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孫子！老郭心中慘叫一聲，臉上的表情比吃了苦膽還要扭曲，全身的疼痛更加劇烈，甚至深入五臟六腑。
男醫(yī)生此刻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他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享受這一時刻。
幾秒鐘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嬰兒斜飛出去后正巧擦到了天臺外圍斜探出去的旗桿，旗桿尖端順著衣服的左袖口穿進(jìn)，右袖口穿出，竟穩(wěn)穩(wěn)掛在了旗桿上。
這下，老郭和男醫(yī)生的表情倒轉(zhuǎn)過來了，前者一臉欣喜，后者反而氣得有些扭曲。“孫子！別怕！爺爺來。。?！币恍木葘O心切的老郭話還沒說玩，就吃了男醫(yī)生一個迎面的肘擊，本就有些暈暈乎乎的他此刻是眼前發(fā)黑冒金星，口鼻皆麻，毫無還手之力了。
男醫(yī)生像揪著個死人一般將渾身無力的老郭拉起，將之抵在了天臺的矮圍墻上，想要把他從陽臺上掀下去。
“不許動！”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天臺樓梯處傳來，隨即江河的臉從陰影中走入“聚光燈”打照的“舞臺”，手中還舉著槍。
男醫(yī)生回過頭來看清來者時，臉上的表情由笑容慢慢變成了驚愕與懊惱，因為當(dāng)他看出眼前緩步而來的這位就是在電視上出現(xiàn)了數(shù)回的江隊長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陷入破釜沉舟之地。但是他也只是朝江河瞥了那么一眼，肢體動作卻沒有停止，手挽著老郭膝蓋處那么一掀，老郭上半身直接掛到了圍欄外頭，只留下半身依靠被男醫(yī)生按著的雙腿那么將將拘在里頭。
“師父！”江河嚇得一聲大叫，手里的槍卻只是按著不敢開，如果貿(mào)然開槍打中男醫(yī)生，他一松手，那只消五秒鐘，老郭就會變成樓下的一灘爛泥，要是摔得不好，瞻仰遺容的時候連腦袋都拼不齊。
被江河這么一叫，身受重傷的老郭也緩緩睜開眼來，只覺自己渾身劇痛，耳畔吹過呼呼的風(fēng)，上半身空空落落像是躺在棉花上，下半身麻麻的，沒什么知覺。突然，他看到了邊上搖曳著一面白色的旗，再仔細(xì)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孫子！于是，他忍著肋下的劇痛伸手想要去夠，他要救他，救自己的孫子！就像二十年前救下自己的女兒一樣，只不過，這次他不會讓孫子受到一點點的傷！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也是倒掛在天臺外頭，命懸一線。
“蘇文是吧？你跑不掉了，在束手就擒前先把他給拉回來吧，不要再。。?！贝丝烫炫_里側(cè)，江河也與蘇文對峙著，他本想勸其及時收手可以從寬，但是后來一想蘇文之前犯下的罪刑是死罪無疑了，已經(jīng)沒有再從寬的余地，所以只得補道：“不要再徒增殺孽了！”
“殺孽？你好像不明白我此刻做的事情有多神圣！”蘇文的眼中冒著怒火，但很快息了下去，他在思考，因為只有想辦法把江河一塊兒殺掉，他才能改變自己目前的處境，但是很顯然想要對付眼前的刑警肯沒有對付老郭這么容易，況且他的手里還有槍。“也許你們覺得我是一個惡魔，殊不知我之前和此刻做的都是天使的事情，幫助人們免除痛苦。”蘇文說著剛才和老郭說過的話，企圖拖延時間。
“這么說你是承認(rèn)之前殺害的兩個孩子了？”江河趁著對峙向蘇文確認(rèn)道，因為像這種時候罪犯一般處于極度緊張或憤怒，不利于思考和說話，是最容易激出真相的情況?？紤]到一會兒要將他拘捕，如果現(xiàn)在能夠問出真相的話后期會省掉很多麻煩，這也是老郭曾經(jīng)教給他的。
“沒有。”蘇文無辜的否認(rèn)，但突然又斜斜一笑道：“是六個！”
“六個？”江河聽了心中犯疑，但還沒來得及思考，蘇文又道：“因為你們?nèi)齻€很快也能經(jīng)我之手得到解脫。不過你們放心，從此以后就不再有痛苦了，也許你們死后還會感謝我，感謝我這一雙天使之手?！闭f完，蘇文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驕傲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一樣。
“這是哪門子的邪言晦語？你以為把人殺掉就結(jié)束了痛苦？你結(jié)束了死者的痛苦，那死者的親屬呢？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因為失去死者而承受多大的痛苦！”江河邊說，腦海中邊浮現(xiàn)出受害者家屬前來認(rèn)領(lǐng)尸體時哭得撕心裂肺，癱軟在地，幾乎暈厥的場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這樣的場景的他，但每每再見還是會無比難受。
不知江河的話中何由，蘇文像是被他的話扎到了痛點，突然激動起來：“住嘴！還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快把槍放下！否則我。。?！痹挷胚^半，老郭突然發(fā)力翹起上身一把摟住蘇文的脖子。
蘇文心中驚訝不已，沒想到老郭傷成這樣居然還能有這般力氣，但很快明白過來大概率是救孫心切，腎上腺素分泌才有了這般力氣，實則早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了。他松開按住老郭雙腿的手想要讓他失去重心，可后者卻靈巧的將雙腿繞到了他的腋下，隨后那么一夾，再次穩(wěn)住身體。
蘇文趕緊在老郭肋下?lián)v了一拳，老郭疼得悶哼了一聲卻依舊不肯松手。當(dāng)他再次出拳時，被老郭緊緊夾到了腋下。無法抽手之際，他只得松開另一只為了穩(wěn)住身體而撐在圍墻上的手，并摸索到了圍墻邊上的一塊小石頭，于是將其抓住并高高舉起，他手上的腕表也露了出來，果然是和老趙向老郭炫耀的那塊手表是同一品牌，而且表上應(yīng)該嵌有老鷹的地方也是空空落落。這一刻，老郭也看得仔細(xì)，但他已是來不及顧忌，因為現(xiàn)在面臨最大的威脅就是蘇文手中的石塊。這一下要是砸下去，自己必然會因為受到重創(chuàng)而身體脫力，從樓上摔下去。
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江河開了槍，子彈準(zhǔn)確地打穿了蘇文的手掌將其手中的石塊一并擊碎?！鞍?！”劇烈的疼痛讓蘇文忍不住叫出了聲，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力氣。這叫聲中可能還有驚愕的意思，因為老郭上半身掛在外頭，手腳又纏在他身上，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前傾，慢慢探出了圍墻。
江河見勢不對，趕忙飛身上前要拉，卻只拽下了蘇文的一只鞋，人與老郭一同翻了下去。江河看著空落落的矮圍墻，視線慢慢模糊起來，他與老郭的經(jīng)歷開始一一在腦中浮現(xiàn)。
第一次進(jìn)刑警隊時，老郭坐在辦公桌上翹著二郎腿毫無架子，如同好友般地給他遞煙點煙，隨后說了些盡是違反隊里規(guī)定的“教誨”。訓(xùn)練時，因為躲在廁所偷懶而被老郭鎖在里面一晚上。第一次見到尸體時，因為死狀較慘而嘔吐不止，被老郭大笑著嘲諷，事后還故意帶他去吃毛血旺。等等往事僅在半分鐘內(nèi)就盡數(shù)涌現(xiàn)又張張飛逝，直到被手里的臭鞋熏得不行，江河這才厭惡地撇掉。
這時，他卻隱隱地聽見一點點奇怪的聲音，他一邊摟耳朵一邊靠近矮墻向下看去，只見老郭正雙手扳著外圍的水泥沿臺，因為用盡了全身力氣，老郭此刻嘴里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從鼻腔里發(fā)著“嗯嗯哼哼”的聲音。
“救命！”直到老郭身子微微晃動，江河才看清老郭的的腿上還有一個蘇文在叫。此刻的蘇文眼中、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談?wù)撍怂劳龅牡缓蛷娜?，只是大大地寫著兩個字“怕死”。他那雙“天使之手”緊緊樓著老郭的雙腿，半點不敢松開，因為它此刻已是自己生命的唯一支點，只要一松，自己就得去見上帝?！拔也幌胨溃炀任野?！”蘇文往下看了一眼，更是嚇得身子直哆嗦，連帶著老郭一起晃蕩起來。
眼看老郭被晃得有些支撐不住了，江河趕緊朝蘇文吼道：“你是傻子別搖了！你當(dāng)是在蕩秋千呢！”
“不要！我不想死！”蘇文叫喊著，可他那只被子彈打穿的手卻從老郭的腿上滑脫了?！熬?。。。救。。。”雖然強(qiáng)烈的恐懼讓他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但是被破壞的肌肉和神經(jīng)讓他那只手再也使不上力。
“來！師傅！”江河往外探了小半個身子，將手臂伸向老郭。
可無奈兩個人的重量讓老郭不敢輕易移動自己的手，在嘗試了幾次后，老郭看了一眼自己掛在旗桿上的孫子，一股莫名的氣力再次從他腹中生出，并涌向雙臂。老郭悶吼了一聲，雙手發(fā)力，終于讓自己的上臂也架上了外沿臺。隨即，半趴在外沿臺上的他緩緩向江河伸出左手，就在兩手即將相握時，老郭腿上突然傳來的震動再次將之打斷。
原來是蘇文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往下滑，嚇得他身體開始亂動，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順著老郭的身子往上爬，再在老郭的腦袋上蹬上一腳，依靠反作用力讓自己回到天臺。但事與愿違，他越是亂動身體就越往下滑，短短十幾秒鐘，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從老郭的大腿處滑到了小腿處。“快拉我上去！我認(rèn)罪！我伏法！我。。。”話說到一半，只聽老郭原本就有些破爛的褲子“滋啦”一聲，蘇文連害怕都還來不及，那截布料就成圈地撕裂了“啊。。。?！碧K文的慘叫聲在醫(yī)院范圍內(nèi)響起并拖出長長的尾聲，最終以地上的一聲悶響做為完結(jié)。
三分鐘后，老郭和他的孫子已被江河拉上來，老郭斜靠著矮墻粗氣如牛，江河也擺弄著手里的孩子察看是否有傷勢。一陣風(fēng)吹過，兩人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本小書正在不斷翻動。江河過去將之拾起，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表面覆有褐色牛皮的窄頁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用鋼筆工工整整寫的三個字“任華強(qiáng)”，再往后翻，內(nèi)容展現(xiàn)在兩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