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是分子就要開高達

　　意識是潮汐，洗刷著蒼白的沙灘，然后留下干枯的鹽漬，周而復(fù)始，直至下一個撿起貝殼的人到來。

　　歸原拾起他的感知，一陣酥麻感從他的四肢百骸傳來…說是四肢可能不太準(zhǔn)確，應(yīng)該叫“多肢”。

　　他終于蘇醒，而一醒來就被自己的新身體嚇了一跳。

　　“我還是在微觀世界吧？這是分子？”他滿頭問號。

　　他有這樣的疑惑是因為，這具新身體怎么說呢，十分具有…科技感，如果讓他說出讓他聯(lián)想到的第一個事物，他大概會說高達，抑或是EVA里的雷天使長出了腳。

　　但毫無疑問它是個大分子，一個由數(shù)百個包含從歸原身體里分出的光子的原子——也就是光原子組成的巨大組合體。

　　原子們構(gòu)成了兩個相連的正四面體空腔，三相鏈分子就在空腔之中緩緩轉(zhuǎn)動。

　　空腔的連接處伸出八只長長的蛋白質(zhì)支腳，既像一只大蜘蛛，又像是直升機的螺旋槳。

　　他默默地為編號為Z-0011的身體取了個名，名叫八爪。

　　而歸原的本體位于四面體的正中，也就是秩序之絲最富集的地方，他的意識可以控制整個分子。

　　本來歸原還擔(dān)心和這些原子合體后會失去自我，但看來分子的控制權(quán)在形成時，是圍繞擁有秩序最多的部分分配的，理所當(dāng)然地他掌握了絕對的支配權(quán)。

　　說到失去自我…他想起他因為精神等級提升，再也無法感受到那個不知疲倦圍繞著他旋轉(zhuǎn)，幾乎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她”了，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失落。

　　“她其實早就知道會這樣吧？為什么不告訴我？連個告別的機會也沒留下…”歸原郁結(jié)道，他的新身體感受到他的情緒不停地在打滾，像個抽風(fēng)的電風(fēng)扇，十分悲傷的樣子。

　　“噗…”是一個輕柔而熟悉的聲音。

　　“就算我說了，難道你就會放棄進化嗎？”聲音收起笑意，冷冷地說。

　　“嗯？不會吧…”歸原反應(yīng)過來，幾乎要喜極而泣，“你還在??！”

　　沒錯，這個聲音正是他最熟悉的那個，輕柔婉約卻又帶著生人勿近意味的聲音。

　　“但是，我為什么感覺不到你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歸原問電子。

　　“我…我似乎沒有被任何原子捕獲，卻融入了你的三相鏈里，我能感受到…我可以控制這個分子。”電子也有些疑惑。

　　“原…原來是這樣！”歸原突然明白了。

　　既然控制權(quán)會更多地分配給秩序量最多的部分，而離他本體最近的電子和他一樣，吸收了大量的秩序之絲。

　　八爪本來就分為兩個基本獨立的部分，一部分是蛋白質(zhì)外殼，一部分是內(nèi)部的三相鏈分子，結(jié)果就是，歸原和電子一人掌握了一部分的控制權(quán)。

　　“廟旁的豬會念經(jīng)…就是這個道理！”

　　“…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那么這次的進化可以說是完美了，歸原心頭的烏云也一掃而空。

　　“那么，接下來的計劃是…狩獵！”

　　歸原感受著他的新身體，簡直就像在開一架巨大的機器人。

　　八爪的個頭比血紅蛋白還要大一圈，八只長腿似乎是為運動而生的，敏捷而有力，歸原熟悉操縱后獲得了極強的行動力。

　　但這種行動力是建立在大量消耗能量和秩序上的，不持續(xù)補充秩序之絲，腿就會慢慢銹蝕，最后完全壞掉。

　　所以歸原第一時間便開始了收集，他觀察到血紅蛋白被原子教徒們分解時釋放出了大量的秩序之絲，比彌漫在空間中的密度大得多。

　　那么比起靠三相鏈吸收，通過獵取血紅蛋白來獲取秩序之絲顯然效率更高。

　　“那真的是血紅蛋白嗎？”他回想起課本上畫的例圖，感到有些違和，“雖然它在成分和課本上寫的相同，但在結(jié)構(gòu)上似乎有些微小的差別。”

　　但不管那是什么，在他眼中都沒有區(qū)別，都是嗷嗷待宰的肥羊罷了。

　　他在空間內(nèi)四處游獵，見到大分子就兇惡地?fù)渖先ィ瑤字婚L腿利落地把它固定住，然后張開四面體相連處的嘴，暴露出三相鏈吸收分子身上的秩序之絲。

　　“又來活咯~”

　　這個過程并不像原子們的儀式那樣漫長而折磨，大分子在掙扎幾下后就被分解了。

　　而之所以能進行得這么順利，是因為進化后三相鏈并非完全沒有變化，一種微小的差別完全改變了它的吸收模式，變得可以定向并且更加強力，可以對沒有抵抗的大分子產(chǎn)生作用了。

　　進化之樹上也亮起了一片新的葉子——Z-0003號，就在原來代表三相鏈的葉子的旁邊，歸原干脆把它取名為β-三相鏈。

　　本來，歸原還擔(dān)心分子們口吐人言讓他下不去手，好在盡管他也踏上了分子的層次，它們的聲音在他聽來還是與野獸嚎叫無異。

　　“是不是有點奇怪？明明原子們都會說話來著…簡直就像它們不是原子的進化而是退化一樣。”

　　這種想法讓他脊背一涼，他強迫自己扔掉這個念頭。

　　“我說，你剛才不會是想進行你們?nèi)祟惖摹欠N行為’吧？”電子似乎心情很好，主動和歸原聊了起來。

　　“?。俊欠N行為’是什么行為？”

　　“就是分泌液體把情緒排放出來的行為啊，好像叫做…‘哭’是吧？”她的語氣帶著些打趣，指的應(yīng)該是歸原以為再也聯(lián)系不上她的時候。

　　“咳~”歸原老臉一紅，自己好歹也是大叔的心理年齡了，怎么能被這樣看待？

　　他學(xué)著前世領(lǐng)導(dǎo)訓(xùn)話的口氣，“哭？微觀粒子也能哭？微觀粒子就應(yīng)該工作工作！向著進化的道路一刻不停歇地攀登！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但旋即，他又忍不住問電子：“…所以，你是真的準(zhǔn)備不辭而別？”

　　“沒有啊~”電子回答得很輕松，“我說過了，無言者是全知的，我早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了，所以說啊，這都是命運?！?p>　　“全知？那你說說下一次你們那麻煩的神找上我們是什么時候？”歸原半懷疑半期待地問道。

　　“嗯…不知道。”

　　“根本不靠譜嘛！”

　　他們邊聊邊游獵，收集到的秩序之絲在體內(nèi)慢慢囤積起來，到達了很可觀的地步。

　　……

　　破敗的城市邊緣，一座低矮民房的天臺。

　　名為小鳶的女孩坐在矮凳上仰望星空，在大漠的中央，遠離大城市的光污染，璀璨的銀河無比清晰地映照在夜幕上。

　　“孤兒院的故事書上說，每一顆星星都對應(yīng)著地上人們的愿望…那人類也未免太不知足了吧？”

　　她只著一件輕衫和一條超短褲，雪白的肌膚大片大片地暴露在呼嘯而過的夜風(fēng)中，有微涼的砂礫在其上輕輕劃過，卻無法在柔軟上留下任何印痕。

　　宿舍內(nèi)她的室友們正熱火朝天地觀看每周的選秀節(jié)目，但她只覺得吵鬧，她知道那只是在這個末世中當(dāng)權(quán)者控制集體意識的一種政治手段。

　　她看了一眼星象的位置，心中默算出了時間。

　　這個時候，她加在那個女人輸液袋里的朊病毒已經(jīng)開始生效了吧？

　　“只要科學(xué)家完全消失，這個世界一定會再次走上正軌…”她望著空曠的遠方，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