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四極身印
將這畫卷放回它該待的地方后,曉瞳軒按照原計劃的抽出了一卷醫(yī)書在膝上展開。
與尋常紙張不同,這間藥鋪里醫(yī)書的書頁質(zhì)地要更加厚實與硬板,其中書寫的文字與圖畫也并墨繪,而是極淺的刻印。
無需花費多少力氣,只是輕輕撫過紙頁,其中記載的種種便鮮明無比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四年如一日的反復(fù)熟讀與現(xiàn)實應(yīng)用以在他腦中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就算還未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只怕也相差不遠矣。
四年前初到此地的他還達不到以身觀字的境界,師父便特地找來這一批特質(zhì)的醫(yī)書供他摸索學(xué)習(xí),教他對人體結(jié)構(gòu)的認知愈發(fā)深刻,又鍛煉他精神外放,憑借身體對外感知的能力。
最開始的閱讀艱難無比,不能準確分辨各個字形,亦不明白其中所說的道理,簡直像在叫剛學(xué)會一元二次方程的小學(xué)生蒙著眼去作函數(shù)題,多虧自己身旁始終有人悉心教導(dǎo)講解,又親歷諸多磨煉與際遇使得精神異常強大,這才能在短短幾月中便構(gòu)建好初步基礎(chǔ),開始有能力借行醫(yī)確診,查探病灶之名一點點習(xí)慣不依仗雙眼,而是強化其他感官能力的感應(yīng)他人經(jīng)脈鼓動,真氣運行。
直到兩年前打開耳竅,開始憑自身極好條件開始修行師父新傳下的絕學(xué)——四極身印。
無論傷勢幾何,消耗幾分,在超越界限前始終將身體機能維持頂峰不使狀態(tài)下滑的挽生印。
將人身五感合一,憑借身軀洞察萬象,剖析真氣運行與力量流動樞機,以輔助自身借力卸力的觀痕印。
交融精神真氣,能于戰(zhàn)中制造幻覺扭曲感官,甚至更進一步影響神智的亂魂印。
拆晰分解種種攻伐手段,理解其原理真意,將萬千感悟熔煉一爐,可以任何形式施展殺招的斷神印。
而這四式衍生殺招的根源便是外連天地體精神之妙,內(nèi)照身軀悟真氣之理,以特殊的方式使得內(nèi)外交匯,深入挖掘武道本質(zhì),較常人領(lǐng)悟更深,對真氣精神控制更細更精,以得諸多妙用。
論殺招威能,這門絕學(xué)在宗門幾千年間所精挑細選出的諸多神功絕學(xué)中或許只能算算普通,作為主修功法更比不上曉瞳軒所修煉的陰陽兩虛功,但因其兼收并蓄的理念,四極身印幾乎能夠與任何功法一同修煉,更別提論體系全面,基礎(chǔ)彌實,少有能與之媲美的優(yōu)點,無論將其用于補足自身短板還是作為剖析武道之路的工具都稱得上不二之選。
并且對曉瞳軒來說,這門絕學(xué)還有其他的意義。
四極身印并非由宗門先人開創(chuàng),它來自于一場意外,一個本不該犯下的錯誤。
所有門派家族都會自家功法傳承施以最大程度的保護,盡可能的不令其流露外界,一是為了維持對力量源頭的把控,使得自身的地位不被動搖,二則是不讓外人知曉功法過多樞機,以防被研究針對。
但無論是多么嚴苛的保密,在漫長的歲月下都有泄露的可能。那是一個來自其他大勢力花費百年所布下的暗子,一個自弱小一點點成長到宗師境界,最終有望將來繼任宗主之位的暗子。
利用一件寶物減輕元神誓言的反噬,他就在當代宗主遠渡東海探索一處遺跡時抓住機會,從藏經(jīng)閣中盜走了黃泉五法其三的原本。萬幸守閣長老發(fā)現(xiàn)及時,迅速安排人手追捕,在他徹底逃脫前將其追上,將再無法壓制內(nèi)傷的叛徒斬下。
只是那叛徒或許已猜到自己不可能逃出追捕,他便將三份神功原本藏匿在逃亡途經(jīng)的一處隱蔽之處,害得宗門此后還得花費力氣層層排查,直到半月以后才在群山之間找到已化為齏粉的三份書冊。
運用獨門手段推算排查,確認三套神功并無泄露之患,皆因其中禁制長久無人觸發(fā)而毀后,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此事已算告一段落,只待查明幕后黑手后再做報復(fù)便可,卻不曾想到有個幸運的家伙在這短短幾天之中機緣巧合的闖入過這神功藏匿之地。
屆時修為尚且低微的他在翻閱完書冊前言與開竅部分后立刻清楚了機緣之中暗藏著何等的危險,不敢將原本取走引來禍患,又無能力越過禁制翻閱其中高深部分,只好在粗略瀏覽一通后便急忙離去,舉家搬遷,此后功法禁制觸發(fā)自毀,反倒幫他消除痕跡就這么躲過了宗門后續(xù)的搜捕。
沒有得到完整心法,又知無人指點修行此等邪功風險之巨,在與家中長輩交談幾番后那人終于下定決心不轉(zhuǎn)修功法,只是提取其中奧妙精華,將其融入自家家傳武學(xué)。
此事本因就此做結(jié),卻不想此人不但天賦異稟,氣運亦是強盛,于日后又得了諸多機緣,不僅只用三十余年便晉級宗師,后來還創(chuàng)下道統(tǒng)開宗立派,闖出了莫大名堂。
只是到了宗師境界,想再更進一步已是艱難,何況他本家功法只算尋常,若非早年融入幾分神功玄妙將其升華恐怕還走不到如今境界。
但這行為卻在此時顯出了禍根,當年得到的黃泉三法只得開竅部分,沒有后續(xù)箴言,再是天資絕世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其中真髓,但想再次升華功法,卻非得對已學(xué)部分盡數(shù)理解掌握方有成功可能。
眼看前路坎坷,希望渺茫,已有宗師境界作為底氣的他在深思熟慮后決心鋌而走險,聲稱早年雙方有所結(jié)仇不共戴天,開始動用手下關(guān)系搜索生死無常宗門人蹤跡,親自展開追捕,或生擒拷問,或斬殺搜魂,短短五年間竟有三名外景高手亡于其手,一時竟成大患。
身為邪魔九道之一的生死無常宗自然清楚自己作惡多端樹敵極多,弱小時迫害的對象成長到法身境界后前來尋仇的事跡放到幾萬年的歷史中也發(fā)生過那么幾起,只是區(qū)區(qū)宗師尋仇就更算不得什么新鮮事了,于是門內(nèi)便只是選出一位修為接近宗師作為主持者前往應(yīng)對,卻不曾想在此期間那人憑借拷問出和探索外景強者尸身得到神功信息后已然補全功法修為大增,那位宗師與他甫一交手便察覺不對,豁出性命死拼才將其擊退,以重傷之身逃回宗門。
此后那位宗師立刻將此事上報,得知有人功法性質(zhì)竟與自家?guī)浊觊g改良出的神功相近,大為重視的宗門高層立刻動用全部資料試圖查清那人底細,在極短時間內(nèi)便探明了此人出身籍貫,發(fā)跡時間,又結(jié)合他當下突然大增的功力與當年的那場禍事,立刻便推算出了前后大概。
深知茲事體大,當時結(jié)成法身鎮(zhèn)壓宗門的那代宗主當即親自出手,以雷霆之勢將其擊殺,制成活死人后幾番搜魂,確認自己推演之余還得到了尚未徹底完善的四極身印。
至于那人在沒能留下強敵后便清楚自己即將暴露,擔心自己無法從有法身鎮(zhèn)壓的頂尖勢力的全力追殺中逃脫而在幾日內(nèi)于各地留下大量傳承,就是死也要為對方添把堵的行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總而言之,四極身印本身就蘊含有黃泉五法其三的精髓,盡管相融的并不細致,更多只是簡單的堆疊相加,遠比不上生死無常宗花費漫長時光推衍完善出的,效用近乎指數(shù)提升的完美流程,但對于尚且弱小,完全接觸不到那等檔次的初學(xué)者來說,通過嘗試修煉相對更加低階的四極身印來為將來積累一些經(jīng)驗也不失為一種好選擇。
甚至為了他能夠打下良好基礎(chǔ),方焦還要求曉瞳軒將精力大半投入其中,努力發(fā)掘身印奧妙,再加上本身分練半卷神功前期需積累更多才能嘗試突破的舉動,四年苦練下來修為也只是接近六竅的程度,還要幾月修行才能突破。
而作為這沉重代價的回報,曉瞳軒的境界不說于同級高手中獨占鰲頭,也稱得上鶴立雞群難尋敵手了,更重要的是當他突破七竅,內(nèi)天地初成以后的厚積以后,處于薄發(fā)階段的他便有機會在一兩年間突飛猛進,順利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不過說來離譜,因為走的道路特殊,曉瞳軒武道起步時間哪怕在邪魔道統(tǒng)中也算極早,又有目觀神軀沖開眼竅竅穴的際遇和上品丹藥的的輔助,以至于剛過完十六歲生辰不久的曉瞳軒于修為層面仍在同齡人中領(lǐng)先許多。
不知不覺間已將今日份的醫(yī)書閱盡,完成今日功課的曉瞳軒微微向后仰倒,靠在椅子上略顯愜意的呼出一口長氣,雖然比不上靜坐修行感悟天地至理與挖掘身軀奧秘來的愉快,但也比和安在交手切磋來的輕松多了。
說起安在,今天好像還沒有見到過她?打理好桌上各件物品,沒有從房內(nèi)探查到今日除自己外其他人留下的痕跡,曉瞳軒慢慢從座位上站起,來到后間向著二樓那三間平時生活的居室走去。
放在平時只要前一天沒有太過忙碌,安在總會在自己讀書的這一個時辰內(nèi)下樓吃飯練功,四年里還少有例外,而昨天雖說守夜到了零點,但這點負擔對她而言還沒到能動搖她作息的程度,在回憶一下她這兩天里的動靜,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現(xiàn)身過的理由也就浮出水面了。
微涼的冷風正不斷從院子灌入陽臺,但即便如此剛來到樓梯口的曉瞳軒仍憑借自身敏銳的五感嗅到一陣淡淡的熏香。
取玄參,甘草,檀香,丁香各兩錢打至粉末,以白芨粉粘黏,再加一勺煉蜜和勻,窖藏一月便成,每次取黃豆大小一份隔火煎香,可起養(yǎng)心祛躁之效,很熟悉的味道。
在梔安在房前立定,曉瞳軒沒有貿(mào)然敲門,只是將雙手抬于上腹之前,拇指并攏曲起,余下八指交交叉握攏,精神配合外放,施展出觀痕印探查室內(nèi)真氣流動。
其實以他如今修為,區(qū)區(qū)一扇木門的阻隔只需略微集中精神便能輕易洞穿,只是為避免自己影響到師妹的可能,曉瞳軒才運轉(zhuǎn)印法,以最無聲無息的方式確認其中情況。
腎氣脈動,真氣上行,積于雙耳,房中之人顯然已至突破尾聲,只需再做調(diào)息便能重歸清醒。
“哼。”見此情行曉瞳軒終于放下心來,臉上浮現(xiàn)一抹笑意,不加掩飾的發(fā)出一道呼氣聲,而這聲音凝實而又極具穿透力的穿過門扉,鉆入梔安在耳內(nèi)恰好將她驚醒,免去了她余下一番調(diào)息功夫。
“師兄,是你嗎?”軟糯輕快的嗓音自屋內(nèi)響起,而在曉瞳軒“視界”之中,梔安在提起腿上那把四年間幾乎從未離過身的寒星劍后當即翻身下床,快步向門前走來,而就在曉瞳軒正想回上一句時卻突然聽到一陣極細微的劍刃出鞘之聲,隨后一道寒芒陡然亮起,在穿過門扉后直刺他的胸膛,只在即將斬中之時停了下來。
能感到自己胸口隱約傳來一點寒意,此時曉瞳軒與那森白劍尖的距離便近的不可思議。
但就是這么一點點距離,此刻卻像是咫尺天涯般的遙遠,削鐵如泥的利劍本身無法觸及目標,而催發(fā)而出的鋒銳劍氣更像泥牛入海般被曉瞳軒身邊涌現(xiàn)的無形氣墻消解鯨吞。
針鋒相對的將安在劍氣拆解納用,改變力量流向的將它們匯聚于足下,曉瞳軒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氣勁托抬般升起,最后落在身后欄桿之上。
“才剛突破就想與試一試自己功力嗎?也好,那為兄就陪你來練一練吧?!闭Z氣依舊平和,甚至于臉上笑意也未曾收斂,曉瞳軒就這么立于高處,飽含期待的等待著對方下一動作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