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王氏西臨隴山,東接郁江,位于隴山縣中心,也是從天郡望,往昔可謂是門庭若市,不過近幾年卻莫名低調(diào)了許多,閉門謝客,不納外人,就連看守門庭的衛(wèi)士也早已換了人。
這對王棣來說倒是個好消息,這些守門的衛(wèi)士既然不認(rèn)識他,他也不表露身份,只說要見王楠。王家內(nèi)部不讓進(jìn),門衛(wèi)讓他等著,過不了多久,倒是見王楠從門口走了出來。
如今的王楠雖然不是星官,卻也突破了五境星師,以從天王氏的資源,未來成為星官長老不是難事,在王家也算是一位頗有聲望的少爺了。
王棣第一眼見到王楠倒是愣了一下,沒有認(rèn)出來。多年不見,如今的王楠早已成為了沉穩(wěn)大度的世家公子,雙目明亮有神,神色沉著冷靜,腳步也極有規(guī)律,顯示出一種對自身的掌控力,這樣的人一眼看去便給人一種可靠而自信的感覺,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小子了。
王楠見了王棣后也是微微一怔,眼前的人就這么懶懶散散地站在那里看著他,目光倒是很親切,竟依稀有幾分堂哥的模樣??伤诚窭锏哪莻€堂哥王棣,卻是個狠辣果決的男子,過的是龍牙幫刀口舔血的生活,面前這人卻很隨和,看上去不太像啊。
“堂哥?”王楠試探著問了一句。
王棣笑著點頭,道:“好久不見。”
王楠見真是堂哥王棣,倒是欣喜若狂,忙趕上前來,拍著王棣的肩膀笑道:“龍牙幫覆滅以后,我還派人打探過你的行蹤,但是沒一個知道的,害得我擔(dān)心了好久。話說回來,堂哥,這些年你都去哪了?怎么也不給家里回個信?”
王棣苦笑一聲,“這就說來話長了……”
王楠回過神來,拉著王棣道:“來來來,我們回家再說,伯父伯母見了你肯定高興得不得了?!?p> 提起父母,王棣眼里閃過一抹愧疚,他又何嘗不想見父母,奈何當(dāng)初離開從天王氏去靈寶派拜師修道時,他好歹也是一名星師,如今在外邊混了這么多年,反倒混成了個一事無成的凡人,實在是無顏面對父母。
何況王家可不只有他的父母,叔叔伯伯多的是,他不回來還好,回來了之后,在這個修道世家中也是個被人瞧不起的廢物,背后難免會有很多人說閑話,傳來傳去,不僅是他難受,自己的父母只怕更加難受,與其如此,倒還是不回來得好。這也是他這些年的考量,若不是今天汪解語逼著他,他還真不會來從天王氏。
想到此處,王棣連忙攔住了王楠,道:“小楠,我這次來不過是順路,還是不進(jìn)去了,回頭你見了爹娘,替我問一聲好便是?!?p> 過家門而不入,王楠不知道王棣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他神色堅決,不油停下了腳步,道:“什么事這么重要,連歇一會也不行嗎?”
王棣苦笑一聲,道:“不過是……小楠,最近這些年,族中可還好?”
王楠隱隱也猜到了王棣的想法,自己這個堂哥要強(qiáng),寧愿在外邊吃苦,也不愿意回家丟臉,不禁心生感慨,道:“沒什么不好的,都在一心修煉?!?p> 王棣點頭,想了想,問道:“上輔爺爺可還好?”
就整個中天來說,仍是道宮占據(jù)絕對的主導(dǎo)地位,世家和其它小幫派之中的一等星官屈指可數(shù),龍牙幫因為有天槍星官,說是天下最大的幫派也不為過,同理,因為有上輔星官坐鎮(zhèn),從天王氏在整個皇州之中,也是排得上前三的大世家。
提起上輔,王楠的神色倒是有些古怪,道:“上輔爺爺他……聽說是在隴山隱居,反正我在家這么多年了,也沒見過他幾次?!?p> “隴山隱居?”王棣也覺得有些奇怪,猜測道:“是去隴山尋找機(jī)緣嗎?”
王楠道:“是啊,這幾年因為上輔爺爺不在,我們王氏閉門謝客,已經(jīng)很少有外人拜訪了。上輔爺爺人雖在隴山,倒是時常會派一些不知哪來的使者到家中取走大量資源,說是要為突破星君做準(zhǔn)備。”
“突破星君?”王棣聽后頗為動容,道:“若真能突破,那自然是大好事……”
說是這般說,可王棣臉上并無多少喜色,王楠也是如此,輕嘆一聲,道:“星君之路太過艱難,我們這些世家子弟,也許可以憑借各種丹藥突破到星官,但想再進(jìn)一步,只怕是比登天還難。只怕上輔爺爺……”
突破星君不是兒戲,失敗了往往便會身死道消,好一點的也是發(fā)瘋發(fā)狂,但那樣對世人危害太大,只會被道宮強(qiáng)制出手清除。上輔星官也不是什么天縱之資,這個年紀(jì)再去嘗試突破星官,成功的可能性太低,風(fēng)險太大,族中的人都勸他不要嘗試,奈何上輔不聽,定要嘗試,只怕失敗之后,從天王氏的地位便會一落千丈,淪為中天的二流世家了。
王棣又和王楠閑聊了一會,然后便要告辭離去。
“堂哥,你真的不回族中看看?”臨了,王楠又問道。
王棣頓了頓,搖頭道:“以后再說吧。”
說罷,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去不過幾十步,王棣便見到街道邊上汪解語正負(fù)手而立,神色頗有幾分復(fù)雜。
“明日你再去把王楠約出來?!蓖艚庹Z對他說道。
王棣起了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汪解語神色復(fù)雜,道:“問問他上輔什么時候回來,或者還會不會回來?!?p> 若是沒了上輔星官,從天王氏之中能夠勝得過她的就寥寥無幾了,那個時候她想復(fù)仇,自然輕松了許多。
這么多年都等下來了,她不介意再多等一會兒,那個上輔星官也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竟會想著去突破星君。哪怕這幾年真的是突破星君的大好時機(jī),就他那個歲數(shù),那個資質(zhì),九成九也要失敗,到了那個時候,她復(fù)仇的機(jī)會不就來了嗎?
王棣也隱隱明白了她的想法,神色警惕,道:“你可不要做傻事?!?p> 汪解語輕哼一聲,道:“你聽不聽我的?”
王棣皺眉勸道:“表妹,就算王家當(dāng)初有對不起你們母女的地方,這么多年過去了,難道還放不下嗎?可別忘了,你身上也有王家的血脈……”
“住口!”汪解語目露兇光,“再多說一句,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王棣無奈,只好照做。
這些年來,他也漸漸明白,汪解語本性不壞,卻絕不是肯輕易吃虧的主,打定主意之后誰說了也沒用。
翌日,王棣照常來找王楠,卻見到王家大門緊閉,好似出了什么事。
汪解語就跟在他身邊,見此,當(dāng)即問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小路可以潛入王家?”
王棣自然不想再去惹是生非,奈何看著汪解語焦急的神色,只怕自己不告訴她,她也一定會悄悄潛入王家的,到時候鬧出亂子來就不得了了,只得輕嘆一聲,道:“是有一條小道,你跟我來?!?p> 說罷,竟是帶著汪解語來到了墻角的一處灌木叢中。
“這里原先是東院門,后來又給砌上了,只是沒砌好,留了縫隙,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破洞,四周又是灌木林,也沒人打理,我們可以從這進(jìn)去?!?p> 王棣一邊說著,一邊便要俯身往里鉆。
汪解語看得直皺眉,道:“這么麻煩做什么,直接翻進(jìn)去不就得了?”
王棣道:“王家院子上邊設(shè)了小型法陣,又拉起了絲網(wǎng),就連一只鳥兒撞上去也要被纏住,很快就會拉響附近的鈴鐺,防的就是有人翻墻?!?p> 汪解語抬頭看看,初看不曾覺得,經(jīng)過王棣提點才看到確實有一層細(xì)密的絲網(wǎng),竟有一丈之高,她除非飛過去,否則必然會觸動這些絲網(wǎng)。
奈何她并不精通御風(fēng)術(shù),也不打算現(xiàn)在就強(qiáng)闖王家,難道真要和王棣去鉆這個狗洞?
王棣倒是輕車熟路,轉(zhuǎn)眼間已是鉆了進(jìn)去,小時候貪玩,他便常常從這地方出入,倒是汪解語有些放不開手腳,只覺得四周那些灌木枝頗為礙事,不禁拔出隨身匕首清除起來。
王棣見此苦笑一聲,又想到她再怎么強(qiáng)勢,畢竟也是女子,于是又鉆了回來,給她披上自己的外衣,拉著她往灌木叢中鉆去。
“你做什么?!”汪解語一開始還有些慌亂,這地方無人打理,灌木生長得很茂盛,看著那些灌木枝迎面而來,不禁伸手擋在臉前。
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她微微睜開眼,原來是王棣背對著她,擋住了四周那些灌木枝。
王棣對這一帶很熟,即便是倒著往后退,也能帶她找到正確的路,汪解語初時害怕灌木枝劃傷了臉或者皮膚,不過在王棣的保護(hù)之下倒是很安全,身上偶爾有幾根枝干滑落,也是打在王棣給她披的外衣上,王棣的外衣比起她的衣裙自然粗糙了很多,但是粗糙有粗糙的好處,這個時候倒是很好地保護(hù)了她。
“小心些。”王棣注意著四周的枝干,當(dāng)中甚至有不少木刺,他自然不在乎,哪怕被劃傷了也沒什么大不了,倒是一直注意著不讓汪解語碰到這些木刺。
兩人還從來沒有離得這么近過,王棣的呼吸之間產(chǎn)生的熱氣都落到了汪解語的臉上,她瞧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心跳不禁快了些。
等到兩人成功從灌木叢中鉆出,也已經(jīng)來到了王家內(nèi)部,王棣雖然失去了修為,對王家內(nèi)部那些法陣和禁制倒是了如指掌,一個都不曾觸發(fā)。
“謝謝……”汪解語臉色微紅,抬頭看著王棣身上的那些樹葉和木刺,伸手便要幫他拍打,又想起了什么,趕忙將自己身上披的外衣丟還給王棣,側(cè)目道:“你對這里熟悉,先看看四周有什么異常?”
對于從天王氏這樣的大世家來說,閉門謝客不是常事,族中日常消耗,都需要人采買,雖然不會從大門出去,但是就此大門緊閉,顯然也是有了要事。若真如王楠之前所說的那種情況,只需要謝客即可,又何必要閉門?閉門表示的就是一種態(tài)度,一種不愿外人打擾的狀態(tài),這發(fā)生在一個家族中,顯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汪解語對這些卻是頗感興趣。
王家內(nèi)部看守并不嚴(yán)密,王棣帶著汪解語進(jìn)了垂花門,只見內(nèi)院的房間也是一個個緊閉著,倒是汪解語先他一步聽到了異常。
悄然靠近議事堂,只見緊閉的房門內(nèi),隱隱傳來了爭執(zhí)聲。
“這,這也太多了?。 ?p> 王棣神色一動,若是他沒記錯,這是家主王郇的聲音。
“怎么?堂堂從天王氏,連幾塊真元石也拿不出來了?”另一個陌生聲音傳來。
“大人,這真元石乃是上古遺物,世上罕見,如今千金難求,族中雖是有幾塊儲備,但也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大人的要求啊?!?p> 王郇的聲音頗有幾分為難,王棣倒是奇怪,是什么人物,能夠讓家主都這般低聲下氣。
“哼!幾枚真元石,比起星君之位,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我們在為上輔布置九天回靈陣,這陣法乃是上古仙靈所傳,必須要湊齊九九八十一枚品質(zhì)上佳的真元石,方能完美容納四方天地的真氣,若是這當(dāng)中有了半分差錯,呵呵,上輔的性命,我們可就沒法保證了?!?p> “這……這……”王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哪怕在外邊,王棣也能感到家主的難處。
真元石,這可是上古仙靈的貨幣,因其只在真氣極為充沛之地方能形成,在上古時期風(fēng)行一時,然而上古之后,天地環(huán)境改變,真元石也不再誕生,用一枚便少一枚。如今的真元石一枚便抵得上百株靈藥,比星官用的上品法器還要昂貴,即便是從天王氏,家族中存有的真元石全部加起來,王棣估計也不過十幾枚。
這個數(shù)量,顯然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神秘人的要求。
“十日之內(nèi),湊齊所有的真元石,否則你們就等著給上輔收尸吧!”
“吱嘎!”
大門打開,汪解語連忙拉著王棣趴下,藏在角落里抬頭望去,只見兩名黑袍人趾高氣昂地走了出來,忽然間全身被黑霧籠罩,竟是騰空而起,化為黑煙遠(yuǎn)遁而去。
星官之中,精通御風(fēng)之術(shù)的極少,而今居然就撞見了這么兩位,汪解語也是大吃一驚,屏息凝神,不敢輕舉妄動。
“哼,這些隴山道士,當(dāng)真欺人太甚!”見這兩人走后,堂內(nèi)又傳來了一人憤怒的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至少是一名二等星官。
“這些真元石,舉王氏全族之力,也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來……”王郇的聲音也暗含憤怒,“若不是父親在他們手上,早該與他們翻臉了?!?p> “家主,不如這樣吧,我們派人先潛入隴山,找機(jī)會把父親救出來?!?p> “說得好聽,這些方法難道我們之前沒試過嗎?隴山這么大,誰知道他們躲到了哪里,就算找得到,憑他們的本事,我們救得出人嗎?”
“照你的意思,難道不救了嗎?王渙,他好歹是你的族叔!”
“誰說不救了?我們旁系也是為家族考量,要找到一個代價最小的救援方法?!?p> “哼,夠了夠了!先派人去隴山打探消息,若是遇到了那些隴山道士,先禮后兵,最好問出父親現(xiàn)在何方?!?p> 王郇最后拍板定論,堂內(nèi)的一眾星官長老這才漸漸沒了聲音,不過若是仔細(xì)聽,似乎仍有一些竊竊私語之聲。
感受到堂內(nèi)的人就要出來,那個時候被發(fā)現(xiàn)可就完蛋了,汪解語連忙示意王棣先走,王棣這個時候倒是可以高呼一聲,讓人把汪解語給抓了,但估計她盛怒之下會先把自己給殺了,何況他對王家的感情也沒這么深,當(dāng)即帶著汪解語往后院的小道退去。
大家族向來講求利益,這個利益甚至能夠凌駕于族人的生命之上,即便上輔星官真的被這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隴山道士給控制了,王家也要先考慮救人的代價和不救的代價,而不是說因為上輔是一等星官,又是家主的父親,便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他。這一點,從之前堂內(nèi)的爭論就可以看出了,王棣也是深知家族之中流行著那種利益高于一切的風(fēng)氣,這才不愿意回到王家,畢竟他如今不能給王家?guī)砣魏卫?,那么他對家族來說就是個避之不及的累贅。
悄然帶著汪解語逃出王家,王棣倒是松了口氣,道:“王家現(xiàn)在看來也有大麻煩了?!?p> 汪解語冷笑道:“這倒是正好,一群偽君子,他們活該?!?p> 王棣見此,輕嘆道:“表妹,我說,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亂了,你也別再去報仇了,好嗎?”
汪解語橫了他一眼,“怎么,回了一趟王家,念起舊情來了?”
王棣沉默不語,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
汪解語見了,想到之前在灌木叢中他關(guān)切的樣子,心中不禁軟了下來,道:“仇我是一定要報的,最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亂殺無辜便是了?!?p> 王棣聽了她這一番話,有些激動地道:“我不是擔(dān)心王家,我是擔(dān)心你!”
汪解語一怔,臉色一紅,“你,你擔(dān)心我什么?”
王棣道:“那兩個黑衣人你也看到了,騰云駕霧,本事不小,連族里的長老也對這兩人忌憚不已,如今他們和王家有矛盾,本就是劍拔弩張的氣氛了,你要是再去插手,豈不是很危險?真要出了事,我,讓我怎么和姑媽交代?”
汪解語聽后抿了抿嘴,先前所見那兩個黑衣人確實神秘莫測,隴山何時出現(xiàn)了這樣厲害的修道者?真要交起手來,汪解語覺得自己不是那兩人的對手。單單一個御風(fēng)之術(shù),便已經(jīng)讓對方立于不敗之地了。
王棣道:“我們還是回去吧,等到過些日子,王家和這些隴山道士分出勝負(fù)了,我們再來看看情況。”
汪解語心想也是,王家的都不是好人,這些隴山道士看上去也是兇神惡煞,讓他們狗咬狗豈不是最好?
但是,隴山道士所說,到底是真是假?萬一上輔真的是在突破星君,而且那個什么九天回靈陣真給弄成了,從天王氏豈不是要多出一個星君,從此晉升超一流世家之列,甚至能夠和五大道門平起平坐?
這種可能性雖然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汪解語還是心中惴惴不安,還是打算去隴山一探究竟。
想到此處,汪解語看了王棣一眼,去隴山的話,還是不要帶上他了。回想自己當(dāng)初所作所為,雖是出于報復(fù),可卻害得他一生不能修煉,如今想來也頗覺愧疚。以王棣的資質(zhì),若不是她,如今只怕也已經(jīng)是二等星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