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三樂章：進行曲（Ⅰ）

　　“雨下大了……”

　　踩在巨人的頭頂，男人輕聲念叨著，冷冷地俯瞰腳下這座燈火闌珊的城市。

　　無論是繁華的商業(yè)街，亦或是破敗的平民窟，都被大自然一視同仁地淹沒在了這場浩浩蕩蕩的煙雨之中。

　　只有零零散散幾位高聳入云的鋼鐵巨人們依舊屹立不倒，任由狂風(fēng)暴雨在自己身上宣泄著無邊無際的澎湃怒火。

　　“保羅先生，今晚要繼續(xù)嗎？雨下的太大了……即使是最先進的浮空車也無法確保百分之百的安全?！?p>　　“我以為你會巴不得我離開呢？”

　　“怎么會？……保羅先生誤會了……”

　　張羨安小心翼翼地低著頭，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敬的意味。

　　“不管你怎么想的……”保羅搖了搖頭，“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吧?！?p>　　“是，保羅先生?！睆埩w安殷勤地替他拉開座椅之后，自己才小跑著回到了座位上。

　　“CPH-4的實驗進展如何了？”保羅的手掌放在了實木的桌上，用指尖輕輕敲了桌面三下。

　　“從多個實驗體的數(shù)據(jù)來看……”張羨安拿出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資料，仔細匯報著多日來的心血結(jié)果，“藥效和副作用都很突出……”

　　“繼續(xù)說下去……”

　　“是……”張羨安頓了頓，淺淺地抿了一口手邊的溫水杯，“對幾名確診為賽博精神病的實驗體注射藥物之后，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就發(fā)揮了療效，神智水平幾乎恢復(fù)到與正常人無異的狀態(tài)?！?p>　　“不錯，副作用呢？”

　　“副作用……”張羨安翻了幾頁，挑選著重點匯報道，“第一，藥效退去后會加劇賽博精神病的程度；第二，藥物本身具有成癮性；第三，藥物導(dǎo)致實驗體死亡后會產(chǎn)生一些奇怪的現(xiàn)象；第四……”

　　“等等……奇怪的現(xiàn)象？”保羅急促地敲擊了桌面兩下，“給我看看記錄?！?p>　　“好的，保羅先生?！睆埩w安對他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拿出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數(shù)據(jù)芯片，插入桌面電腦的插槽之中，通過身后的巨大屏幕放映出來。

　　于是，嘈雜的雨聲開始在這間隔音的辦公室內(nèi)淅淅瀝瀝地演奏。

　　那一天的雨夜就這么跨越了時空，入侵到現(xiàn)世中來。

　　保羅張合著嘴，欲言又止。

　　畫面中，兩個在雨中肆意縱橫的身影，把他想說的話語連同著雨點一起，吞沒得無影無蹤。

　　這是兩個高速者抵死纏斗的兇惡身影。

　　如同兩頭傷痕累累的雄獅，互相怒視著，頭頂著頭、牙抵著牙，渾身肌肉如磐石般緊繃，都想率先咬斷對方的喉嚨。

　　“哪一個是實驗體？”保羅輕聲問著，藍色的雙眼緊緊凝視著屏幕。

　　“準確來說……兩個都是?！睆埩w安輕笑一聲，在電腦上的某個位置按了一下。

　　于是險惡如刀尖起舞的搏殺畫面被放緩了無數(shù)倍。

　　變得像是一場舒緩而優(yōu)雅的奪命探戈。

　　保羅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多說什么。

　　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你來我往地爭斗著，螳螂刀間的激烈碰撞即使被放慢了無數(shù)倍，也依舊透露出滿滿的殺機與奔涌的力量美感。

　　即使是人為的有意控制了播放速度，延長了進度，這場惡斗最終還是落下了帷幕。

　　張羨安又點擊了電腦一下，于是畫面的播放速度重新回歸正常。

　　“我不喜歡承諾。既不喜歡承諾本身，也不喜歡對人許下承諾?！?p>　　男人低沉的嗓音經(jīng)過高級環(huán)繞音響的放大，輕而易舉地蓋過了窗外正在咆哮的驚雷。

　　◎

　　“把他們平安地送回家了。”雅威關(guān)上房門，把身后窮追不舍的濕冷空氣阻隔在了外面。

　　“獎勵你一個親親，辛苦啦！”希怛微微踮著腳，在他的唇上輕輕抿了一下。

　　“喂，我還在呢！”露西撐著下巴，一臉不爽地看著兩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

　　“嘻嘻……”希怛?qū)β段魈翎叺匦α诵?，比劃了一個豬豬樣子的鬼臉出來。

　　“所以說，你也找一個不就好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哪里有這么容易？”露西冷冷地哼了一聲，懶得跟某個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計較。

　　“略略略……”希怛調(diào)皮地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跑到露西身邊，挨著她一起擠在了沙發(fā)上。

　　“今晚不回去嗎？”雅威出于禮貌，還是關(guān)心了一句。

　　“希怛怕我一個人孤獨，非要拉著我留下來……”露西搖了搖頭，直接暴露了某人的想法。

　　“明明是露西你自己可憐巴巴地說自己一個人無聊，還怕黑怕打雷，非要留下來的……”希怛用腦袋輕輕頂了頂露西，大聲爭辯著，企圖顛倒黑白。

　　“你這話說的誰信??？”露西嗤笑一聲，胳膊一伸，輕輕地摟住希怛白皙的脖子。

　　“呃啊……我又死了！”希怛慘兮兮地叫了一聲，吐著舌頭，癱倒在露西的懷中。

　　“為什么說‘又’？”露西一邊并著指尖，緩緩地梳理著希怛有些翹起的柔順頭發(fā)，一邊歪著腦袋，輕聲詢問。

　　一直默默旁觀的雅威實在憋不住了，才開口解釋道：“她之前在電腦上玩游戲，然后游戲角色掛掉了……”

　　“希怛，小幼稚鬼……”露西笑罵了一句，溫柔地用溫熱的掌心在女孩的頭頂來回摸了摸。

　　“露西說話怎么老氣橫秋的，是不是想占我便宜？”希怛沉默了一會兒，才收拾好突然涌動的情緒，開口轉(zhuǎn)移了話題。

　　“嗯嗯嗯……”露西敷衍地應(yīng)答著，轉(zhuǎn)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雅威，有些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今晚又打擾你們二人生活了……”

　　“我倒是無所謂……”雅威搖了搖頭，“就怕她晚上對你突然動手動腳的，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p>　　“喂！怎么能當著我面說我壞話呢！”

　　“哈……”露西低笑了一下，把趴在自己懷中的女孩攙扶著坐了起來，“謝謝你，希怛?！?p>　　“哼，才不要、才不要想歪了呢，人家才不是為了你……”

　　“嘔……”露西嫌棄地嘔了一聲，感覺胃部都有些惡心的難受。

　　“難道我學(xué)的不像嗎？最近電影里面不是挺火的，雅威！你評評理！”希怛皺著鼻子，轉(zhuǎn)頭看向男友。

　　“人呢？”

　　“他剛剛跑到廁所去了……”露西一只手指了指廁所，一只手捂著嘴巴，渾身憋笑得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