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露問題
馮存見將軍話里帶著反問的語氣,忙回答道:
“是的將軍,登記在冊的將領和軍士,一共是六千三百五十七名,下官敢以人頭擔保,軍中絕無吃空餉和空額情況存在,不過……”他似乎聽出了將軍的擔憂,停頓了一下又補充說道:“不過要是連民壯和馬夫、雜役等后勤人員都一起算上的話,差不多……差不多能有小兩萬人……”
霍去病擺了擺手,馮存老臉一紅,識趣的閉上了嘴。
畢竟他心里也很明白,民壯和馬夫、雜役這些后勤人員,平日里干些后勤保障的雜活還可以,真要是上了戰(zhàn)場的話,那就是累贅,很容易拖大軍的后腿從而被敵人抓住機會,帶崩節(jié)奏。
畢竟雜役和士兵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并不是說兩者的戰(zhàn)斗力相差很大,而是說作戰(zhàn)的勇氣和信心這些,沒有經過戰(zhàn)場的殘酷的訓練,這些雜役們如果真的上了戰(zhàn)場,說不定尚未與敵人接觸就有可能造成崩潰,從而帶崩全局。
因此,能夠上陣作戰(zhàn)殺敵的,只有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才行。
他作為錢糧官,雖然不上陣作戰(zhàn),也深刻的明白這個道理,就更不用說眼前身經百戰(zhàn)的將軍和各位千總了。
因此這話,確實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霍去病卻并沒有理會這些,他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繼續(xù)問道:“繼續(xù)說下去,那糧草呢?”
“糧草……”馮存忐忑的看了將軍一眼,見他一幅云淡風輕,波瀾不驚的模樣,當下心一橫,咬了咬牙繼續(xù)說道:“回將軍,當前軍中現存糧草,已不足……已不足將士們七日之用?!?p> “嘩~”
此話剛一出口,就像在大帳中刮起了一陣龍卷風,瞬間引起了一陣更大的騷動。
站立的眾位千總和把總們在沉寂了許久之后,終于憋不住了,一個個都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嘀咕了起來。
“糧草已不足七日,這…….”
“是啊,軍中怎么會只剩下了這么點兒糧食……”
“他奶奶的,沒有糧食,這仗可要怎么打……”
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下來的一點兒軍心,瞬間就被馮存這個消息給擊的蕩然無存,眾位將領們憂心忡忡的交換著意見,恐慌和不安的情緒又開始一點點兒在營帳中蔓延開來。
霍去病有點無語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騷亂的眾人,開始有點明白什么叫做TM的驚喜了。
他奶奶的!
先是兵力不足也就算了,這會兒糧草竟然也不夠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可真是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雙重驚喜,double kill??!
怪不得。
怪不得他的前世周遇吉會日思夜想,憂思過度,以至于連旗桿這么大的物件倒下來都注意不到,原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敢情他面臨的,是這么大的一個爛攤子啊。
這種情況,換誰誰不懵逼?
一瞬間,霍去病竟突然有點理解周遇吉了。
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他是知道的,他也很清楚糧草不足七日對于一個軍隊來說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七日之后這支軍隊將失去戰(zhàn)斗力,意味著七日之后這六千多名吃不上飯的士兵將會產生嘩變甚至鬧出更嚴重的后果來。
士氣不振,糧草不濟,敵兵又數十倍于己。
這上面三條中的任何一條,對一支部隊來說,都是災難性的,任何一個處理不好都有可能崩盤,現在更別提這三樣問題都集齊了。
再加上這支部隊里,還有王公公這樣的監(jiān)軍和陳正義這樣的千總存在。
這樣的條件,周遇吉居然還能保持著沒有崩潰,甚至還千方百計的想盡一切辦法要去迎戰(zhàn),也真是夠難為他了。
思索了一會兒,霍去病突然間笑了。
因為他發(fā)現,事情開始變的越來越有意思了。
自從他重生過來之后,困難就開始一件接著一件的輪番而至,重錘是一記接著一記,他甚至都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的困難在后面等著他。
看來,老天這是擺明了要給這件事情增加難度。
這些一連串的困難,要是遇上別的將領,有可能早就原地躺平放棄了。
可他是誰?
他是那個以弱冠之年,就敢于帶兵深入敵后的少年!
他也是那個大漢軍中從不退縮,永遠都沖在最前的冠軍侯!
他更是那個敢以赫赫戰(zhàn)功,代皇帝封禪,封狼居胥的男人!
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敢做的?還有什么人能讓他恐懼和退縮?
不存在的!
也不可能。
兩千年前,兇神惡煞的匈奴都不能。
那么兩千年后,如今這無惡不作的狗韃子,就更不可能。
怕,和退縮!
也從來就不是他霍去病的標簽!
既然讓他重生在了這里,重生在了大明,又讓他遇上了這幫韃子,那就管它有多少人,管它是什么條件,即便是困難重重,但那又何妨!
有困難要打,沒有困難創(chuàng)造困難也要打!
人數不足?六千就六千!
糧草不濟?七日就七日!
還有什么,盡管來吧!
干就是了!
只一瞬間,霍去病就下定了決心。
那就是不管有什么困難,這一仗,他打定了!
不過,他需要看一看,這些手下的將領們,都會是個什么反應,什么情況。
因為他知道,馮存的這些話說出來,這些千總和把總們不可能會憋得住,他需要讓這群將領們充分的宣泄一下他們震驚和不安的情緒,讓他們從心底里接受這個逆境的事實和局面,把絕望的情緒全部暴露出來。
然后才能破局。
果然大帳中騷亂了一會兒,一個暴脾氣的把總終于憋不住了,梗著脖子沖著馮存質問道:“他娘的,糧草不夠,你這個糧草官是干什么吃的,為什么不早些向戶部要糧?!還有,大伙們去年和今年的餉銀,都欠到現在了,到底什么時候發(fā)放?”
騷亂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一齊看向馮存,沒有人去責備這個把總言語中的粗俗,因為這個問題,也是他們想問的。
馮存扭過了頭,見問話的那人聲若洪鐘,身材魁梧,一張大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子,認出他是軍中的一個把總,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怎么知道我沒向戶部要錢要糧?這錢糧官的差事,你以為是好干的,要不你來試試!再說了,將軍都還沒發(fā)話呢,你一個小小的把總,來充什么大頭楞!”
絡腮胡子見馮存反擊,瞪圓了眼睛嚷嚷道:“你他娘的橫什么橫,將軍說了讓去干韃子,那就干它娘的,但是弟兄們總不能餓著肚子去干吧,你一個錢糧官,干的就是這個差事,如今要不來錢糧還有理了?我要是能干,那還要你作甚?你怎么不來打仗呢!”
“就是,就是……要不來錢糧,發(fā)不下餉銀還有理了?”
“一次要不來,那就多要幾次啊…..”
“將軍要打仗,沒有錢糧還怎么打,來來來,刀給你,你來打……”
絡腮胡子把總的話,瞬間就引起了幾位將領的附和,有幫腔作勢的,有和稀泥的,還有憂心忡忡的。
這可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
眼見幾位將領都幫著絡腮胡子說話,一齊攻擊他,馮存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氣的眉毛胡子都在發(fā)抖,漲紅著臉指著絡腮胡子哆嗦了半天,終于一扭身,“撲通”一聲朝著霍去病跪下,叫屈道:
“將軍贖罪,不是下官不去戶部索要錢糧,實在是要不到啊。戶部從去年開始就拖欠將士們的糧餉,到現在都還沒有補齊,今年的就更不提了,下官每次前去討要,戶部要么說國庫里沒錢,要么就打發(fā)那么一點,說暫時以白條相欠等來年再一起補齊,現在軍中剩余的這么點兒錢糧,還是下官厚著臉皮跑了十幾次軟磨硬泡才要到的,你看,從去歲至今年,我這光白條都攢了一大把了……”
馮存一邊委屈的抱怨著,一邊從袖口處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大把白條來。
霍去病看著馮存那委屈的如同小媳婦兒一般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想到,自己不吭聲讓他們自由發(fā)揮暴露問題,竟然還暴露出這樣的效果來。
他更加沒想到的是,這個大明,竟然已經窮到了這個地步。
窮到連將士們的糧餉都已經發(fā)不出了。
先是兵力不足,再是糧草不足,現在更是拖欠餉銀。
問題,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看來,要想讓手下的這幫將士們,心甘情愿的去跟著自己打仗,這些問題就得優(yōu)先解決,要不然,去了也是一堆散兵游勇,與送死無異。
既然大明,已發(fā)不出糧餉。
那看來,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