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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餌

第十章(二)余嵐:慘遭家暴的學(xué)校同事

誘餌 大杯格瓦斯 2971 2022-10-29 17:00:00

  2004年12月10日-13日

  “幾個人?”醫(yī)院的前臺問道。

  “兩個,另一個馬上就到。”余嵐回答。

  “病人身體現(xiàn)在還很虛弱,你們不要留太長時間。”前臺叮囑道。

  楊羽鐘提著裝滿香蕉和蘋果的果籃,抱著一束百合花,從醫(yī)院門口跑過來。得知翁紅月被家暴后,余嵐問楊羽鐘想不想來醫(yī)院看看她,不代表學(xué)校,所以人越少越好,也不用知會其他老師。兩人便在周末,搭乘鎮(zhèn)上的公共汽車來到醫(yī)院。

  護士領(lǐng)著楊羽鐘和余嵐走進病房,翁紅月左臂上打著點滴,手臂上也好幾塊淤青。看到兩人進來,她竭力努嘴笑了笑,嘴角的傷痕迅速溶解了這勉強的微笑。余嵐的手輕輕放在她打點滴的手腕上。

  “你們來了,余嵐,羽鐘!”翁紅月聲音中還有些虛弱。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和楊老師一有時間了就會來看你。你這么年輕,平常身體素質(zhì)也很好,恢復(fù)起來,會很快的?!庇鄭苟诘馈?p>  “我已經(jīng)跟學(xué)校說過了,你最近的課,我和余老師會幫你帶的,你大可放心。反正我沒家沒室的,有的是時間上課。你就專心在這里養(yǎng)傷好了。”楊羽鐘微笑著跟她保證。

  “我和楊老師商量好了,我們可以輪流照顧你。”

  “沒關(guān)系。醫(yī)生說了,都是些皮外傷,你們不要覺得我要起不來了?!闭f著,翁紅月竭力要坐起來,余嵐順勢把她的枕頭豎在床頭片,“而且,我媽今天下午就過來了,你們都已經(jīng)幫我代課了。照顧我的事,就交給我媽好了。”

  病房里靜默片刻后,翁紅月突然開口問,“有人去收尸嗎?”

  看來,她已經(jīng)聽說了陳自力自殺的消息。

  “姜警官和安警官去了,現(xiàn)在尸體停放在附近的殯儀館。”楊羽鐘說。

  “我記得,那天晚上他打完我,臨走前說了一句話,他說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就自己過幸福日子吧。我當(dāng)時被打得很厲害,有些耳鳴,我不確定這是他對我說的話,還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不過那一刻,我真希望他不要再出現(xiàn)在家中了?!?p>  在公共汽車上時,余嵐一直想著見到翁紅月后該如何開口,不知道她認(rèn)為陳自力的死與秦源開出的天價索賠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她對陳自力的死,究竟持有怎樣的看法呢?是為她遭受家暴生涯的結(jié)束而快慰,還是對自己丈夫意外死亡而憤恨?既然是翁紅月首先提到了這個話題,那順著她的話再問下去,似乎也沒什么不妥,“那天,你記得他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嗎?我是說,除了醉酒之外?!?p>  “他那天整個人很亢奮,當(dāng)然,他以前喝了很多酒,整個人也會亢奮。可是那天跟平日里不同,我說不清具體是哪里,只是覺得那天他整個人的氣勢很囂張,就跟中了彩票一樣。說起來,他這次打我的原因也實在有些可笑,竟然是因為我在幫他切下酒菜的時候,把一塊他買的豬頭肉切成了細(xì)絲,他說這樣咀嚼起來很沒力道,筷子還夾不住,讓我以后長點記性。他說話的時候,我沒搭理他,他就把那盤菜端起來,朝我砸過來,我躲了一下,那盤子就摔碎在墻角里。緊接著,他就起身……”說到了激動處,翁紅月的眼淚都留下來。楊羽鐘忙勸翁紅月先別回憶了,事情都過去了。

  “余老師,你覺不覺得奇怪,為什么陳自力在自殺前還要對紅月大打出手?一個人如果不想活在世上了,他對身邊的人就一點虧欠的意思也沒有嗎?”在回鎮(zhèn)的路上,楊羽鐘問余嵐。

  “你說的都是我們常人的所思所想,也許陳自力從來都不是常人,不然他怎么能數(shù)次下那么狠的手?”余嵐一直想起加護病房里,翁紅月楚楚可憐的樣子,感嘆脫口而出。

  “翁老師的確太辛苦了,自從嫁給了陳自力,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說實話,我知道我不能對一個人的死幸災(zāi)樂禍,可今天看到紅月那個樣子,說句難聽的,我真心覺得,陳自力的死,也許對紅月是一種解脫?!庇鄭箍粗鴹钣痃姡麤]有表示贊同,但也沒有流露出對她的看法的不認(rèn)同,她知道這并非楊羽鐘心機藏得深,她知道,他這個人太善良了,善良到即便對一個惡人,他依然沒辦法去采取完全拒斥、責(zé)罵的姿態(tài)來攻擊,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死者。

  她一直不清楚,楊羽鐘為何會心甘情愿回到鎮(zhèn)子:作為一個國內(nèi)重點名牌大學(xué)的高材生,完全有能力在大城市謀取到一份穩(wěn)定和體面的工作,在一次學(xué)校組織的聚餐活動上,他曾說起是哥哥強行讓他回來的,哥哥對他很寬容,說起只要他想去哥哥的化工廠上班,工廠大門隨時為他敞開著??蓷钣痃娀貋碇?,就馬上去市里報考了教師職業(yè)資格證,并在半年后成為鎮(zhèn)上的一名老師。

  在公交車上,楊羽鐘從包里拿出課程表,開始將翁紅月和他自己的授課時間一一對比,遇到兩個人重合的時間,便用一個特殊的符號做標(biāo)記,他的課弄好后,楊羽鐘又把表格遞給余嵐。很明顯,余嵐看到自己只是代了少量的課,大部分課都被楊羽鐘代了。余嵐在她和翁紅月重合的時間段作了標(biāo)記后,還給楊羽鐘。

  下車后,兩人朝不同方向走,余嵐臨走前,想起了什么,叫住楊羽鐘:“楊老師,你別太累,忙不過來,告訴我?!睏钣痃娢⑿χc點頭。

  “我認(rèn)真的?!庇鄭怪貜?fù)了一遍。

  “我知道你是認(rèn)真的?!睏钣痃娬f。

  余嵐看了看手表,下午五點鐘。她打開手機,看到一條短信:

  “我去過學(xué)校了,聽你辦公室的于澄海老師說,你和羽鐘去看望翁紅月了。什么時候回來了,能不能來一趟琴聲奏鳴之地,有件事想跟你當(dāng)面說?!?p>  短信是周銳發(fā)來的。

  和秦源吵完架那晚,她從家中離開,路過了鎮(zhèn)上酒店,神出鬼沒般走進去,通過大堂經(jīng)理問到了周銳的房間,她將秦源不肯放過陳自力的事情告訴他,征詢他的建議。周銳問她真的想救陳自力嗎?余嵐認(rèn)真想過,說她做這一切是為了翁紅月,如果陳自力要求翁紅月找他幫忙,翁紅月沒有幫成,說不定又會遭遇他的毒打。

  “你恐怕也知道,你現(xiàn)在這么做,其實治標(biāo)不治本,你在這件事情上就算能成功幫助了翁紅月,可陳自力下面還有一百件事情要翁紅月去幫,翁紅月能確保自己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做得讓他稱心如意?肯定不能。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個契機?!?p>  “契機?什么意思?”

  “讓陳自力消失的契機?!?p>  “消失?”余嵐越聽越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讓他跑路。這樣做,既解決了陳自力償還不起賠償?shù)膯栴},還能讓翁紅月永遠(yuǎn)脫離他的控制。不過——我只有一點顧慮,我希望翁紅月這個人本身,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p>  “可是這是犯罪了,警方的立案還沒解除,警察抓到他的話,他的罪行會更重?!?p>  “他逃了,然后再被抓入獄,又有什么壞處嗎?”周銳給余嵐泡了一杯茶包,交給他,“如果你放心的話,這件事情就交給我。我會想辦法說服他,讓他離開這里?!毖巯拢鄭共恢狸愖粤Φ乃篮椭茕J是否有關(guān)系,但這就發(fā)生在周銳承諾讓陳自力“消失”后,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余嵐下坡時,看到周銳將手插在淺灰色的風(fēng)衣外兜里,依靠在蘆葦蕩前的一塊假山石上。走近了些,余嵐注意到,今天的周銳有些不同,他的臉上掛著幾分疲倦,臉色蒼白不堪,像是剛生過一場大病,又像是受到了驚嚇還沒緩過神來。余嵐問他出了什么事,他依然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似乎還在盤算著到底要不要對她說。

  “在我說這件事情之前,我需要你有一個心理準(zhǔn)備,確保自己能夠在聽完后保持冷靜,好嗎?”他鄭重其事地說。

  “到底出了什么事,跟陳自力的事情有關(guān)嗎?”

  “你先答應(yīng)我,你要保持冷靜?”

  “我會的?!?p>  “不是說說那么簡單,是真的保持冷靜?!敝茕J重復(fù)確認(rèn),像是覺得余嵐并未聽懂他的意思。

  “陳自力的死,不是自殺?!彼駲C器似的說出了這句話,仿佛說話的人不是他。

  余嵐心目中的疑惑迎刃而解:為什么告訴了周銳之后第二天,陳自力就死了?如果真如周銳所言,他想辦法讓陳自力跑路的話,那么事情又怎么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那天晚上,你去找了陳自力?”

  “不,我沒有去找陳自力,我去找了楊羽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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