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張郃后襲列柳城 孔明輕取安定郡
卻說馬超既救得馬謖脫險，至吳班寨中，班恐魏兵將至，謂二人曰：“郭淮深通兵法，知我道中設(shè)阻，難以攻取，未必便來。吾料其必出安定郡之西，從后掩至。再安排一軍固守前路，待吾糧盡，則必束手矣?！背瑔栐唬骸八拼?，如何可敵？”
班曰：“街亭西面有列柳城，吾等來時，正是將軍守把之處。魏兵若從后路掩我，必從此過。將軍可速回列柳，與伯瞻互為圖援，則魏兵難度，自然退去?！敝q曰：“主將之言甚是?！背燹o了二人，星夜引兵回列柳去訖。臨行時，班囑曰：“如魏兵勢大，難以抵?jǐn)?，可自堅守，以待援兵?！背手Z。
卻說郭淮將兵馬合作一處，重整了陣勢，正行進(jìn)間，前軍快馬報漢兵據(jù)住街亭大路，守御嚴(yán)密，整整有法?；醋暂p騎往觀，當(dāng)下看了吳班營寨，謂左右曰：“吾日前觀漢兵分勢，以為主將為庸才。今日細(xì)觀其當(dāng)?shù)老抡ǎ街y破也。”
孫禮曰：“此必是諸葛亮所教也?！被慈恢曰刂熊?，吩咐兵馬駐步，退去數(shù)里，亦當(dāng)?shù)老抡?。張郃疑曰：“將軍方破馬超、馬謖，又臨敵于前，正當(dāng)激勵將士，乘勢全力攻之，何故退卻不行？”淮曰：“吾觀其下寨之法，難以急破，須以計策取之?！编A曰：“計將安出？”
淮曰：“街亭之西，有城名為列柳，可以屯兵。此處非惟通街亭，自安定往西亦可過。儁乂可引一軍，出安定后襲列柳。吾安排大軍在此固守。如破了列柳，斷其首尾，漢兵皆困死于街亭也?！编A大喜，遂按郭淮之言?；从謬谠唬骸爸T葛亮謹(jǐn)慎多謀，列柳城必設(shè)軍馬以待，不可輕忽。如不能勝，便圖早歸?！编A領(lǐng)命。
郭淮又謂孫禮曰：“日前吾已觀馬超武藝，實為罕見，料當(dāng)世已無敵手。張將軍一人之力，恐難與敵。汝可領(lǐng)一軍往助之，如其有失，可速接應(yīng)?！倍Y受命引兵自去。
卻說馬超依吳班之言，星夜火急趕往列柳城。城中軍士引入，方于帳內(nèi)坐定，探馬入報，說安定去向，二三十里外有一彪軍馬，約萬余人，正朝列柳城而來，前面一桿大旗，打著張郃旗號。超曰：“吳元雄有遠(yuǎn)略，郭淮果先取列柳城來?！彼靻颈姴繉⒃唬骸拔罕鴦荽?，更兼張郃勇猛，不可輕敵。汝等須同心協(xié)力，不可懈怠。”皆曰：“愿聽將軍之令?！背畈繉⒑差I(lǐng)兵守城，自引一軍伏于城外。再派一心腹去弟馬岱處，約定接應(yīng)，只待魏兵來到。
卻說張郃催軍速行，臨近次日午時將至列柳城。郃于高處遠(yuǎn)望，見列柳城小，不以為意，曰：“量此小城，縱馬超在，又何能拒我？”遂徑直來取。部將夏侯虞進(jìn)曰：“此城外四處皆山僻小路，倘若輕進(jìn)，恐有伏兵?！编A笑曰：“此等土城，屯兵不過數(shù)千耳。便是有伏兵，就地殺敗，又有何懼？”遂鼓噪驅(qū)兵而進(jìn)，就令打城。
忽聽一聲炮響，城側(cè)山前，自小路飛出一彪軍馬，為首乃馬超也。張郃見了，不以為意，二軍交兵一陣，超詐敗而走。郃引兵追趕一陣，大叫曰：“反賊馬超，速速下馬受縛！”超不答話，領(lǐng)敗兵轉(zhuǎn)入山后。郃見漢兵皆去山僻之處，恐另有埋伏，故扎住軍馬，不復(fù)追趕，回奔列柳去訖。夏侯虞曰：“將軍自取城去，某請令千余人駐此，防馬超復(fù)來。”郃許之，令后軍變?yōu)榍败姡煨焱巳ァ?p> 正欲回轉(zhuǎn)，卻聽來報，說軍馬退時，卻有一枝兵截住后路口，難以輕進(jìn)。郃大怒，自至軍前，一馬當(dāng)先沖出。見前面塵土飛揚(yáng)處，馬岱引漢兵據(jù)住小路，不讓魏兵走過。郃大怒，挺槍來戰(zhàn)馬岱，戰(zhàn)不數(shù)合，岱敗入陣中，郃驅(qū)兵掩殺，漢兵敗走。
正趕時，忽聽后面喊殺聲大起，回首望去，乃是馬超麾兵復(fù)來。超飛奔道中，擲下一物，曰：“張郃匹夫，中吾計矣！”視之，乃夏侯虞首級也。郃大怒，曰：“敗兵之將，安敢復(fù)來？”回馬來戰(zhàn)。不多時，馬岱復(fù)領(lǐng)兵至，兩下夾攻。張郃曰：“便是汝兄弟二人齊上，吾又何懼？”身先士卒，引著士卒突圍。仗著兵多將廣，勉力殺出。部下將校，盡跟著自家主將，殺出山險，徑取大路而來。
卻說張郃所部一路飛奔，行不數(shù)里，見前面又有軍馬，以為大漢又有援兵來到，心下驚疑，細(xì)觀旗幟，上書“魏中郎將孫禮”，方始安心。禮見了張郃，下馬曰：“某救應(yīng)來遲，將軍恕罪！”郃笑曰：“正欲得德達(dá)來，方可破馬超也，何出此言。”二人計議停當(dāng)，便合作一處，來戰(zhàn)馬超兄弟。
卻說馬超得了信報，知魏兵援軍趕到，不敢深追，只教手下士卒沿小路，盡速退入列柳城去。方閉了城門，張郃等即領(lǐng)兵至。孫禮曰：“彼盡退城中，是恐我勢大，宜當(dāng)速取?！编A然之，令軍士大肆鼓噪，金石大作，驅(qū)兵叩城。馬超于城上見魏兵勢眾，謂部將曰：“列柳城雖小，尚有兵馬數(shù)千，糧草可支應(yīng)一陣。吾等堅守于此，吳元雄若得信，必發(fā)救兵?！弊笥业昧睿R心共拒魏兵。
卻說魏兵自午間戰(zhàn)至黃昏時分，打城不下。孫禮見此，謂張郃曰：“此城雖小，急切間卻難圖之?！编A曰：“今日不取，明日可??；明日不取，日后亦取。馬超等輩，豈能長久于此乎？”禮曰：“如吳班分街亭之兵來救，何以應(yīng)對？”郃曰：“郭伯濟(jì)主軍與吳班相對，彼恐街亭有失，必不敢分勢也?！倍Y曰：“若諸葛亮來救，又當(dāng)如何？”郃笑曰：“德達(dá)多心。亮自取隴右后，必起兵徑取長安去了，又豈能分身自來？”
話音未落，帳外來報，說數(shù)十里外有漢兵來到，正奔街亭之西來，旗幟上書降將姜維名號。禮曰：“此必是諸葛亮派兵至?！编A問曰：“約有多少軍馬？”對曰：“大約三千之?dāng)?shù)?！编A笑曰：“諸葛亮何敢輕視于吾？”便要引兵前去廝殺。
尚未出帳，忽又有飛馬至，報姜維為前部先鋒，諸葛亮自引萬余兵馬居中來到。眾將聞之皆驚。郃出口曰：“既如此，便決一死戰(zhàn)！”禮曰：“列柳不下，漢兵又至，徒戰(zhàn)無益。不若先回街亭，報與伯濟(jì)，再行商議?！编A思慮良久曰：“然也?！彼炝T兵回師。
待回中軍，二人稟明了列柳戰(zhàn)況，伏于帳下請罪。郭淮扶起二人，曰：“漢兵通信神速，又有諸葛亮排布得當(dāng)，乃吾失策，非公等之過也?！睆堗A曰：“依末將之見，可收拾軍馬，與漢兵一戰(zhàn)?！被丛唬骸安豢?。諸葛亮既定隴右，之后必圖長安。本欲以攻街亭以退，如今久未取之，長安恐有戰(zhàn)端?！?p> 眾人正未信間，忽報都督曹真書信至。淮拆信閱畢，驚曰：“漢兵出斜谷，魏延、楊儀等人正取郿城而來，聲勢極大。曹子丹令吾退去，與之一道，去守長安門戶。”孫禮亦曰：“關(guān)內(nèi)軍馬盡聚集于此，若不回救，長安有失，天子必加罪我等?！被丛唬骸叭舸筌娡藚s，吳班必來追趕，可將營寨分為前中后三部，自后而前，徐徐歸去?！碑?dāng)下嚴(yán)令全軍，不可走脫消息，各營密作準(zhǔn)備，依令而退。
卻說吳班在街亭寨中，嚴(yán)守不戰(zhàn)，只教探查列柳一帶動靜。聽得張郃退去后，心下大喜，但恐有計，不敢輕動。又得知孔明親來，方去了疑惑?？酌飨热肓辛牵娏笋R超、馬岱兄弟，犒賞守城兵將。之后星夜趕路，次日天明來到街亭營中。吳班接入，孔明曰：“吾聞馬孟起言，說郭淮在街亭道中，相隔十余里下寨。如今張郃既退，可探得其動靜？”班始醒悟，令細(xì)作徑往魏寨，回報曰：“魏兵已盡退去了，只留得空營。”眾人驚異。
孔明曰：“曹真郭淮二人深通兵法，知街亭難取，又恐長安有失，必回軍救去了。”乃喚姜維曰：“曹真既回，伯約可速引兵馬出街亭，至安定城下。隴右數(shù)郡皆失，魏兵又盡往長安，城中必不敢相拒也。”姜維得令，起一枝兵馬往安定城去。比及至城下時，見城上已無守軍旗幟，方知曹真等知勢孤難守，攜了安定太守崔諒等一眾官員，并不少軍民百姓，一道往長安城中去了。漢兵遂得了安定。
過了半日，孔明引諸將至安定。姜維迎入，扶孔明上得城來。吳班、馬超等將，齊在左右?？酌鲉栐唬骸按颂庍h(yuǎn)離中原之地，不知安定之東，長安之北，地理如何？”馬超指東面曰：“某久居關(guān)外，素知其詳。百里之外，正是北地郡，戶口不過萬余，少有人煙，時有羌人作亂。復(fù)向北面，可至匈奴處。是為昔漢文帝時，昭君出關(guān)舊路?！?p> 孔明嘆曰：“雍涼為邊庭之地，尚如此困苦。想那化外不毛，飲食語言，皆與中原大不同，昭君為一女子，為消戰(zhàn)禍，不辭辛勞，敢赴千里以往，實令人深敬之?！瘪R超笑曰：“丞相亦有此志乎？”孔明正色曰：“吾與汝等親臨征戰(zhàn)，戎馬半生，誅除奸兇?？v刀斧于前，未嘗改其志也。為天下之心，何讓于昭君？”眾將皆服。后人有詩曰：
辭漢泣月笛歌語，招楚飛夢杖魂呼。
且寄此身向胡地，換得邊關(guān)戰(zhàn)事無。
卻說孔明既退魏兵，又得安定，憂慮盡去，自在安定城中設(shè)帳，分功行賞?？酌髡唬骸敖滞槲岣?，賴汝等同心，未有疏失，合宜重賞?！睅は侣犃耍忝嬗邢采?。孔明曰：“然吾聽聞，街亭一戰(zhàn)，有部將不遵號令而行，致使險生變故，可有此事？”言畢，目視馬謖，左右默然。
謖大慚，自出列中，跪伏于地曰：“某自負(fù)才智，強(qiáng)要分兵駐于山上，有違丞相鈞意，伏請重責(zé)?！笨酌鬟吃唬骸叭觑栕x兵書，又隨吾征戰(zhàn)久矣，豈能不知軍紀(jì)？若非吳元雄急書至，并大小將校用命，北伐數(shù)月之功，已毀于汝手也！復(fù)有何支吾處？”當(dāng)下喝令武士推出斬之。吳班跪曰：“某為主將，街亭凡事，皆應(yīng)決斷?？v參軍有違令之舉，某未能察查，及時令阻，亦屬大過。懇請丞相赦參軍之罪，某愿當(dāng)軍令?！北娙艘姞?，一齊求情。
孔明曰：“既得街亭無恙，又有諸將說情，便赦了汝等，但活罪難饒！”遂令推出，吳班重責(zé)五十軍棍，馬謖責(zé)三十軍棍。罰畢二人，孔明喚過馬超、馬岱二人，細(xì)數(shù)其守城之功，加以重犒。又下令全軍，收拾兵馬，進(jìn)取長安。
正是：帳內(nèi)賞罰必分明，軍中攻守盡得宜。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