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不是江叔叔嘛!”郭婷婷脫口而出,目光轉(zhuǎn)向老郭,卻見老郭是神情嚴(yán)肅,眉頭緊皺。
“這件案子我們初步判定為他殺,具體細(xì)節(jié)還需要等法醫(yī)的鑒定報告出來以后我們再進(jìn)行調(diào)查,所以有些方面尚不便透露,不過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將殺人兇手繩之於法?!辩R頭前的江河十分有信心,言之鑿鑿,臉上還沒有與老郭見面時的愁郁,顯然此刻給市民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隨著主持人的一句稍事休息,新聞進(jìn)入了廣告時段。
這時的老郭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回頭去看張鳳英,只見張鳳英那已初顯橫肉的臉漲得比猴子屁股還要紅,兩只大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還圓。
“哦哦!我搞錯了!”老郭回過神后立刻軟了下來,妄圖補(bǔ)救。卻為時已晚,本來,他這突如其來的硬氣嚇愣了張鳳英,但他這一軟,張鳳英就硬了起來。屋里立刻響起了一聲響亮又尖利,幾乎能讓整個小區(qū)都能聽見的叫喊聲:“郭友達(dá)!這日子沒發(fā)過了!”
張鳳英的鬧騰整整持續(xù)了近兩個小時才結(jié)束,精疲力盡的她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商稍诹硪贿叺睦瞎鶇s是睡不著,當(dāng)然,張鳳英的呼嚕聲只是小部分因素,更多是因為白天的事。他的腦中一直閃著江河手機(jī)上那段消息文字,交叉著車禍現(xiàn)場見到的那個熟悉的神秘男子,以及晚間看到的那個新聞,三個“橋段”在他腦中輪番播放,讓他連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都感覺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張鳳英還沒醒老郭就溜出了門,要是張鳳英醒來,肯定要讓自己干這個,弄那個,收拾這里,打掃那里,所以老郭索性先溜為妙。他昨晚想了一整夜的案子,今天他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去局里“打探消息”。雖然他已不再是刑警,但即使是公民,也有懲治壞人義務(wù)!至少老郭是這樣認(rèn)為的。
才到樓下,老郭就撞見了提溜著鳥籠,穿著一身黑布褂子,足蹬一雙老BJ布鞋的老趙。這老趙五十來歲,前些年是做生意的,家底兒攢得差不多,生意做得煩了,就干脆把那生意攤子一撩,養(yǎng)老了。他既是老郭的鄰居,也是他的棋友。他的棋品也和老郭一樣,不咋地,屬于是臭棋簍子一類的。兩個臭棋簍子湊一塊兒,這棋局自然也就下不了好,常常下著下著就掀棋盤,但過個兩三天手再癢癢就又湊一塊兒了。
棋局里難分高下,那就生活上比。老趙有個遠(yuǎn)嫁國外的女兒,所以他一見老郭就總要跟他現(xiàn)上一把,要么是女兒從國外給他寄東西了拉,要么就是女兒在國外工作多么多么好啦,邊說還邊拿照片給老郭看。臨了還不忘問一句“婷婷最近怎么樣啦?”言中之意老郭自然聽得出來,這是在拿自己女兒和婷婷比較呢。但老郭卻對此很不屑,遠(yuǎn)嫁國外有什么了不起的,被老外騎很光榮嗎?有本事就生個兒子騎洋妞,那才算本事!當(dāng)然,這般粗俗的話當(dāng)老趙面是不說的,只能心里想想。
“老郭!去哪兒???”老趙笑嘻嘻地提溜這鳥籠走過來,鳥籠里的八哥學(xué)著嘎嘎叫道“老郭,老郭!”
“有點事?!崩瞎耙恢妇鸵撸恍闹挥邪缸拥乃蓻]工夫和老趙像平時那般瞎扯淡了。
“哎哎哎!別急著走??!”老趙一手搭住老郭的肩膀。
“怎么?有事?”
“事兒倒是沒有,只是。。。”老趙手縮回來朝上一抖,褂袖滑到他的小臂處,“我說,您給看看,這是我女兒前兩天給我寄回來的手表,說是個歐洲品牌,叫什么羅浮蒂尼,買來要幾千歐。哎!幾千歐你知道嗎,換算成人民幣得好幾萬呢!你說我也不懂這個,這小妮兒還破費給我買這么一塊,有錢也不是她這么糟蹋的,你說是不是!”老趙說著將手表往老郭臉上近了近,“你看,這表帶上鑲的這個鷹,說是純金的!”
“哎行了行了,老趙,今兒我還有事兒,等閑了咱們再好好研究研究你這塊表!”老郭連連擺手要走,老趙卻死活拉著不讓,“別走啊!我還不知道你,能有什么要緊事,難道是外頭的相好急著找?”
“喲!老趙,你這鳥籠子怎么沒關(guān)住!”老郭突然冒出的一句話驚得老趙滋出一背的汗,轉(zhuǎn)頭過去鳥籠子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實,里面的八哥正用它的喙理著自己的羽毛呢。再轉(zhuǎn)頭過來,只見老郭已經(jīng)走出幾米外了,哪里還拉得住?!澳憧矗刀柿瞬皇?!”老趙笑了一聲,又提著鳥籠,嘴里哼哼著往公園去了。
老郭快步來到公交車??空?,幾個月不來,??空疽呀?jīng)被翻新了一邊,原本被砸壞的玻璃已換上了一塊新的,原本有些生銹的鐵制座位也已被刷上了一遍漆。站牌也煥然一新,上面還多了好幾路,還要他要坐的十二路還在。老郭已經(jīng)半年沒去過局里了,但上車的一瞬間他竟然恍惚間又回到了沒退休,每天乘著公交車上班的情景。
按說,老郭本該自己擁有一輛車的,憑他的薪水也完全能夠支付一輛車的費用,可壞就壞在他缺了那個開車的小本本,也就是駕照。當(dāng)初一心學(xué)車的他科目二愣是掛了兩回,失去耐心的他和教練大吵一架后就賭氣再也不愿學(xué)了。單位里也有同事表示可以替他托關(guān)系弄一張,但是倔脾氣的老郭卻斷然拒絕,表示:我就不信不開車還不能活了!
老郭坐在車前廂,還沒坐兩站,就上來一拎著菜籃子的大媽,他便不多言地自己去往車后廂。老郭的心地善良,言語上卻是客套不來的,要是因為讓座再被大媽謝上兩句,他可真就不好意思了。所以他用這種方式讓了座,事實證明也起了效果,大媽順理成章地坐了老郭騰出來的位置。
來到后車廂坐了沒兩站,老郭便察覺出了車廂中的異常。一個年輕男子正用手不斷蹭著身邊一個年輕姑娘的臀部,那年輕姑娘眉頭微蹙有些局促地縮了縮身子,可早高峰的車廂已是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無法躲閃。雖然車廂里也有幾個人注意到了,但是都沒有上前阻止,也許是不想多管閑事。
老郭的公交生涯里,小偷、扒手、色狼抓過幾十個,此刻他自然也是義不容辭,只見他一聲喝止,隨即迅速抓住那年輕男子的手,另一只手順勢在小伙臉上甩出一個響亮的巴掌。
“好小子!眾目睽睽之下你也敢來這一套!”老郭聲音中氣十足,像極了英雄救美里的那個英雄,現(xiàn)在就差車廂里眾人的掌聲了。可事情并沒有按照老郭預(yù)料的發(fā)展,掌聲未起反而想起了一聲女人的驚叫,正是那個被“揩油”的姑娘。只見她一把將老郭推了個趔趄,隨即上前察看那小伙的臉。
“你有毛病?干嘛打人?。 惫媚锏芍瞎?。
這下輪到老郭懵圈了,他不清楚這是個什么情況,直到那姑娘撫摸著小伙的臉問道:“你沒事吧,寶貝?”老郭這才明白,原來兩人是情侶!
“你們認(rèn)識?我看他在摸。。。你,我以為。。?!崩瞎€(wěn)住身子后看到車廂的人都正盯著他們?nèi)丝?,一時間尷尬極了。
“摸摸摸摸什么?以為什么?我們倆是男女朋友,親密一些難道不正常嗎?”姑娘用尖利又快速的話語打斷老郭。
“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能在這公共場合卿卿我我呀!多傷風(fēng)化!”老郭轉(zhuǎn)羞為怒,滿臉通紅。
“就親就親!我們倆愛怎么著怎么著,關(guān)你什么事!你以為你是警察??!倒是你,哪里不看專門偷窺我倆,思想猥瑣,下流!”別看這姑娘長得年輕姣好,沒想到吵起架來頗有一副老婆子罵街的姿態(tài),潑辣,兇狠。
“你這姑娘怎么不識好人心呢?我只是想幫你!”老郭氣得不行,要是眼前是個男人,他早一拳上去了。無奈,眼前是個身弱嘴強(qiáng)的姑娘,讓他的拳腳無處施展。
“幫幫幫幫什么幫,你以為你是呂洞賓啊,我看你是有毛??!”姑娘牙尖嘴利,老郭遠(yuǎn)非敵手。
所幸這時公交剛好??窟M(jìn)了一個站頭,老郭想也沒想,臊著臉逃也似地下了車。下車以后他才發(fā)現(xiàn)離他的目的地還有兩站,他看著遠(yuǎn)去的公交氣得大嘆了一聲。想當(dāng)初他還是警察哪回見義勇為在場群眾沒有掌聲?哪回沒有喝彩?要是剛才還有這層身份,那小姑娘的話語應(yīng)該也不會這般尖利刺人,要怪都怪那些人!卸磨殺驢!
老郭邊生著悶氣邊懷疑起了自己的刑警第六感,想當(dāng)年自己風(fēng)頭正盛時,他可憑借著這“刑警第六感”破了不少案子。難道現(xiàn)在自己老了,第六感不好使了?連情侶還是色狼都分辨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