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荒山，積雪已經(jīng)徹底掩埋了山路。樹枝椏上滿是厚實的積雪，在風霜下?lián)u搖欲墜。
飄飛的鵝毛大雪壓折了山頭上的松樹，枝頭上一層又一層的積雪跟著也就落在地上的小土包邊，土包上有塊方方正正的褐色小石頭，模模糊糊刻著“沐雨”二字。
一個身著加厚黑色棉袍的男人踏過及膝深的雪堆，來到在土包面前，他輕輕地撥開堆積在石塊上的雪，溫柔地撫摸著石塊上的刻印。
“陸離，你別跑，你剛剛非禮我，我一定告訴陸爺爺！”
沐家有女，容顏十七。
“只是摸你臉蛋而已，小氣鬼！”
陸姓兒郎，獨憐沐女。
回憶歷歷在目，從往日天真爛漫的童男玉女，到現(xiàn)如今大雪紛飛下的陰陽兩隔。陸離一次又一次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難以自拔。
驀然回首，相識已數(shù)載，恨吾經(jīng)別離。那年雪山路，執(zhí)手相看朦朧。
一年前的陸離還是個病殃殃的少年，渾渾噩噩什么也記不清，是那個恐怖的連環(huán)夢，夢里的那個男人，讓他感到害怕，從此跟隨師傅勤加練習莫敢松懈。
陸離曾找?guī)煾祮栠^沐雨是生是死，然而師傅只是搖搖頭。
師傅告訴他，這處埋葬沐雨的地方，是沐雨的奶奶陳阿婆來埋的，她經(jīng)常會上山來看望她的孫女。
陸離知道，那個在夢里被殘忍殺害的女孩兒，很有可能就是陸離的青梅竹馬沐雨，但他時至今日依然非?？隙莻€男人不是自己！
“癡兒，走了！”
陸離緩緩松開手，站起身朝林子外走去。
回頭看著這片寧靜的小松林，是她以前最愛來的地方。
陸離加快步伐，遠遠地，是師傅正陽子在風雪里逐漸單薄的背影。
他的記憶很混亂，只是隱隱約約記得當時被一個叫李老二的老漢推車丟尸在荒原。
是師傅正陽子救了陸離。
師傅說，道法自然，事事都有自己的緣分，陸離當時雖身中數(shù)槍仍留有一口氣，古人云上蒼有好生之德，勿造殺孽，濟世度人同為修行。
一路無話，師傅已經(jīng)告知陸離他要離開一段時間。
路旁的樹林子一路蜿蜒曲折，直到小鎮(zhèn)前。
“此番修行事在人為，切莫強求?！?p> 正陽子好生叮囑，隨即與陸離分開。
陸離知道，陸家鎮(zhèn)此行他只能靠自己。
天色漸晚，大年三十的陸家鎮(zhèn)，燈火通明，陸離在山間看得一清二楚。
傳聞有一種妖怪叫“祟”，大年三十晚上出沒，最愛摸熟睡著的孩子的頭，導致孩子頭疼發(fā)熱。因此，家家在這天都會用七八枚錢幣壓在孩童的枕頭下，并且亮著燈熬過半夜，民間謂之“守祟”。又因為“祟”與“歲”諧音，之后逐漸演變出“壓歲錢”。
……
沒走多久，野道上傳來的淡淡血腥味讓陸離警惕起來。
習道之人，七竅皆長于常人。
循著味道陸離很快找到了路邊野草叢里的源頭，映入眼簾的是密密麻麻堆砌在一起的數(shù)十只死雞。雞身已經(jīng)發(fā)癟發(fā)干，而雞頭甚至已經(jīng)模糊不堪，仿佛是被生生啃食致死。
雞剛死不久，還略帶熱息。
一看這架勢，陸離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如若是邪祟偷雞，必然不可能這么大數(shù)量，那只有一種可能，人與妖共同作祟！
但凡妖物作惡，必然會滋生病菌，若是接觸到人極有可能傳染病菌，不能棄之不理。
這是師傅教過的理論知識。
陸離取出油布下背簍里裝著的燈油，澆在死雞和雜草上，而后從懷兜里摸出火柴盒子點燃。
一把火熊熊燃起，欲燒盡陰邪之物。
可惜再烈的火在這片冰天雪地下也有心無力，隨著陸離離開，風雪再度肆虐，只待燈油燒盡，火焰便再難更進一步。
燒完死雞不久，陸離就在路邊遇到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阿婆，估摸著是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勞累，已經(jīng)再也不能直起腰背。
她蹲在路邊，埋著頭，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老阿婆，你在路邊作甚？可有事？”陸離舉著火把靠近老人家。
老阿婆似乎很害怕陸離，捂著臉搖搖頭，急急忙忙就朝前走去。
她走路十分拖沓，在地上拖著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陸離看著這個穿著厚實長棉衣的老阿婆，感到很熟悉，很有可能是熟人。
冬日的天黑得極快，漆黑的山路寒冷陰森，陣陣陰風吹過，樹枝上的雪被吹得沙沙作響。
“阿婆這么晚怎么還在山路上？”
“咳咳咳，前段時間去李家大院尋親，前兩天剛回來，就遇見大雪，這不才敢從樹屋里出來?！崩习⑵蓬^也不回說道。
麻麻黑的山路她似乎不需要光亮也能如履平地。
“老人家在山里可曾見過有什么人行為舉止比較可疑的嗎？我是青州城來巡查的，傳言這山里鬼魅精怪數(shù)不勝數(shù)，害人不淺?！标戨x試探著問。
老阿婆沉默不語，搖搖頭。
“阿婆愛吃雞肉嗎？”
陸離一邊舉著火把一邊擺弄著手里的玉飾，笑呵呵說道。
“咳咳年紀大……嚼不動雞肉了咳咳咳。”
走在前面的阿婆佝僂的身子因為劇烈咳嗽抽搐起來。
“也是阿婆年紀大，咳嗽的時候，懷里的東西可要拿穩(wěn)，丟了就尋不回來咯?！?p> 聽到這話的老阿婆愣在原地，陸離也停下腳步望著佝僂的老阿婆。
山風撩過，吹得山林間一陣鬼哭狼嚎，雪地也飄起怪異的呼聲。
老阿婆的身影在雪地里似乎越來越矮小，她直直轉過身來，陰測測地看著陸離，凍裂的嘴笑起來詭異瘆人：“謝謝你?！?p> 那是一張干癟得讓人認不清是男是女的面容，臉上還抹著白色的粉末，有些許慘白的模子。
約摸著走到一半路。
“年輕人，我家住隔壁張家鎮(zhèn)，要走東邊岔路?！?p> 老阿婆顫抖著抬手指路，露出干癟的手掌來，不過很快就放下。
“阿婆，夜路小心腳下！”陸離的話若有所指，老人家背對著他愣了愣，很快消失在雪地里。
“老妖婆，連影子都沒有，欺負我外地人是吧？”
事出反常，那必然是有妖邪作祟，他愈發(fā)興奮起來。
陸離抬頭看著又開始呼嘯的風雪，不禁搖頭感嘆，有時候，人類的智商還是會更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