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姐妹

　　她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伸展著手臂，如同一只追求自由的鳥。

　　“砰！”

　　 2074年，1月17日，18：20

　　安賢媛看著窗外不遠(yuǎn)處濺起的點(diǎn)點(diǎn)猩紅，怔怔出神。

　　“你怎么不吃?。俊睂ψ哪腥送瑯幼⒁曋巴?，手和嘴上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歇。

　　括噪的碗筷撞擊聲令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的胃口倒是不錯(cuò)，張羨安?！彼D(zhuǎn)頭看著男人狼吞虎咽的樣子，語帶諷刺。

　　“我倒覺得很下飯?！睆埩w安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視線，低頭攪拌著碗里的麻婆豆腐。

　　潔白的勺子混淆了紅與白的界限，他張大了嘴，手輕握著，緩緩送入口中。

　　“我有點(diǎn)反胃……”

　　安賢媛輕聲說著，仍注視著窗外，那碎裂在冰冷大地上的女人殘尸。

　　地面上紅與白交錯(cuò)著，夾雜了幾縷藍(lán)綠色的長發(fā)。

　　“腦袋都開花了，還一直盯著干嘛？”

　　他含糊不清地說著，嘴角不小心溢出了一點(diǎn)沾染著紅色的白。

　　“啊……”

　　她終于收回了視線，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緊繃的背松懈下來，向著輕柔的座椅靠背倒去。

　　“實(shí)驗(yàn)對象，有了嗎？”

　　他一邊詢問，一邊伸手用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角。

　　安賢媛揉了揉有些脹痛的眉心，沒有回答。

　　“看來是沒有咯？”他注視著有些倦怠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揚(yáng)，隱隱露著潔白的牙，像是一頭食人的惡鬼。

　　“你能不能消停一天？”她皺著眉反問。

　　男人臉上的笑容令她有些作嘔。

　　“安小姐，你沒辦法反抗我?！彼昧饲米雷?，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猙獰。

　　安賢媛低下了頭，緩緩吃著今晚的第一口晚餐，不再言語。

　　張羨安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離開自己的座位，坐到了女人身邊。

　　“離我遠(yuǎn)點(diǎn)……”

　　“你看，那個(gè)小老鼠就是個(gè)不錯(cuò)的實(shí)驗(yàn)素材?！?p>　　張羨安沒有理會女人冷漠的警告，輕輕拽住她的頭發(fā)，讓她的腦袋順著自己的視線方向看去。

　　在夜晚的霓虹幻彩之下，一個(gè)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小姑娘，正蹲坐在垃圾桶邊，大口吃著有些骯臟的食物。

　　“你真是個(gè)……禽獸！”她一邊憐憫地看著那個(gè)可憐的小姑娘，一邊用力反抗著身旁那雙大手的輕薄。

　　“哈！謝謝夸獎！”

　　他不顧她的掙扎，用力在那張絕美的臉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吻痕。

　　“好了，你知道該怎么做……”他一字一頓地在安賢媛的耳邊低語著，“去把她給我?guī)н^來……”

　　他淡淡地開口，下達(dá)著最后的通碟。

　　安賢媛放棄掙扎，癱坐在座椅上。

　　“好……”

　　她輕聲回答。

　　 2074年，1月17日，18：30

　　“你好……”

　　蘿拉小手緊緊抓著還沒吃完的食物，抬起頭，警惕地盯著向她打招呼的成熟女人。

　　又是一個(gè)閑得無聊的有錢人。

　　蘿拉想著，依然蹲在地上，護(hù)著手中的食物。

　　“你好，有事嗎？”她詢問著，因?yàn)閹滋鞗]喝水的緣故，聲音喑啞難聽。

　　她沒有冒失地選擇轉(zhuǎn)身逃跑。

　　過往的經(jīng)驗(yàn)告訴她，冒然地拒絕有錢人奢侈的“善心”，只會令對方惱羞成怒，讓自己遭到一頓毒打。

　　自己只要順從地蹲在地上，做一條乖乖的寵物，安靜地等待施舍就好了。

　　這樣才能活下去。

　　安賢媛抿著嘴唇，低著頭注視眼前這可憐的小姑娘。

　　“今天……是你的生日嗎？”她輕聲詢問。

　　“大姐姐……你怎么知道？”

　　蘿拉有些怯弱地反問。

　　聽說，只有罪犯才會被人知道個(gè)人信息。

　　自己犯罪了嗎？

　　“姐姐我……裝了義眼，可以掃描出你的基礎(chǔ)個(gè)人信息哦，例如生日、性別、姓名之類的……”

　　安賢媛往前邁了幾步，俯下身子，趁著小姑娘愣神的功夫，亳不嫌棄地抱住了臟兮兮的她。

　　“姐姐？”蘿拉別扭地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想要脫離她溫暖的懷抱。

　　小姑娘在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棉襖上的污穢斑點(diǎn)會不會蹭到大姐姐昂貴的衣服上。

　　“叫我賢媛姐姐就好了……”安賢媛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更加用力地?fù)е穷澏恫灰训膵尚∩碜印?p>　　“我叫蘿拉……”蘿拉擔(dān)心自己的掙扎會惹人厭煩，只能無奈地低下頭，輕聲說著。

　　“姐姐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為什么？”

　　安賢媛張著嘴巴，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是不是……要死了？”

　　懷中的女孩停止了顫抖，抬著頭，碧綠色的眼中波瀾漣漪。

　　她靜靜地注視著大姐姐，一字一頓地輕聲詢問著。

　　“不會哦……”

　　安賢媛輕輕撫摸著蘿拉布滿傷痕的小臉蛋，同樣一字一頓地回答。

　　“那就請賢媛姐姐帶我走吧……”

　　似乎是看出了安賢媛的為難，蘿拉低垂著眼眸，輕聲說著。

　　一切掙扎和反抗都是徒勞的，她只能靜靜地等待結(jié)局的到來。

　　“……走，姐姐帶你過生日去！”安賢媛似乎回憶起自己死去的妹妹，心臟不停悸動著，隨時(shí)都會爆裂出最熾熱的情緒。

　　她想就這么拉著小女孩逃走，離開夜之城，逃亡到天涯海角。

　　可惜，男人冰冷的目光始終跟蹤在自己身上。

　　一絲成功的希望都沒有。

　　張氏的叛徒，只有死路一條。

　　安賢媛嘆了一口氣，緊緊牽著小女孩臟兮兮的手，往商場走去。

　　“賢媛姐姐？我們要去哪里？”即使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命運(yùn)，小姑娘還是有些不安地四處打量著。

　　“去商場給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有你的臉……姐姐也會找人幫你治好。”

　　她握著蘿拉小小的手，就像小時(shí)候，她牽著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那樣溫柔。

　　“張羨安……我求你，至少今天……”

　　離開了男人提前劃分的區(qū)域之后，索命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

　　在那頭野獸開口咆哮之前，她第一次低聲下氣地對他發(fā)出請求。

　　“代價(jià)……你知道的吧……”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便是幾聲輕狂的大笑。

　　“好?！?p>　　“就為了一個(gè)撿垃圾吃的小女孩？你就要犧牲掉自己的貞潔與尊嚴(yán)？”張羨安幽幽地開口。

　　他恍然發(fā)覺，自己從未真正認(rèn)識過她。

　　“我只希望自己足夠值錢，能值得張先生你高抬貴手……”她呢喃著，主動掛斷了電話。

　　“賢媛姐姐？”蘿拉拉了拉一直牽著的那只溫暖的手。

　　“怎么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

　　“哭？沒有哦……姐姐只是眼睛有點(diǎn)痛?！?p>　　“姐姐……”

　　蘿拉張了張嘴，最后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月色下，一大一小兩個(gè)女孩相對無言，只是更加用力地牽著彼此的手。

　　結(jié)局或許已經(jīng)注定。

　　但至少，她們自己可以選擇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