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住嘴!”
世界忽然寂靜無聲。
魔鬼的聲音消失了。
沈丹的聲音停止了。
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走路顫顫巍巍的老頭,慢慢靠近雙眼赤紅的李本。
沈丹很想再罵,只是,怎么都開不了口。瘦弱的肩膀顫抖著,他只能盡最大所能,用盛滿仇恨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李本。
邰朗格不去管他,握住了李本的拳頭,拳頭在微微顫抖,“阿本,走,跟老師回家。”
褚然拉住她另一只手,牽線木偶般,把她帶回了房車。
“本,本,本姐,喝,喝,喝點,水?!瘪胰粚⑺瓬惤拇?。
“阿本,別咬著舌頭,來,喝口水。”邰朗格哄著她。
“老師,要不要再給本姐吃粒藥?”邰威建議。
蔣青卻直接搖頭,“她這次的藥是以前沒吃過的,藥效很好,換給她藥的人說,能少吃盡量少吃?!?p> “本姐,你的手流血了。”朱致遠想掰開她一直捏緊的拳頭,力氣卻不夠。
楊波湊上來,對著她的拳頭吹氣,“給本姐吹吹,吹吹就不痛了?!?p> “呼—呼—”
小孩嘟著嘴,溫熱的氣流包裹住李本的拳頭。
仿佛一股魔力,吹進了掌心,吹進她的心里。
暖流漸漸向四肢百骸流淌,最后吹潤了眼睛,淚水猛然決堤,傾斜而下。
這是李本頭一次在眾人面前哭,向來,她都以大阿姐自居,大阿姐應該是堅強的,無所不能的,能為所有人擋風遮雨的。
能流血,卻不能流淚。
可是,她現(xiàn)在,無法抑制,只想痛哭一場。
似乎只有哭泣,才能讓她擺脫所有的枷鎖。
去掉堅硬的外殼,原來,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會傷心,會脆弱,會無助,會難堪,會尷尬,會委屈,會崩潰,會無地自容,會不知所措。
孤兒院的人都因為李本的情緒而難過,田愷卻很高興。
“阿丹,沒想到,你這么厲害?!碧飷鹋牧伺纳虻さ募绨颍皠e擔心,阿文肯定能治好,積分我出一半,還有一半等你們做完任務還上。”
能不花一個積分就把馮文治好,沈丹呼出口中氣??墒牵膮s始終放不回肚子里,“田叔,我,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別看剛才罵得兇,也確實狠不得咬死她。
可現(xiàn)在冷靜下來,沈丹卻是一陣陣后怕。
在孤兒院生活的三年里,他見識過李本發(fā)狂,追著比她大好幾歲的孩子打,一條街一條街地追,根本不管自己頭破血流。
那還是她沒有真正瘋了的時候,要是真瘋了,肯定會直接把自己打死。萬一,萬一真把她逼瘋了怎么辦?
“沒事,你不過就是說了實話,也是情急之下說的。吵架么,當然什么話難聽說什么?!碧飷鹧圆挥芍缘匕参恐?。
其實他覺得有點可惜,怎么邰朗格就在那個時候跑出來的呢?
如果沒他攔著,沈丹肯定會繼續(xù)罵下去,李本也肯定會被逼瘋。
瘋不瘋,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她身體的應激反應,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特殊情況。如果真會出現(xiàn),說明這種辦法可行。別說升成大教士了,就是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勢力,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了,邰朗格出現(xiàn)得不是時候。
想到邰朗格,他心中不由一動,“阿丹,你是不是挺怕你們院長呀?”
怎么可能,就那個像泥菩薩般的糟老頭,沒有哪個孩子會真正怕他。但沈丹不傻,自然不會說出心理話,“我們都挺尊敬他的?!?p> 狐疑地看了他兩眼,田愷決定等會去問問其他人,今天邰朗格兩次出面化解李本的危險,總讓他覺得有點蹊蹺——亂世前也沒見大家有這樣豐滿的同情心。
從田愷辦公室出來,沈丹看了眼房車。
所有車窗都變成黑色,只微微透出點朦朧燈光。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只能聽見隱隱的說話聲。
悄悄靠近了些,站在陰影中,有些緊張地豎直耳朵,似乎,有啜泣聲。
“本,本,本姐,你,你,你餓,餓不餓?”
“本姐,吃點東西再出去吧。”
“阿本,這么晚了,要不,早點休息,啊?”
“本姐本姐,帶我一起吧,你答應我的?!?p> “阿本,都是阿丹不好,明天我一定要找他好好談談?!?p> 原本還有三分愧疚,聽到所有人都在安慰她哄她,沈丹的心立即就冷下來。明明是她害得馮文被人打成重傷,現(xiàn)在還在醫(yī)療和艙里躺著人事不省,怎么大家都覺得是她受了委屈呢?
為什么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去看看馮文呢?
為什么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安慰他呢?
李本是孤兒院的寶,他和馮文就是草!
孤兒院的寶堅持要出門,打開房車,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不放心,勸她好好休息,她卻一如既往地任性,從飛車上取下摩托車,帶上扒著車不肯撒手的朱致遠跑了。
遠遠的,沈丹還聽見朱致遠興奮地問李本:“咱們是去秘密基地嗎?”
什么秘密基地?
沈丹耳朵動了動,可惜,離得太遠,后面的話聽不見了。
等孤兒院的人都陸續(xù)回去,沈丹才從陰影中走出,狠狠瞪了房車和飛車一眼,再也沒有一丁點愧疚。
對于沈丹有沒有愧疚,李本絲毫不在意。
她完全沉浸在無限懊悔中,剛才怎么能如此丟臉,讓她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全都毀了,竟然毀在了鼻涕眼淚中。
現(xiàn)在,李本只想躲得遠遠的,一個人好好冷靜冷靜。
只是,跟屁蟲朱致遠這回說什么都不聽,就要死皮賴臉跟著她。連院長和邰威都同意了他的要求,半夜跟著往外跑。
半夜南郊街道上終于沒人了,兩人順利進入秘密基地。
有朱致遠在,李本壓根沒功夫去想先前丟臉的事。被他纏著,開始一臺設備一臺設備地講解。
“這是電子熔爐,能把金屬材料熔化,然后根據(jù)設定好的要求,對不同金屬材料進行配比融合。常用的材料都有程序,開始之前設定好就行。注意重量,多余材料處理也要做好預案,免得浪費了。”
“本姐,你做過噴火槍的材料了?在哪里,給我看看唄?!?p> 朱致遠雖然像個問題寶寶一樣東問西問,卻是個上手極快的。
半小時后,他就獨立做成一把噴火槍。
讓李本很是羨慕,看來,在這方面,自己的天賦不如他。
干脆,李本讓蔣青又發(fā)了一些武器圖紙過來,讓朱致遠自學。自己則跑出去找材料。
之前來取母蟲時,帶了些廢料過來,只是以他們今晚的速度,肯定不夠用。
附近已經(jīng)沒什么好東西,直接駕駛摩托車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拐進了一條繁華街道。
曾經(jīng)繁華的街道,此時同樣到處是廢墟。尋著記憶,摩托車停在了一家二手車店前。
不指望有好車留著,只要一些零部件就行。
打開頭盔掃描功能,一點點尋找。
不一會,頭盔上的紅燈閃了閃,下面有貴金屬。
運氣真不錯,李本高興開挖。
搬走二塊水泥后,一個五十厘米見方的箱子露出,是貨運飛車上使用的智腦板機箱。東西太大不好拿,李本掏出工具開始拆。
只是才拆開三根螺絲,心頭一跳,一股惡意從左前方傳來。
“誰?!誰在那?”
突兀的聲音響起,一束電筒光同時射了過來。
身子一矮,李本躲到水泥板后。
“大頭,快看,那是不是一輛摩托車?”
“走,過去看看?!?p> 說話的兩人已經(jīng)抬腳往這走,電筒光束一晃一晃地挨近了李本的左腳。
再往前幾米,她肯定會暴露。
可以向右悄悄挪開,等他們走近了,正好繞到身后,利用視野盲區(qū),能躲過。
只是,這樣一來,兩人就卡在她和摩托車中間位置。
想要無聲無息地搶回車子,不太可能。
一秒的權衡,讓李本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