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也許我能理解你
“你是誰？美拉妮雅的祖先，還是卡爾?弗里茨?”
楊路直接問。
美拉妮雅暗色的瞳孔掃了一眼楊路，眼神空洞遙遠：“我就是我，無論外在表現(xiàn)怎么樣，我還是我，也許你認為我突然變了，那只不過是我清醒了?！?p> “你現(xiàn)在是清醒的?！?p> “是的，我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清醒。”
“既然你是清醒的，那么你能阻止巨人討伐兵團悲劇的發(fā)生嗎？”
美拉妮雅眼中露出一絲悲哀之色：“這是人類自己的行為，種的什么樣的因就會得到什么樣的果，我不會干涉……”
還是熟悉的味道……但跟上次不同，這回好像能順利溝通了。必須好好利用這次機會。
“你剛才說不會干涉，也就是說你其實有能力干涉的吧？你有能力讓討伐軍解散嗎?”
美拉妮雅表情更加痛苦，她緩緩說道：“在內(nèi)戰(zhàn)爆發(fā)之前把不安定因素送出去，或許是個好辦法……我們所有人都有罪，必須承擔(dān)后果，……”
“如果你不想救所有人的話，那么能讓討伐兵團中的女兵回家嗎？他們的孩子需要母親?！?p> 美拉妮雅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說道：“我不能干涉人類的這個行為，干涉的結(jié)果只會讓仇恨的種子在墻內(nèi)發(fā)酵，人類永遠走不出歷史的漩渦……”
“原因我不想聽，總之，你也不能讓女兵回家。那么能讓幾個熟人回家嗎？比如安妮，只讓108街區(qū)的女眷回家，可不可以？這只是出自私心的請求，這么少的人無關(guān)大局，跟全人類無關(guān)。這個可以嗎？”
美拉妮雅漆黑的眼睛動了動，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就是幾分鐘，她再也沒有說話。
“喂，你怎么啦?怎么不說話，我覺得我們還能再溝通溝通……”
等美拉妮雅再睜開眼時，她的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但是她的情緒很低落，把頭埋在了桌子上。
“美拉妮雅……”
“對不起，又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了……”
“你剛才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了嗎？”
“不是的，我沒有被附身?！?p> 楊路愣住，她正常時也說沒被附身?還說的這么肯定?
“那你以前被附身過?”
美拉妮雅搖了搖頭。
“既然你從未被附身過，那怎么知道剛才那不是附身呢?”
美拉妮雅抿著嘴不說話。
“美拉妮雅，告訴我！”
美拉妮雅看著楊路，終于開口:“因為那也是我，我說那些話時我能感覺到自我的存在，我那時腦子是清醒的，我記得我說的話，記得說話時候的心情，記得說話時候的想法，我說那些話時，全都是真心的。這個我記得一清二楚。
我很奇怪吧?我一定是個瘋子，我居然認為人類應(yīng)該毀滅……”
“那你現(xiàn)在還認為人類應(yīng)該毀滅嗎？”
“現(xiàn)在不會?！泵览菅艙u搖頭，
“哦，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確實認為人類不該被毀滅，你現(xiàn)在是清醒的，沒錯吧?但一旦你變成那個狀態(tài)，你就認為人類應(yīng)該被毀滅，那個時候你也是清醒的，是這個意思嗎？”楊路問。
美拉妮雅點點頭，隨即把頭埋在雙臂之間:“你一定認為我是個瘋子，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我無法理解我自己，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我，我也許死掉會比較好?！?p> 楊路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美拉妮雅情緒十分低落，該安慰她嗎?
安慰是沒有用的吧。人類會因為未知而恐懼，因為孤獨而落寞，她這兩樣全占了。
真要安慰她，那就讓她解除這兩種感覺。
“也許我能理解你，因為我也有過類似經(jīng)歷?！?p> “別騙人了，會長，這世上的怪胎只有我一個。你雖然也很奇怪，但基本還在正常范圍內(nèi)?！泵览菅排吭谧雷由?，失落的咬著自己的頭發(fā)。
“我是說真的，我有過完全不像自己的時候，但我確定那就是我，因為我能感覺到自我的存在。
不光是我，很多人應(yīng)該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吧。
那就是夢中的自己。
我有一次做夢，夢見自己是算數(shù)天才，我清楚的記得夢中的題目，做題時的思路，以及當(dāng)時的自我感覺有多么良好?？墒撬岩幌耄堑李}的思路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只有傻子才會感覺良好。
我跟那個傻子完全不同，但做夢的時候就覺得那傻子就是自己，那個狗屁不通的思路就是天才的思路，完全不會懷疑。
又有一次，我在夢中是位才華橫溢的作家，想出了天馬行空般精彩的劇情。后來我醒了，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夢中的我怎么會那么聰明，以我的能力是絕對想不出那種劇情的。
夢中的我是我又不是我，我有時候在想:那會不會是另一個世界的我，一個夢其實就是一個世界?
怎么樣？跟你的情形很像吧?
你變成那個樣子，是不是夢中的你不小心走到了現(xiàn)實世界了呢？”
美拉妮雅眼睛睜的老大，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一直在孤獨與痛苦的深淵里徘徊……她以為這是個死結(jié)，可是，聽楊路這么一說，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我該怎么做，會長?！泵览菅耪酒饋硪话炎プ盥返氖?，心中升起些許希望?；蛟S，或許這個人能指引自己，把自己從無盡的深淵里解救出來。
楊路說道:“你要想聽我的意見，得把你的情況說詳細點，你至今為止是怎么做的？”
美拉妮雅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坐倒在椅子上，用手支撐自己的額頭。
“我想要恢復(fù)正常，我做夢都想擺脫那個人格。
我無數(shù)次的在心中告訴自己，要拯救人類?？墒且坏┳兂赡莻€人格我就會認為人類應(yīng)該被毀滅。
我看過無數(shù)的書籍，找出各種各樣的理論用來反駁他，可是沒有用。一旦變成另一個人格，我就會覺得這些理論可笑至極。
我甚至發(fā)動我的親人來說服我的另一個人格，可是他們也沒有辦法。
我用盡了所有的方法，我辦不到，我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p> “這……我有個疑問，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說服她呢？是因為你對自己的理念沒信心?想通過辯倒他來證明自己是對的?”
美拉妮雅怔住了，楊路的問題好像給了她一個當(dāng)頭棒喝，讓她想到了自己從來沒想過的問題。
“你是說我這么做其實是我自己的內(nèi)心動搖了？”
“是不是呢？”
美拉妮雅低頭，沉默，過了一會，說道：“你說的對，我始終沒有說服我的第二個人格，我說不定被她說服了，我一度以為人類的毀滅是逃不掉的宿命，是神明的旨意……”
楊路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你現(xiàn)在還是這個想法，那你將來說不定會成為我的敵人。”
“不不?！泵览菅牌疵鼡u頭，說道：“我后來又被你說服了。你說的對，神既然讓我們降臨到這個世界上，賦予我們追求幸福的欲望，那必然不會還想毀滅我們！我們一定還有希望！”
頓了一頓，她又說道：“幸好遇到了你，要不然我大概會被另一個人格影響慢慢變得不再是我自己了吧?！?p> 楊路笑起來，想不到自己跟尼克司祭的辯論居然起到了這樣的效果。
“那你現(xiàn)在的心念堅定了嗎？不在懷疑自己了?”
美拉妮雅點點頭，然后又陷入低落的情緒中。
“可是我依然說服不了另一個自己……”
“我要是你就放棄了?！?p> “放棄??？”
美拉妮雅驚訝無比，她萬沒想到楊路居然要她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