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好久不見了。”意氣風發(fā)的少年翻身下馬,不顧禮儀道德,緊緊擁住華服少女,在少女的耳旁輕輕訴說著“思念”。
“皇兄回來便好,此處人多眼雜,我們先回宮去吧。”
少女的面頰上浮現(xiàn)出一絲紅暈,正想要挪開身上的少年,卻在陣陣號角響起之時,感受到了一陣痛楚。
心口處,一陣冰涼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疼痛直抵心臟,鋒銳的觸感如同臘月的寒冰一般貫穿了少女的身體。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少女難以置信的推開少年,殷紅的鮮血將雪白的衣裳浸染,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紅。
“哥...哥...”
虛弱的感覺較之多日前那次虛脫更加猛烈,伴隨著心臟每一次涌動,大量的鮮血從少女的胸口蓬勃而出,傾灑在少年清秀的面龐上。
呼瑪越手中直挺挺的舉著那把戰(zhàn)刃,那把剛剛洞穿了自己親生妹妹的兵器。
時間仿佛靜止了,呼瑪越?jīng)]有動,呼卓鈴也沒有動,文武大臣,玄機軍,護國軍,帝都護衛(wèi)乃至城內(nèi)外的難民全都靜止了。
陽光照耀在刀刃上,照耀在刀刃的鮮血上,反射出異常詭異的折光。
下一秒,呼卓鈴的身體便如同流水一般癱在地上,無論陽光如何刺眼灼目,烈陽酷熱,也再也無法喚醒逐漸冰冷的身軀,公主的雙目圓瞪,嘴角不時涌出不再受控制的血沫,如同最鮮艷的花朵,在臉龐綻放——那是,名為生命的花朵。
下一秒,一支自城墻而下的弩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來到了呼瑪越的身前,輕易地洞穿了呼瑪越引以為傲的甲胄,也透過了一如他剛剛洞穿呼卓鈴身體的位置,粗壯的弩箭洞穿了呼瑪越的身體,強大的沖擊力將其死死釘在地上,泛起一陣黃沙。
而城樓上射箭之人,身著由甲胄與一般官服相結(jié)合的黃色衣著,手中高舉著一卷金黃色的卷軸——是延年壽。
原本還是艷陽高照的帝都幾乎是瞬間便陷入了一片陰暗之下,無數(shù)烏云伴隨著轟鳴的雷聲在城門處聚集,形成一道恐怖的漩渦,紅色的雨點自漩渦中心傾盆而下,天地之間,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變化似乎都靜止了,只剩下這漫天云雨,似哀嚎,似悲傷——沖刷著呼卓鈴和呼瑪越的尸體。
延年壽放下了手中的圣旨,眼神緊緊盯著空中的那輪漩渦。
突然間,漩渦猛然停止了順時針轉(zhuǎn)動,如同一雙打手將它重新攪散,漩渦十分詭異的開始逆時針轉(zhuǎn)動。
延年壽微瞇著雙眼,一種厚重的眩暈感不斷襲擊著他的大腦,但他并不慌張,而是坦然接受,嘴角甚至揚起一絲微笑——他明白了。
......
三月的南國帝都,充斥著桃花將開的甜膩氣息,眾所周知,皇后呼谷氏鐘愛桃花,故整座皇城內(nèi),盡皆桃花。
當今圣上呼泰達獨愛皇后,一生從未納妾,故皇城內(nèi)外皆是以皇后為中心。
只因呼泰達一直認為,他能娶到她,是天賜良緣。
皇后呼谷氏,也一直認為,她能嫁給這個男人,是上蒼的厚待。
故此,呼泰達與皇后呼谷氏的感情極好,深得民心,朝野之間更是流傳著美麗而癡情的愛情佳話。
但自從皇后呼谷氏突然病逝,皇上呼泰達便自此一蹶不振,不僅將政權(quán)逐一下放給年僅二八的公主呼卓鈴,更是將其十分看重,并多番親自訓練的玄機軍交予皇子呼瑪越;而后將自己關(guān)在養(yǎng)年殿內(nèi),常年閉門不出;更是遣散了諸多皇城奴仆,只留下極少數(shù)人維持皇城內(nèi)的正常運行。
同時,呼泰達自此之后極少過問時事,只在一些不得不出現(xiàn)的場合出現(xiàn),剩下的時間里,大多是由身邊的掌印太監(jiān)延年壽代為口舌。
三月,是呼泰達少有的出門季節(jié),每每到桃花即將盛開的日子,他都會一遍又一遍的在皇家園林內(nèi)踱步,觀察著桃花自含苞待放到完全盛開的每一個過程。
這幾乎成了慣例。
而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延年壽也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呼泰達,以防不測。
呼泰達的身體就是最大的不測——不知為何,呼谷氏逝世之后,呼泰達的健康狀況就每況愈下,三年過去,呼泰達已從原本雄姿英發(fā)的大帝之姿變?yōu)榱爽F(xiàn)在這般虛弱腐朽的模樣,原本剛剛好的衣服,如今也如同臃腫的被子一般罩在呼泰達的身上,宛若一個行走的衣架。
這些年來,隨著呼泰達越來越弱的身體,延年壽已經(jīng)開始擔心起來。因此,對于他每日里的習慣也開始更加關(guān)注起來。
而此刻的呼泰達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籠中的老虎,沒有任何辦法掙脫這座牢籠——這座名為摯愛的籠子。
這已經(jīng)是呼泰達三月以來第十次來到御花園了,而今日,也不過才三月初五而已;靜靜地看著滿園的花樹,看著那些開得極好的桃花,看著那些綻放的桃花花瓣,想著那一張熟悉的臉龐......
已經(jīng)三年了吧?
呼泰達苦笑道。
她已經(jīng)離開自己三年了。
當年的自己,在這原本還是廢墟的“御花園”內(nèi)向她保證,必定會登上皇位,將這里改成她最喜歡的桃花源。而今,他已然實現(xiàn)了諾言。但她卻再也回不來了。
呼泰達的手指,撫摸著花瓣上的花紋,眼眸微閉,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年,南國還是個邊陲小國,四周強敵環(huán)伺,國本搖搖欲墜,作為南國大將軍呼百應長子的呼泰達,在及笄之年,隨父進皇城——那時的南國四面楚歌,大將軍依靠著自己驚人的天賦和鬼神般運籌帷幄的軍事能力,為南國取得了珍貴的喘息的機會,讓南國和周邊國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所以當年的皇室——谷家對大將軍呼百應幾乎是有求必應,儼然是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著,甚至允許呼百應持兵隨意進出皇城。
這是極大地殊榮,也是極高的信任。
呼百應自然也用實際行動回應了這份信任,在擊退多方強敵之后,呼百應沒有挾兵自重,而是第一時間回到了帝都,與那時的老皇帝商討下一步對策。
而呼泰達,由于已經(jīng)到了上陣殺敵的年紀,此次也被帶入宮中,取一個功名,好有個名頭。
宮中為迎接大將軍大擺宴席,少年不善飲酒,更不喜這種有些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互夸場景,趁父親與老皇帝痛飲之際,偷偷溜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皇宮,皇宮雖不大,但他還是迷了路。
走著走著,少年來到了一片皇宮角落的廢墟。
這片廢墟是當年北朝入侵南國時留下的“痕跡”,在與北朝達成歲供文書之后,待北朝撤軍,這個地方也就成為了南國身上一道丑陋的傷疤。
而就在這處“傷疤”上,少年猛然間看到了一抹嬌俏的粉紅。
是廢墟中長出的野花,也是一名少女。
便是這一眼,少年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