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虛無。

　　在永遠沒有盡頭的黑暗中，思維都像是被凍結了，而歸原終于睜開了眼。

　　“這是……好多原子？不對，為什么我會知道這些是原子？”

　　他似乎置身于漆黑的宇宙之中，而在上下左右的空間里，充滿了被他認知為“原子”的云狀球體，還有許多流星狀的射線。

　　“什么玩意兒？我的身體？！”他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原子。

　　準確的來說是一個質子，也叫氕離子，光禿禿的，沒有屬于他的電子環(huán)繞。

　　按道理來說，一個原子不可能擁有思想，也不可能去“看”到周圍的東西，光線在這樣的尺度下根本不可能映照出任何物體的模樣，然而歸原就是能做到。

　　為什么呢？也許是因為他就是原子，而原子也有自己的世界吧？就像人類之間能夠本能地認出彼此一樣，道理是相通的。

　　他上輩子是一個在實驗室996的研究員，也算是半個科學家，猝死在了實驗室里，可以說是為了科學獻身了。

　　誰能想到重生成了一個原子？

　　“什么鬼??？太奇葩了吧？”他抱怨道，但什么都沒發(fā)生，因為他只是一個原子。

　　寒冷。

　　饑餓。

　　原子不靠進食維持生命，它們是存在千萬億億億年也不會變化的細小顆粒，但歸原就是沒來由地感到饑餓，餓得好似靈魂都要枯竭了。

　　“好辛苦啊……”這是地獄嗎？死后還要飽受饑餓之苦……

　　不知過了多久，在餓到意識如同老舊的煤油燈一般忽明忽暗時，他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黑暗之外的東西。

　　“這是……？”

　　散發(fā)著微光，縹緲若女神鬢發(fā)的縷縷絲線，正如蛛網(wǎng)般漫布在整個龐大無垠的空間。這是人類的顯微鏡從未觀測到過的結構。

　　歸原被光絲的絕美震撼，鬼使神差般的，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向其中一縷靠過去。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當歸原接觸到光絲時，光絲頓時消解無蹤，而他的精神就如干裂的土地迎來了雨水般感到無比的滿足，饑餓感也被緩解。

　　他把光絲吃掉了。

　　“哇，這是什么，太好吃了吧！”

　　他發(fā)現(xiàn)了寶藏，開始沿著光絲一路啃食，不再空腹后他動起來更加容易。而饑餓感就像一個無底洞，驅使著他不知疲倦地吞噬，吞噬。漸漸地，他的意識更加清明，思想也活絡了起來。

　　他聽到了四周的竊竊私語。

　　“秩序之絲，被它吃掉了……”

　　“怎么會？無言者不應該……”

　　“偏離的祂的意志，神罰……”

　　“？”

　　歸原顧不上這些夢囈般的低語，只把它當作是幻覺，他專心致志地大快朵頤，反正也沒人阻止他。

　　“原來我是個隱藏的吃貨嗎？媽的，上輩子被學校食堂耽誤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無窮無盡的光絲似乎都變少了幾分，他終于吃飽了，而意識也終于回歸到了人類的水平。

　　“還行吧，八分飽，吃太多不是我的風格。”他心滿意足，如果手邊有牙簽肯定會掏出來剔剔牙。

　　“嘶~我剛才都沒注意到，原來這里這么冷嗎？”

　　饑餓感消失后，寒冷感又占據(jù)了主導。

　　“餓就算了，為什么還會冷？身為原子也太不方便了吧？”

　　歸原想了想，這大概是因為他沒有電子云的原因，就像是沒有衣服的人類，沒有果肉的果核，孤零零得可憐。

　　他看到不遠處——雖說這個空間里都是原子，但彼此之間還是十分空曠的，有一對質子和電子，它們手牽著手，在無人欣賞的虛空里跳著永恒的雙人舞，優(yōu)美，和諧。

　　“原來如此，就算是微觀粒子也是成雙成對的，如果說質子是雄性，那電子就是雌性吧？”

　　而在另一個方向，他感到一股異動——一個旅行的電子正從原子間的間隙里飛馳而過。

　　她像一只高潔的海鷗，如流星般劃過，不被這渾濁的黑暗所束縛。

　　“真美啊~”

　　歸原也就只能看看了，他的電磁力不足以在這樣的距離上捕獲這個電子。

　　但好巧不巧的是，電子的飛行軌道上忽然閃進了一個龐然大物，阻斷了她的去路。

　　這是一個鈉離子，算上電子云相比于歸原簡直就是一座珠穆朗瑪峰，他的電子軌道空缺了一個，正虛位以待。

　　面對柔弱的電子，鈉離子伸出強壯的雙手，想把她拽到自己的領域里。

　　而電子顯然不太愿意，在跌入軌道的邊緣掙扎著。

　　“強搶民女是吧？”

　　歸原生前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此生也不例外，自然看不慣這種粗暴的行徑。

　　他努力晃動身軀，向著鈉離子的方向前進，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一些細小的光絲從他的身體里探了出來，從虛空中汲取能量推動著他。

　　“放開她，你這個畜生！你饞她的身子，你下賤！”

　　巨大的鈉離子顯然被這個不知路數(shù)的家伙鎮(zhèn)住了，他的云狀身體瞬間坍縮成了幾個細小的點，論氧化性他也沒有氫離子的歸原強，不得已松開了手，任由歸原帶走了小電子。

　　“中看不中用說的就是你咯~”

　　事情很順利，歸原成功擁有了圍繞他旋轉的電子，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氫原子。

　　“你沒事吧？”他下意識地與電子交流，旋即又覺得自己太傻了，電子這種基本粒子別說能產(chǎn)生意識的大腦了，連個體積都沒有，怎么能夠互相交流。

　　“……哎，身為一個原子，冷暖饑飽又有什么意義呢？”他突然間感到很孤獨，很枯燥。

　　“叮~檢測到負熵濃度達標，開始建立連接……”像是在回應他的感慨，虛空中突然響起了響亮的提示音。

　　“我超，系統(tǒng)？”歸原嚇了一跳，差點半衰期都提前了。

　　“我就說嘛，重生肯定要配系統(tǒng)的啊~”他反應過來，滿心歡喜。

　　“呲……呲……”系統(tǒng)的聲音很嘈雜，像是臺老舊的電視機。

　　“龐加萊復現(xiàn)……完成……量子糾纏通信連……成功……滴滴！”隨著一聲脆響，聲音清晰了起來，接著一個男性的聲音傳出。

　　“咳咳，這是一次單向通信，現(xiàn)在是2052年10月12號，30歲的我，你好?！甭曇舭殡S著巨大的麥克風噪聲。

　　“？”

　　什么鬼？不是系統(tǒng)嗎？怎么有種小學生寫的時光膠囊的感覺？

　　“你一定感到十分困惑，但很抱歉，我沒法做出太詳細的說明，這段語音只能有512比特……順便說一句，你不會以為是系統(tǒng)吧，相信那種不科學的玩意兒可太蠢了……”

　　“？”

　　“不多廢話了……你應該感到幸運，你是我投放的十億個意識體里唯一能接收到這段信息的，就像是精子們爭奪卵子，你又一次勝過了你的兄弟們，恭喜恭喜~”

　　“……”

　　“雖然現(xiàn)在你只是一個原子，但你能聽到這段信息就說明，你正處在極度偏離平衡態(tài)的狀態(tài)，甚至具備了進化成有機生命的條件。想想看，地球孕育生命用了幾億年，而你輕而易舉地就站在了生命的門檻前，是不是有種天命之子的感覺？”

　　“……”

　　“總之，從原子開始前進吧，打破常識和規(guī)則，走出一條不同于現(xiàn)有的進化之路，只有這樣，人類才有希望在接下來的考驗中幸存……勇敢的少年啊，快去拯救世界吧！”

　　“……”

　　“對了，忘了對暗號，免得你懷疑我的身份……”

　　“EL PSY CONGROO”

　　“……啪嗒！”

　　通訊就這么中斷了，留下歸原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有些行為你自己做出來可能覺得沒什么，甚至還以為很帥，但如果給你面鏡子，你就能尷尬得想死。

　　雖然他很想對這個聲音說我不認識你，但這個中二又二次元的說話方式確實是他自己無疑。

　　誒不對，你不是應該盡量簡短地說明情況嗎？為什么短短的通訊里能有這么多垃圾信息??？

　　“一把年紀了，還敢自稱少年……”歸原如果有手，此時恨不得把臉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