌漫出,宮中的各位天之驕子們,都無不被這股氣勢所壓迫。
這是天生的領(lǐng)袖,盡管她的臉龐從未失去笑容。
但當(dāng)那莊重卻又不失禮儀的聲音開始時,眾大臣才意識到這位女帝出自靈魂的偉大與輝煌:
“建國以來,伍國深受外敵侵?jǐn)_,而臣子中,朕意推舉六人,謂“大司儀”,以君主之意,行君子之事,作天下之量尺,行禮之法人。”
言必,六人從臣中走出。
“肖綸,封高武司儀。
“章為,封禮治司儀。
“玥琪,封落雁司儀。
“恵初晨,封巾幗司儀。
“李雨晨,封德月司儀。
“榮通明,封文魚司儀。
“此六人,從此替朕南征北戰(zhàn)、俢治禮儀、平定天下、率轄民臣?!?p> 那六人腰桿挺拔,易宇軒昂,一身正氣。
而此時下臣雜亂無章,門外忽然矗立一影,雖為女子,可絲毫不顯陰柔之氣,腰間佩劍,長袖飛舞,面孔颯爽,禮冠并無龍紋,仿佛不該出現(xiàn)在帝國的心臟中。
咚得一聲讓大臣們清醒過來,女帝開口說
“此人自明日起,以此皇令,可代行帝王之責(zé),封無雙司儀。”
話音剛落,一門響亮的嗓音便回響在大殿中央,
“臣聽旨?!?p> 說此話者,正是京城右都尉鄭儼。
梧桐葉在禁城外盡情飛舞、百姓在胡同里大話天仙。
一輪明月高懸在蒼穹上,落雁司儀的侍郎看著、黃土高原上的小將看著、華山頂上的青年看著。五顆耀星在其周圍旋轉(zhuǎn),仿佛圣子圣女的降世。
美景當(dāng)前,不禁讓人覺得美好尚未開始,悲傷尚未到來,一切還能停下來,在悲劇降臨之前。
可惜有違天意,五顆耀星緩緩落下,似乎是來自天空的贈予,至于是災(zāi)難還是禮物,不得而知。
黑夜遮蔽了華夏大地,唯有侍郎在混沌中睜開了眼眸,眼神中的迷茫也化作一絲堅定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