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對話摘自七月二十七日新郡日報,記者上門采訪聞楓先生所錄。
記:“聞先生,請問您已經(jīng)獲得如今的成就了,最想感謝的是誰呢?”
聞:“我的教授克坦威尼斯先生和我的父親聞泓秉先生。”
記:“好的,在前天的國際研究組大會上,您以出色的成績和優(yōu)秀的英語口語響徹國際。據(jù)我們所知,您的母親,也就是禾擁琳女士,出身外交官家族。請問您流利的口語,是師承母系嗎?”
聞:“不是?!?p> 記:“哦?那請問師承何處?”
聞:“我的妻子?!?p> 記:“您的妻子?您不是…從未婚娶過嗎?”
聞:“誰說的?我二十八歲時就娶了她了。”
記:“是…哪家的小姐?”
聞:“有些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吧?”
記:“是是是。聞先生,也得虧是您,才能將隱婚瞞的如此成功?!?p> 聞:“隱婚?”
記:“聞先生不是隱婚嗎?”
聞:“…”
記:“那請問聞先生的…妻子,也同聞先生一樣,是物理化學(xué)界的精英嗎?”
聞:“不是。她是老師。她很優(yōu)秀,我們彼此之間很相愛。”
記:“這…請問您的工作,需要經(jīng)常駐于實(shí)驗室,您的妻子,對此有什么看法?”
聞:“…我不知道。”
記:“這…難道您的妻子不支持您的工作?”
聞:“我的確不知道。但十八年前,我能圓夢,得到她,得幸于實(shí)驗室的一場變故?!?p> 記:“哦?那聞先生…方不方便透露一二?”
聞:“嗯。我和她從小相識,一起長大。我喜歡她好多年,沒想過她亦是。我年輕時總是會偷偷看她,救她,等她。她卻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很想她?!?p> 記:“聞先生,放開工作,我夾帶私心。外界總是在傳,聞先生您為了隱藏自己是不婚主義的事實(shí),用了很多東西來掩蓋。敢問聞先生,您中指上這枚任何場合都會佩戴的戒指,和脖子上從不曾摘下的鉆石項鏈,是您妻子的嗎?
聞:“是。這是她曾經(jīng)嫁過我的證據(jù)。你剛才說的,問我?guī)煶泻翁??好,我現(xiàn)在回答你。我的外語之前很差的,但她的很好。她以前總是督促我學(xué),我總不愿,她后來留下了很多筆記給我,我依著她的筆記一個字母一個字母一個詞一個詞慢慢學(xué)的。都因為她,我才能成為今天這樣更好的聞楓。”
記:“據(jù)說您還未成名之前,有一個在一起很久的女性朋友,那位是劭港禾家的小姐。但這位可憐的小姐年紀(jì)輕輕的就出意外走了,您不會…”
聞:“…是,是她。我的妻子,禾卿。謝謝你還記得她,我也永遠(yuǎn)不會忘了她?!?p> 記:“即使去世多年,聞先生依然對她念念不忘,請問那位素未謀面的禾小姐,是有什么吸引聞先生的地方嗎?”
聞:“和她在一起的短短二十八年人生,讓我感覺過完了一輩子。如果能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愛她。”
你們好,我是聞楓。
我今年四十多歲了,早起開視頻會議時看見鏡子里的我,有幾根白頭發(fā)長了出來,于是越發(fā)覺得,我年紀(jì)開始往上走了。
不知道卿卿最近在那邊過的好不好。
我好想她。
我今天上午去看過她,她還是那么年輕。仔細(xì)想想,如今的我,這樣大的歲數(shù),想來也是配不上她了。
我記得她,她很優(yōu)秀。她是新郡一中建校史上最年輕的教導(dǎo)主任;是筌洲師大現(xiàn)任副校長陳景教授至目前為止所教的學(xué)生里面,最為優(yōu)秀的那個;她鋼琴八級,青春永駐,像百靈鳥一樣,聲音清脆又好聽;她有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一雙尖尖的虎牙,長長的頭發(fā),個子不高,卻總傻傻的幻想著想著要一夜長高。
她太多優(yōu)點(diǎn),我數(shù)不清。
我主修化學(xué),年輕時曾送她一只親手制作的的唇膏,她為此高興的三天沒睡著覺。
她干凈又善良,單純又美好,我好喜歡她。
每晚都會想,卿卿在那邊很難過吧?
她應(yīng)該也在怨我,不然絕不會這么多年都不肯來我夢中看我一眼。
我不信世界有鬼神之說,但我這次,卻切切實(shí)實(shí)希望她還在。
我重游過了我們?nèi)サ乃械胤?,唯有一處,我遲遲不敢去。
是她心心念念的XJ。
若她駐足,化作一縷風(fēng),完成夙愿,乘風(fēng)而去,那我,豈不是永遠(yuǎn)也見不到她了。
不行,不能去。
雖然很想再次見到她,但她若真的靈魂停留,見到我后不愿轉(zhuǎn)生。
那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爸媽老了,我活過半生,也順利的繼承了爸的衣缽,一生為中華民族做貢獻(xiàn)。
我一生順?biāo)?,托了她的福?p>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和她相守一輩子,我們的緣分僅僅停留在了“相知,相愛”。
我不甘心啊。
我不敢夸大自己,但我確實(shí)也算是一個成功的人。但我已經(jīng)有了很好的事業(yè)了,卻再也沒有那個在背后支持我的人了。
我好想她。
若她轉(zhuǎn)生,算算年月,她此時也該坐在教室里埋頭苦讀了。
只求她再也不要像這輩子一樣了。
這輩子太慢了,難熬到要一秒一秒的駐足呆數(shù)。
其實(shí)我還有好多話沒跟她說完的。
十八歲的時候我想送她的生日禮物,我放在了她墓碑之上。那是我永遠(yuǎn)的遺憾,將送未送的木雕,記錄著我年少時所有的猶豫和不勇敢。
我內(nèi)疚,那么多次救下她的瞬間,我都能化險為夷,為什么獨(dú)獨(dú)那一次,我就是沒能擺回那旋轉(zhuǎn)的方向盤。
我愧啊!
她明明…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我和卿卿在危山上定情,火海邊肆意接吻,我們一同去過了那么多地方,她明明最想去的地方還沒去成,卻執(zhí)意放手,先走一步了。
我不信命,但我也不信自己。
她是我的愛人,我聞楓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今生所有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一針一線里都縫著她的影子。
卿卿看透我的內(nèi)心,撕開烏云來愛我,把我的陰霾密布的世界掃的干干凈凈,最后卻不帶一絲痕跡的轉(zhuǎn)身離開,就如同她來我心里時轟轟烈烈。
我自愿讓她占據(jù)我一生里心臟正中央的位置。
不禪讓,不退位,不留退路。
我余生都將時刻懷念她。
而代價,是永不相見。
我知道她不喜歡陳菀,所以我當(dāng)年特意刺激她,讓她激發(fā)出嫉妒心,來爭奪我。
后來看見她似乎要無視我了,我急心上頭,忙慌跟陳菀撇清關(guān)系,自此兩清,我對她有的,僅為師姐弟之情。
無論是曾經(jīng)那位姓許的女生,還是后來的陳菀,卿卿總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她似乎總對我提不起興趣,對我愛答不理的,我那時候總是很苦惱。
她明明是很活潑的一個人,為什么,面對我的時候,卻不講一句話呢?
她不喜歡我嗎。
卿卿后來跟我說起過,我小時候和表哥一起,在后院假山那里把泥巴往她身上丟。
她真是個傻子,我要不喜歡她,怎么會欺負(fù)她。
后來我也被媽媽和奶奶收拾過了,媽媽逼我上門向卿卿道歉,我死命不愿。
她顏控,從小就喜歡最漂亮的東西。在她面前出丑,等同于斷送了從此以后跟她做朋友的機(jī)會。
我才不要。
我那時候想跟她做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和卿卿上過無數(shù)個同樣的補(bǔ)習(xí)班。
每次都是我吵著要去的,即使是我不擅長的畫畫課,而并非是我要去,她跟隨我。
其實(shí)這些年,我才是一直跟隨她的人。
雖然結(jié)果從來都是我畫的比她好。
她總是急眼,怪我。
我才不跟她計較,畢竟我本來就是為了她才去的嘛。
要她不存在,我跟那個畫畫班絕對八桿子打不著,里面的一切都太枯燥了,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研究一點(diǎn)。
有一次,是升初中的時候,我和她一起下補(bǔ)習(xí)班。我刻意當(dāng)著爸爸的面,問爸爸:“爸爸,我去一中,禾卿呢?禾卿是去二中嗎?”
我不知道我想得到什么答案,我只是想含蓄的告訴她,我在一中,你也來一中,好不好?
但她似乎沒聽懂。
她好傻呀。
后來我如實(shí)去了劭港一中,她也真的去了劭港二中。
兩個學(xué)校離得不遠(yuǎn),校風(fēng)學(xué)風(fēng)卻天差地別。
二中很亂,她也被帶壞了。
這不能怪她,她沒做錯什么。
但被責(zé)罵被怨恨的,卻似乎總總是她。
我在閑言碎語里打聽她,但人言可畏,別人口中傳出來的她,不是我所熟識的那個她。
換句話講,她作為二中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逆反少女,被所有人視為刺頭的女孩,卻成為了支撐我努力下去的精神支柱。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卿卿的。換句話說,我的存在,可能天生就是為了她而誕生的。
她中考后出市了,去了一所專業(yè)學(xué)校。
叫筌洲師范。
她說她想努努力,逆天改命黑馬翻盤。
可能別人都以為她在說胡話嘲諷她,但我沒有。
我不說話,就那樣鎮(zhèn)定的看著她。她或許以為我不說話是在否定她的決心。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她后來生了好多天的暗氣。
我想說的是,其實(shí)不是的。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也并不是否認(rèn)你的努力和決心。
我那時候想對你說,其實(shí)沒關(guān)系的,卿卿。
你不努力沒關(guān)系的,我努力就好了。
以后我養(yǎng)你。
我不太會說說漂亮的話語,言語間我似乎更擅長沉默寡言,我只能在暗地里,默默陪著你春秋又冬夏。
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刻意選擇了和你差不多遠(yuǎn)的學(xué)校,校區(qū)相鄰,四舍五入等于我天天都能見到你。
從劭港一中畢業(yè)后,我沒想到,讀了大學(xué)后依舊還是能在人山人海中聽見關(guān)于你的傳聞。
旁邊筌洲師范的美女大一新生。
迷人又自信,嬌艷又動人。
她越來越出名了,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所喜愛所接納。
但我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就好像,一直屬于你的那塊餅干,一夜之間成了香餑餑,誰都想吃上一口。
但我同時也很感慨。好像我是她爹,看著自己閨女越來越受歡迎的成就感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說別的,隨著年紀(jì)晉升,單單是化學(xué)工程系,這個猛男扎堆的系,幾乎都聽說過她的大名。
特別是夏驊。
他特別鐘情卿卿。我很生氣。他說他對卿卿一見鐘情,此生非她不可。
我建議他去精神科看看腦子。
但他不屈不撓。偶爾會看見卿卿來學(xué)校偷偷看我,我總想裝作不知道,但夏驊總眼巴巴的看著她。
這讓我想裝作看不見她都難。
我每時去圖書室自習(xí)時,卿卿總會經(jīng)過落地窗邊無數(shù)次。
陽光落在她身上,像天仙降世。
我無數(shù)次想把那些瞬間記錄下來,但都以夏驊的出現(xiàn)而失敗告終。
夏驊的出現(xiàn),讓我本波瀾不驚的生活和平淡的人生第一次產(chǎn)生了濃烈的競爭欲。
過程明爭暗斗,具體我就不說了。
總之我贏了。
卿卿有一段時間理都不理他,爽死了。
但夏驊那混球野蠻的很,糾纏卿卿好久。所以后來我總是攔著夏驊,不讓他接近卿卿。
不然墻角是怎么被撬的,我估計都不知道。
我本該和我的卿卿有完美的人生的。
一切都怪那場人為車禍,怪我懦弱,怪我不知道保護(hù)她。
要是卿卿還在就好了。
我們會結(jié)婚,會有幾個小孩,會種很多的盆栽。平時我送她去學(xué)校上課,周末她來接我下班。
本該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若她能回來,她養(yǎng)多少只丑貓我都不介意了。她哪怕對我的愛只剩下了一點(diǎn)點(diǎn),只要她能回來,我都愿意。
只要她能回來。
卿卿,我好想你??墒悄阍趺词冀K不愿意,回來看我一眼呢?
我好恨,恨我自己的無能,恨我自己的一切。
我親眼看著卿卿閉眼的。
那是看我的最后一眼。
好難受啊,心臟好疼。卿卿還在就好了,她要是還在,現(xiàn)在一定會湊過來,拉拉我的手,安慰我說:“聞楓,不疼不疼?!?p> 那樣陽光那樣明媚的人,那樣青春又軟綿的聲音,這輩子都不會再聽見了。
卿卿死了,死在了我二十八歲那年,死在了我的心里。
曾經(jīng)的朋友一個個的都上了年紀(jì),老胡他們還是像年輕那會一如既往的喜歡籃球。我有時候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總覺得很無力。家里還保持著原樣,卿卿的東西,十二年了,我從未丟棄。
那些物品,即使落了些許灰塵,我也舍不得擦去。那灰塵下沉淀的不是臟東西,也不是粉塵。
那沉淀的是我和卿卿的過去,我們的一生。就像那立著小人的水晶球,十二年來我從未移動過半分,我有時看著它,好像透過玻璃,看見了十幾歲二十幾歲曾經(jīng)的我們。
玻璃那頭,是盤著頭發(fā),彎腰看著它,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眨呀眨的卿卿。
說來也奇怪,在那個房間,所有的東西都落灰了,獨(dú)獨(dú)剩下那玻璃水晶球。它里面有一座小房子,一個會轉(zhuǎn)動的風(fēng)車,和一位樹下坐著的少女。
那是我在我們一周年時,送給卿卿的禮物。卿卿很喜歡,每天都要擦一遍。
她在天之靈,定當(dāng)是舍不得這玻璃球落灰,才在虛幻中拂去了。
但她為什么,就是不愿意來看我一眼呢?
她一定是在怪我,怪我不夠勇敢,怪我沒能及時逆轉(zhuǎn)方向盤,扭轉(zhuǎn)人生,害她陷入絕境,和這個該死的世界遺憾告別。
卿卿,我好想你。
我終究還是舍不得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那么陰冷的地方。
卿卿,別怕,等我完成了當(dāng)年我們一起許下的所有愿望,我就來陪你。
到那時,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