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秀才們的悲慘生活
“你胡說,”倪掌柜感覺到了方博謙神色的變化,感覺今天的生意可能藥丸,立刻咆哮了起來。
“我不懂你那什么騙子的說法,我只知道,現(xiàn)在金陵城里只要給我們投資的人,都賺到了錢?!?p> 丘尚景也過來幫腔道:“是呀,現(xiàn)在的金陵城的,只有投了資的人,都賺翻了,其實不僅僅像咱們這樣的,連魏國公府里的人也投了大筆的銀子?!?p> 倪掌柜經(jīng)丘尚景這么一提醒,立刻意識到了什么,他在袖袍里一陣翻找,終于給他找到了一張皺巴巴的契約。
“縣尊大人,您瞧,這就是魏國公府里的徐二爺前幾天簽的約,五萬兩,這是咱們金陵城里投的最大的一筆,國公府里的人都投了錢,那還有差的?!?p> “這...”方博謙又有點被說動的跡象。
“哦,是嗎?”
方華卻不看他的契約,只是拿眼睛直直的看著倪掌柜,直看的他渾身發(fā)毛。
“剛才我在外面聽見倪掌柜說,只要我們交了錢,七天后就可以給我們一成的錢?!?p> “是呀,有什么問題嗎?我也是看在縣尊大人奉公愛民的情分上才給這么高的比價?!?p> “那這樣吧,倪掌柜,一成就是三倍,也就是四千五百兩。我們不要這么多,一晚的時間,明天你就給我們一倍的利錢?!?p> 倪掌柜聽了這個說法,一臉的憤憤,“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辦法,不行?!?p> 方華冷笑一聲,“不行,我看你家錢莊是沒有那么多銀子,別一千兩,你們家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現(xiàn)在豐通錢莊已經(jīng)完全是個空殼。?!?p> “你你你,”倪掌柜的額頭開始冒出虛汗,舌頭好似在喉嚨里打折。
“倪掌柜,但凡這種暴利集資,無不是用后家的錢補前家的錢,利率雖然起伏較大,也沒有你這樣突然拔升的,昨天才1:20,今天你就漲到1:30。
那么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的上家跑路了,你慌了,你想趕快用我們的錢補你自己的窟窿?!?p> 站在一幫還準備幫腔的丘尚景一聽方華這么說,臉色刷的一下蒼白了起來,猛然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扯過倪掌柜的領口,厲聲問道。
“干哩娘,我想起來了,昨天我去你們家找你要這個月的還款,你說資金周轉(zhuǎn)不開,還花言巧語的讓老子給你補了一筆錢。說是不是這么回事,豐通錢莊現(xiàn)在是個空殼了?!?p> “沒,沒,沒有。”倪掌柜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
突然,倪掌柜雙手一扭,猛的發(fā)力,從丘尚景手里掙脫了,繞著柱子轉(zhuǎn)了一圈,從偏門跳了出去。
“你媽的,別跑?!鼻鹕芯叭鲩_了腳丫子,一溜煙的追了過去。
方博謙眼睜睜的看著眼前這場滑稽戲,不由愣在了當場,好似剛剛做了一場大夢,半晌才回過神來。
“大侄子,幸虧有你,不然做叔叔就要被這姓倪的坑慘了。”
方華遠遠看著追打出后院的兩貨,突然笑了笑,問道:“二叔,你說這丘縣丞剛才是真的,還是在演戲?”
“演戲?”
方華擺擺手說道:“算了,不管他了,經(jīng)過今天這一出,泡沫很快就壓不住了,他們倆個是跑不掉的。”
金融泡沫就是這樣,吹起他可能需要很長時間,而吹破它只是一瞬間。
方博謙忽然覺得只經(jīng)過一夜,他就有點看不懂自己的大侄子了,“華兒,你落水的傷真的沒事了嗎?”
方華感受到了方博謙關(guān)懷的目光,心中一暖,眼前的這個男人做官不怎么靠譜,做個叔叔還是很靠譜的嘛。
“已經(jīng)完全好了?!狈饺A揉了揉前額,十分努力的擠出一份單純的笑容。
他走到剛才倪掌柜剛才坐過的位置,從茶幾上拾起那塊通靈寶玉,重新放回二叔的手里,“叔父收好它吧,方家的東西我會保護好的?!?p>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方博謙說的,也是對那個莫名其妙被自己奪了身體,真正的方華說的。
方博謙捧過寶玉,一臉悻悻的放進楠木盒中。正慶幸躲過一劫,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整張臉又是陰云密布,眉頭皺起了一個諾大的疙瘩。
通靈寶玉是保住了,可是想要的幾萬兩銀子卻是徹底成泡影了,眼瞅著還款日期越來越近,他從哪里去籌那幾萬兩銀子。
方華看他滿臉陰云,自是意識到他在擔心什么,“叔父是不是又在為縣衙的那幾萬兩虧空發(fā)愁。”
“是啊,去年還能用庫房里的存糧和存銀把利息糊弄過去,今年可怎么辦呀?!狈讲┲t哭喪著臉,一幅火上房的樣子。
“叔父不用焦心,不就是幾萬兩銀子的事情,侄兒可以幫你解決?!?p> 幾萬兩銀子的事情,你說的倒是輕巧,你二叔就算現(xiàn)在賣了自己也湊不夠兩千兩!方博謙心里翻攪倒海,面上卻不想駁了大侄子的好意,摸了摸大侄子的后腦勺,露出帶著酒窩的笑容。
“侄兒有心就好,二叔會想到其他辦法的,最不齊就辭了這官,咱們和你嬸嬸,弟弟一起回鄉(xiāng)耕田種地?!?p> 別介呀,公務員可是大家搶破頭的鐵飯碗,更別說還是個縣處級高干,二叔你要是辭官了,那我的賈寶玉生活可就徹底沒指望了。
方華明白方博謙不信任自己這個快不到十七歲的半大小子,正準備辯白兩句,就聽見門前傳來一聲輕咳。
一個十五六歲少年郎走了進來,白凈面龐,修眉俊眼,雖不如方華氣質(zhì)鉛華,卻透露著一股淡淡的書卷氣,體態(tài)端方穩(wěn)重。
“父親,劉媽媽說可以開飯了。”
方博謙看見自己的兒子方征明來了,臉上的陰云立刻淡了許多,拍了拍方華的肩膀,說道:“忙了一天了,咱們先吃飯?!?p> 三人一起出門,方博謙走在最前,大侄子和兒子落在后面。方征明慢慢蹭到方華身邊,小聲問道:“大哥哥,你的傷都好了?都是弟弟的不是,要不是為了扶我,大哥哥也不會落水的。”
方華細細打量了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小老弟,暗道這方家的種可真不錯呀。
他擠眉弄眼,拍著胸脯說道:“就叫哥,別叫什么大哥哥,聽著怪別扭的。不就是嗆水嗎,多大點事兒,早好了?!?p> 方征明呆了一呆,暗道怎么大哥落了一次水,性子倒跳脫了不少,詹眉一笑道:“好的,哥。”
這上元縣的后衙沿著中軸線的左邊依次是大仙祠,思補齋,虛受堂。右邊則依次是廚院,知縣宅和后花園。
廚院不是廚房,也是一個四合院結(jié)構(gòu),即使一般的縣太爺還做不到跟蔡太師一樣,家里的廚房擇菜、切絲、搟皮、包包子都能細化分工,責任到人,但三四個廚子還是養(yǎng)的起的。
但到了方父母這里,前期做了三年的清水教育局長,剛期待著改善生活,就遇見了財政危機。方博謙只好對傭人的規(guī)模一減再減,最后只留了老仆劉坤一家,其他的丫鬟婆子都發(fā)賣了出去。
所以方博謙一家的伙食就由靈兒的母親,劉媽媽的獨立承擔。劉媽媽每天會先做好主君一家的飯食,再匆匆回去給自己一家老小做飯。
所以可想而知,這飯食的質(zhì)量就見仁見智了。
劉媽媽的擺好了飯碗,向主君公子到了個別,就脫下圍裙風風火火的回家了。
方博謙父子侄三人,排排坐好,面對著滿桌的飯菜,卻都不敢提前動箸。
方博謙擠眉弄眼向兒子使了個眼色,方征明也對他擠眉弄眼表示并不知道父親大人在說什么,方博謙還欲擠眉弄眼,方華趕緊輕咳一聲,父子兩人立刻目不斜視,立正坐直。
香風撲面,穿著姜黃色繡桃紅牡丹薄緞褙子的嬸嬸到了,嬸嬸名喚文薔,三十出頭的年紀,粉光脂艷,眉黛含煙,細看倒與方征明有六七分相似。
果然是好種也需配肥田呀,方華感慨。
“夫人,吃飯。”方博謙十分殷勤的給自己的夫人盛了一碗飯。
嬸嬸白了他一眼,接過釉彩青花的瓷碗,目光卻不停的在方華和方征明臉上搜索,巡脧。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方征明的身上,征明只覺心里突的一跳,手里端著的瓷碗差點沒握住,母親大人的第一板斧要下來。
“國子監(jiān)這個月的月考成績下來了沒?”嬸嬸的目光向刀一樣削向自己的兒子。
國子監(jiān)即漢唐時的太學,南北京皆設有國子監(jiān)。太祖建國之初,國子監(jiān)是朝廷選拔官員的主要來源。國子監(jiān)的學生,到了一定年限,就必須到各個政府部門實習,朝廷視其在實習期間的表現(xiàn),予以拔擢任用。
后期由于科舉日盛,國子監(jiān)的地位回落,主要承擔儒學教育的功能。明代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來源主要有四種,一種是秀才身份入學,稱作貢監(jiān),第二種是父輩蔭學,稱為蔭監(jiān),第三種是舉人身份入學,稱為舉監(jiān)。第四種是捐資入監(jiān)的例監(jiān)生。
由于國子監(jiān)幾乎不在有授官的作用,所以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要想出頭,就必須繼續(xù)考學,貢監(jiān)考舉人,舉監(jiān)考進士,至于其他兩類,他們不過是來混個學歷,鍍金罷了。
方征明現(xiàn)在就是國子監(jiān)的貢監(jiān),他現(xiàn)在最大的任務就是準備今年的秋闈。但秀才考舉人也不是說考就能考的,苦兮兮的秀才們先要經(jīng)過各自學院的提前一輪篩選,最終確定入試名額,篩選的主要方法有月考,季考,歲考、科考。
其中可以把月考,季考,歲考看成模擬考,科考看成最終考,秀才們的考試成績會分為六等,只有考得一、二等的秀才才有資格報名參加鄉(xiāng)試,三等及以下不能赴鄉(xiāng)試,如果考得六等,那就會被直接黜革秀才身份。
所以考上秀才的學子們,還沒等他們喘上一口氣,一場場的考試就排山倒海而來。每當聽到歲試或科試的通知,這些人便開始臨時抱佛腳,拿起書本趕忙用幾天功。
正是:書生本是秀才名,十個經(jīng)書九個生,一紙考文傳到學,滿城盡是子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