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今日晚市沒有羊
看著眾人大快朵頤的樣子，李維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準備回廚房端出自己的小灶了，也該是他享用的時候了。
但就在這時，李維他們這一桌的動靜卻是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喂，服務(wù)員，他們吃的是什么？給我們也來一份！”
先是一桌客人提出了要求，緊接著形成了連鎖反應(yīng)，整個比利酒吧里除了來喝酒的客人，都要求復(fù)制一份李維他們的主菜。
一時間，整個酒吧吵嚷起來。
這可讓比利酒吧的伙計為難了。他們都搞不清楚李維做的是啥啊，怎么回應(yīng)？
廚房也是一樣的為難，平時羊肉的儲備就不算太多，畢竟他們的招牌菜是羊內(nèi)臟而不是羊肉，這聚餐一下子就用光了，李維倒是有心幫忙，可也沒有材料啊。
最后還是主廚華萊士出了面。
“各位，我是這里的主廚，”華萊士畢竟是多年的主廚，自有一份定力在，“這些菜是客人自行制作的，并不是我們餐廳的菜品?！?p> “當(dāng)然，我們餐廳的招牌菜哈吉斯，美味也是絕對不遜色的，我們可以為大家提供。”
這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大漢，氣勢十足，很快鎮(zhèn)住了局面。
有些來過的老顧客，對這道傳奇的蘇格蘭國菜已經(jīng)知根知底了，當(dāng)下就只是笑笑擺手，表示不用了。
可偏偏也有三桌不知是頭鐵，還是第一次來的客人表示：
“那就來一份哈吉斯吧。”
李維在旁皺起了眉頭，這道黑暗料理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華萊士這一下，別是弄巧成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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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情也果然向著最糟糕的方向開始發(fā)展。
“呸，這什么玩意兒？”
“難吃死了！”
“你們做不出來好菜，也不能惡心人吶！”
三桌客人都對新端上來的哈吉斯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不滿，忿忿地咒罵起來。
這叫暴脾氣的華萊士如何能忍？
“***，不吃都給我滾蛋！”他居然直接和顧客對噴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約翰老板著實有些頭痛，這不是華萊士第一次和顧客起沖突了，也不是他第一次給華萊士擦屁股了，真不讓人省心啊。
“住嘴！威廉！快給客人道歉！然后滾回廚房去！”他一邊喝止住華萊士，一邊向這三桌客人表示歉意，“抱歉各位，是我們的問題影響了各位的用餐。今天這些菜品全部免費，還請各位多多包涵?！?p> 華萊士這才不情不愿地道了歉，然后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那個，其實今天的紅燜羊肉是我做的，因為原材料已經(jīng)用光了，所以沒法提供。如果各位真的想嘗一嘗，可以改天再來，我可以再制作。”
就在華萊士進了廚房之后，李維的聲音傳了出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他。
李維其實并不習(xí)慣這種被所有人注視的感覺，但這件事畢竟是因他而起，于情于理，他自問不能置身事外。
“另外，這道哈吉斯，或許我可以試試重新烹調(diào)一下?！?p> 兩桌的客人表示不必了，他們可以改天再來，剩下的最后一桌客人倒是對此顯示出了興趣。
李維端起了那盤看起來賣相無比槽糕的哈吉斯，長長出了一口氣，心里暗想：
如果這道招牌菜經(jīng)過他的改頭換面之后，可以被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或許也算報答了一些約翰老板對他的恩情吧。
也幸好華萊士已經(jīng)不在這里，不然他恐怕會因為李維的想法而暴跳如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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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走進廚房，華萊士還在那里暴躁地踱來踱去。
“李，你怎么進來了？那幫家伙還想怎么樣？”
李維一一說明了情況，待他說到自己準備重新烹調(diào)哈吉斯時，華萊士忍不住了。
“你說什么？你居然要重新做哈吉斯？我那可是最正宗的蘇格蘭哈吉斯，整個西約克郡也別想找出來比我更地道的了！”
“但，正宗不一定就是最好的?！?p> “那也不可能比你一個中國小子做出來的差！”
“華萊士先生，這道菜其實根本不受歡迎，您在這里這么多年，我想您應(yīng)該清楚，”李維對華萊士的反應(yīng)早有預(yù)料，平靜回應(yīng)道，“這根本不是正不正宗的問題，而是這道菜本身，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p> “在我的國家，就有很多類似的食物，比如折耳根、香菜、荊芥、香椿頭、茴香等等，愛它們的人愛到極致，但同樣，接受不了它們的人，便一點兒也不肯沾?！?p> “哼！那又怎么樣？總有人能體會哈吉斯的好處！”
“是的，但我們開餐館，不是只為了這一小部分人，不是嗎？”
華萊士陷入了沉思。
雖然他這家伙看上去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但若是真的頭腦簡單，也不可能在主廚的位置上待這么多年了。對于李維的話，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他還是不相信李維能把這道傳承上百年的國菜，改出什么花樣兒來。
“即便如此，這道菜也不是你一個中國人能隨便改良的。”
眼見得對方?jīng)]有剛才那么氣勢洶洶了，李維露出了微笑：
“那可不一定，對于這類雜碎，我們中國人可是有無數(shù)種處理方法?！?p>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李維總也不可能掌握這成千上萬種技法。
不過還好，只要他會的幾種有效，那便足夠了。
潮汕的鹵水，四川的紅油，江浙的酒糟，無論哪一種，都是經(jīng)過無數(shù)食客驗證的有效秘方，李維也或多或少地掌握了一些。
但他最拿手的，還是復(fù)合調(diào)味。
世人皆知川菜以麻辣出名，但那不過是表象罷了，否則又如何解釋開水白菜，甜燒白，賴湯圓這些異端的存在？
真正的川菜精髓，其實在于多元味道的調(diào)和。
麻辣咸鮮混搭得當(dāng)，興許便是一道麻婆豆腐，亦或是雙流兔頭。
酸辣咸甜配合在一起，也許就是一盤魚香肉絲。
甜水面與紅油鐘水餃，講究的是麻辣咸甜；而若是宮保雞丁，那又是甜辣干香了。
而這次，李維決心要借助甜水面的醬料，來治一治這難以下咽的蘇格蘭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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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還是和剛才一樣嗎？有什么區(qū)別？”
李維重新烹調(diào)過端上來的哈吉斯，除了淋上了紅亮的醬汁，似乎并沒有多大變化，讓等待品嘗的食客不由發(fā)出了疑問。
“還請嘗嘗看，味道的變化還是非常大的，相信能讓您滿意?！崩罹S顯得很鎮(zhèn)定，平靜的回應(yīng)到。
但實際上，李維并沒有他看上去那么自信。
這羊雜碎，他接觸的還真不多，沒有什么經(jīng)驗，北方的羊雜湯他倒是喝過，但已經(jīng)碾碎了的哈吉斯可沒法做成羊雜湯。
而像四川的肥腸，烹調(diào)之前會先用鹽、醋、白酒反復(fù)搓洗，亦可以達到去腥除味的效果，但這份哈吉斯已經(jīng)是成品，也不可能這樣處理。
所以他只能選擇用味道繁復(fù)的甜水面醬汁壓住羊雜碎的異味。當(dāng)然除此之外，他還先將哈吉斯重新包入羊肚，在之前的鹵汁中烹煮，希望借此能再多去除一些味道。
至于最終的成品，以他李維這種老饕的挑剔舌頭，多少還是能嘗出一些醬汁壓不住的腥味。
不過，對于絕大多數(shù)客人，想必是夠用了。
食客顯然被李維的自信所觸動，選擇了品嘗這道改良后的新版哈吉斯。
“這味道......！”
入口的剎那，只覺得麻和辣在口腔中綻開，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異味；原本綿密的哈吉斯有了醬汁的包裹，口感上也更加爽滑。
而待到麻辣的感覺散去，卻又有了一絲回甘。
“怎么會變化這么大？這比之前好太多了！”
顯然，食客對此很是滿意。
李維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的改良，成功了。
說起來這還是得益于甜水面醬汁的霸道，甜水面本身就選用的是有筷子頭一般直徑的粗面，很難入味，為了降服這種面條，醬汁的調(diào)和上就不得不更加下功夫。
紅油辣椒、蒜泥、芝麻醬、花椒面這些是基本的，真正的點睛之筆是甜紅醬油。這可不是一般的醬油，是用醬油和紅糖、八角、桂皮、甘草、三奈、小茴香等各式香料熬煮而成，也是甜水面之所以帶有回甜的關(guān)鍵所在。
得虧李維之前自制了一些，在這回可是幫了大忙。
此情此景，倒是讓之前表示不需要的幾桌客人們有些后悔了。
“這種哈吉斯還有嗎？我們也想點一份?！?p> “對！給我們也來一份！”
一直靠在吧臺前關(guān)注著局勢的約翰老板，此時已經(jīng)從愁眉不展變成了笑逐顏開，他站了出來：
“請大家稍安勿躁，我們需要和廚房確認一下。”
隨即他把李維拉到了一邊：
“李，這種哈吉斯還能再做嗎？”
“當(dāng)然可以，但我?guī)У尼u油不太多，我想最多也只能滿足現(xiàn)在這些客人的需求了?！?p> “還有，這個做法我可以教給后廚，以后如果不是蘇格蘭人一定要吃正宗哈吉斯，或許我們都可以提供這種改良版了?！?p> “李，你可幫了我大忙了！”約翰老板顯得很開心，畢竟比利酒吧的蘇格蘭菜推廣可從來沒什么起色。雖然李維是改良了，但說到底也還是哈吉斯嘛。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李維也為眼前的老人感到高興，他能感覺到約翰老板為這家酒吧傾注了多少心血。
“對了，約翰老板，我想我們應(yīng)該掛出售罄的牌子了，畢竟再來客人可就無法供應(yīng)了?！?p> “哦你提醒我了！”
約翰連忙安排伙計掛出了“Mutton Sold Out”的牌子。
這正是：
紅燜炊煙浩蕩處，今日晚市沒有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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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維，終于可以安心享用他的手抓羊肉了。
從鍋里撈出的手抓羊肉，火候正好，正是最鮮嫩的時候。李維迫不及待地挑了一塊，在紅亮的醬汁里蘸了蘸，便送入口中。
羊肉入口軟爛，但和軟骨筋膜連接處，又頗有韌勁，再加上酸辣鮮香的醬汁，口感層次著實是豐富，讓李維滿足地幾乎都要呻吟出聲。
而此時，米爾納、阿蘭·史密斯這幫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邊。
“李，你這是在吃什么？”
李維眼見得事情敗露，倒也不再遮掩。
“這是我做的手抓羊肉，可惜羊肉不合適，味兒比較沖，我估計你們不太能接受?！?p> “真的嗎？”
“不信你們可以試試啊，如果能接受，我不介意跟大家分享?！?p> 列農(nóng)一臉懷疑，他和米爾納幾個都湊了過來，各自挑了一小塊。
“臥槽，這啥味兒?。∨夼?！”才只嘗了一口，這強烈的膻味就已經(jīng)讓列農(nóng)受不了了，米爾納幾人的反應(yīng)也都差不多。
李維無奈地攤攤手，早說了可你們不信呀，就是可惜了那幾塊羊肉。
“我覺得還行啊，就是好像不太咸。”
出乎李維意料的是，阿蘭·史密斯居然沒有栽倒在這蘇格蘭黑面羊的膻味面前，李維倒也樂得找到一個同道中人。
“那個還要蘸著醬汁吃，才更有味道?！崩罹S說著把一小碟醬汁推了過來。
“唔，確實是，味道真的可以！”阿蘭豎起了大拇指，“李，你們中國人真的很會做菜，這就是中國最好吃的羊肉了吧！”
“差得遠哪，”難得碰上了同好，李維談興大發(fā)，“要說中國最好吃的羊肉是啥，我說不出來，因為有人可能喜歡紅燜羊肉，有人可能更喜歡支竹羊腩煲，沒有誰比誰強?！?p> “不過我今天做的手抓羊肉，肯定不是最好吃的，因為羊不對，若是用寧夏唐汪川的羯羊，那才叫正宗?！?p> “但是吧，西北的羊肉肉質(zhì)粗，做手抓羊肉上佳，但卻做不了涮羊肉。若是有的選，那還是內(nèi)蒙錫林郭勒的烏珠穆沁羊和蘇尼特羊，肉質(zhì)最為細嫩，那叫一個入口即化啊?！?p> “我跟你說，這一整只羊，能涮的部位也就是后腿、脖頸、肋條、上腹，加起來不過十三四斤。熟練的師傅，一斤肉切下去，便是六十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這切出來的肉片，薄如蟬翼，幾可透光。”
“這蘸的麻醬可也有講究，有三七四六之分，若是口重的，花生醬的比例就要高，一般是三七醬，三分花生醬，七分芝麻醬。若是口輕的，那就是傳統(tǒng)的二八醬。”
“這兩個醬，混合出來是稠的，你得澥。拿什么澥呢？鮮雞湯、羊湯、魚湯都行，我倒是偏愛魚湯，因為這魚加羊，在中文里就是一個鮮吶！”
“萬事俱備，就可以開涮。等到了立秋的時候，支一口銅鍋，把這片出來的羊肉下鍋涮，先肥后瘦，從大三叉開始，再是磨襠，再是一頭沉，由肥入瘦，正是漸入佳境。”
“只涮個七上八下，久了就老了，然后淋凈水，在銅鍋中間銅壁上這么貼著烤一下，再順著這醬料的碗邊快蘸，蘸完迅速送入口中，熱騰騰的肉片配上溫涼的蘸料，就是神仙也不換?。 ?p> 李維一臉陶醉的表情，說完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又把手里的腰窩肉啃上了兩口。
阿蘭·史密斯已經(jīng)聽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李，這個涮羊肉你會做嗎？改天一定要試試！”
“不行啊，且不說沒有合適的羊肉，這涮肉的銅鍋也沒處尋哪，”李維搖了搖頭，“不過，有機會的話來我的國家，我?guī)闳コ?。別說涮羊肉了，同等級的美食，你吃上十年也不會重樣！”
“好！一言為定！”阿蘭激動的兩眼放光，一把摟住了李維，對著U18的小球員們說道，“以后李就是我的兄弟了，誰敢欺負他，就別怪我不客氣！”
呵呵，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米爾納對這位跳脫的老大哥腹誹著，接著又偏過頭瞄了一眼列農(nóng)，心說這不就是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典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