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掃墓

　　“所以，那個叫蘇洛的，”王良合上桌面上的書，半睜著眼睛看向坐在桌邊的男人。

　　他總是這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倒不是說他看不起面前的男人，而是性子比較淡，對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什么干勁。

　　“呃……你的關(guān)注點怎么那么奇怪？”高天有些無語，“這案子的關(guān)鍵點是那個黑泥一樣的東西好嗎？真的恐怖，你敢相信，和你同床共枕兩個月的女人身體里藏著一個男人的靈魂！”

　　“那在床上的時候，這個叫林宇的肯定很爽。”王良說。

　　聞言，高天一愣：“怎么說？”

　　“所以……”高天直勾勾地盯著王良那雙一直睜不開的眼睛，腦袋里飄過一個猜想，“你是……”

　　“我不是。”王良否認(rèn)，臉上表情沒有變化。

　　良久的沉默。

　　高天覺得有些尷尬，開口道：“可惜啊，原本都要走上人生巔峰了，卻遇到這種怪事，擱誰誰都受不了?！?p>　　“聽你的意思，那個叫林宇的瘋了？”

　　“差不多吧，現(xiàn)在正在精神病院呢，但情況好像不是很樂觀?！备咛靽@了一聲，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煙，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繼續(xù)說道，“而那個叫蘇洛的，是失蹤人口?！?p>　　“會不會和最近女性失蹤案有關(guān)系？”王良問道。

　　最近光明市不是很太平，一個月內(nèi)，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收到了十幾份失蹤報案，而且清一色的都是女性，再結(jié)合蘇洛這個失蹤人口，很難不把這兩件事情聯(lián)想在一起。

　　而高天則是搖了搖頭，道：“可惜了，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那確實是可惜了?！蓖趿计届o地開口，“有現(xiàn)場視頻嗎？”

　　“沒有，監(jiān)控探頭上面蓋了一層灰，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其實看不太出什么東西，更多的還是目擊者口述的，而且這事兒還處于保密階段。”

　　“那你還跟我說？”

　　“害，你畢業(yè)以后，多半也是進(jìn)我們警視廳，也算是半個警察了?！备咛煨χf。

　　“可別。”王良道，“我沒打算當(dāng)警察。”

　　這是實話。

　　他是從福利院走出來的孩子，被一對姓王的夫妻領(lǐng)養(yǎng)。

　　養(yǎng)父王天元是個老民警，雖說沒什么大本事，但在鄰里的口碑很好，街坊們都很喜歡他。

　　養(yǎng)母周雯開了一家小賣部，主賣平價生活用品，生意很好。

　　只可惜，他們一年前發(fā)生了一場車禍，雙雙遇難，這天是他們?nèi)ナ酪恢苣甑娜兆印?p>　　對于他們，王良很是感恩，但考上警校也只是順了他們的意愿。

　　如果養(yǎng)父母現(xiàn)在還活著，那王良或許還會去社區(qū)當(dāng)個民警，處理處理街坊民事，但養(yǎng)父母去世后，他便再沒了當(dāng)警察的想法。

　　要不是他懶得折騰，估計這會他已經(jīng)從光明市警察學(xué)院退學(xué)了。

　　“別這么說嘛，還有兩年，好好讀書，到時候我會推薦你的，等一會去看完師父師母，你跟我回一趟局里。”高天說著，回頭看向店門口，“哦，小婉來了，那我們出發(fā)吧，我先去車上等你?！?p>　　說著，高天便和唐婉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門。

　　王良看向門口，只見唐婉正抱著一只瘦弱的白貓。

　　“我說了，這貓你自己帶回去?！蓖趿紱]好氣地開口。

　　白貓是唐婉前兩天在店門口發(fā)現(xiàn)的，覺著她可憐，便收養(yǎng)了下來。

　　“別啊老板，你看她多可憐?！碧仆裾Ｖ请p不大不小的眼睛，似乎是在懇請王良把白貓留下。

　　她想自己養(yǎng)的，可家里實在是沒地方。

　　唐婉懷里的白貓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良。

　　倒是挺可愛。

　　只可惜，王良對貓類并不感冒。

　　甚至是有些厭惡。

　　相反，他更喜歡替人看家護(hù)主的狗。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見多了警犬和主人深厚的羈絆，潛移默化的也跟著喜歡那些聽話又有能力的狗了。

　　“她叫什么名字？”

　　“西洛！布偶貓！”唐婉眼睛一亮。

　　“哦，那你帶著好了，但不能養(yǎng)在店里?！蓖趿颊f著，披上外套，“今天算是加班，我會按照三倍工資發(fā)給你?！?p>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小賣部。

　　看著王良坐上高天的車，唐婉臉色一苦，坐在椅子上，輕輕摸著西洛的后背，朝著白貓自言自語：“西洛啊，老板不喜歡你怎么辦？”

　　西洛昂起腦袋喵嗚一聲，似乎也很是苦惱。

　　……

　　因為是周末的緣故，光明市的街道上有些擁堵，從小賣部所在的西風(fēng)街駕車前往陵園，從原本的30分鐘路程，導(dǎo)航顯示卻要將近一個半小時。

　　把車停在一家殯葬店門口，買了些悼念的元寶紙錢，兩人便再次上路。

　　氣氛有些沉重，車子開得也不快。

　　“你是因為師傅去世，所以才不想當(dāng)警察？”高天對于王良之前的那句話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他親眼見到王良僅用五分鐘，一個人前去把唐婉救了下來。

　　而他高天，只是個開車的工具人罷了。

　　按照王良父親王天元的話來講，王良就是個天生的當(dāng)刑警的料，只可惜這小子太過懶散。

　　“我不想說這個?！蓖趿计查_腦袋，看著車窗外不斷后移的樹木，閉上了眼睛。

　　高天輕嘆一聲，也沒再說話，安安心心當(dāng)他的司機(jī)。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

　　王良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看到不遠(yuǎn)處的事故現(xiàn)場，道：“沒必要，交警已經(jīng)來了。”

　　“我還是去看看，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备咛煺f著，便是下了車。

　　這里是郊區(qū)，公路兩邊是還未開發(fā)的荒地，荒地里長得多是半米高的雜草。

　　事故很簡單，前車莫名打滑，后車追尾，好在前車司機(jī)的駕駛技術(shù)過硬，沒讓車子翻掉，后車司機(jī)也及時踩下了剎車。

　　“我是光明市警視廳刑警大隊高天?！备咛炷贸鲎约旱墓ぷ髯C，“沒有人受傷吧？”

　　“高警官你好，兩個司機(jī)受了點擦傷，其他人并無大礙，只是普通的追尾事故?！苯痪疉此時正做著簡單的筆錄。

　　“那就好?！备咛禳c點頭，“辛苦了?！?p>　　和那幾名交警打了聲招呼，高天便回到了車上：“我們走吧。”

　　見王良沒有反應(yīng)，高天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只見王良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公路護(hù)欄邊的雜草堆。

　　“看啥呢？”高天問。

　　王良搖了搖頭，收回目光閉上了眼睛：“沒有，走吧?！?p>　　“行?！备咛煊醭鲆豢跉?，邊扣安全帶的時候，目光還一直盯著之前王良所看的那個雜草堆。

　　漸漸的，他皺起了眉頭。

　　“等等……那個草堆……”高天的眼睛緩緩睜大，“我再去看看。”

　　話音剛落，剛扣上的安全帶又被解開。

　　這次，高天連車門都沒關(guān)，就沖著那邊跑了過去。

　　看著高天的背影，王良嘆了口氣，也解開安全帶跟了上去。

　　一塊碎布卡在了草堆當(dāng)中，水泥地上有一灘半干的血跡。

　　按照時間來看，絕對不是發(fā)生車禍的那幾人留下來的。

　　高天回頭看向王良，表情凝重。

　　“你覺得……這會是什么情況？”高天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看向跟來的王良。

　　王良沒有說話，目光四處掃了幾眼，從排水渠里撿出一臺手機(jī)。

　　這是一臺水果牌手機(jī)，上邊綁了一根手機(jī)粉色的手工掛繩，屏幕已經(jīng)碎裂，滿是像蜘蛛網(wǎng)般的裂痕，已經(jīng)沒辦法再開機(jī)了，手機(jī)殼上也滿是泥濘。

　　“不是那幾個人的?！蓖趿及咽謾C(jī)遞給高天。

　　高天走到那幾個當(dāng)事人面前詢問了一番，果然不是。

　　王良似乎，根本沒有和他們有過任何對話吧？只是簡單的幾個照面就知道這手機(jī)不是這幾個當(dāng)事人的了？

　　高天再次順著王良的目光朝排水渠看去，忽的目光一凝，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從排水渠的一個犄角旮旯處，掏出一團(tuán)黑色的東西。

　　頭發(fā)。

　　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女性的頭發(fā)。

　　濕潤，粘稠。

　　發(fā)絲與發(fā)絲之間被血液所粘連。

　　高天睜大了眼睛看向身旁的王良。

　　半路出家進(jìn)入刑警隊的高天嗅到了犯罪的氣息，他立即撥通了光明市警視總廳刑警處的電話。

　　半小時不到，刑警隊就趕來了。

　　鑒定科的人說，這頭發(fā)多半是某個近期失蹤女性的頭發(fā)，還說多虧了高天，才讓案子有了些許的進(jìn)展。

　　不過，女性失蹤案并不是高天負(fù)責(zé)的，將現(xiàn)場交給趕來的警察后，兩人回到了那輛黑色的小轎車上，繼續(xù)朝著陵園駛?cè)ァ?p>　　高天單手扶著方向盤，用余光瞟著副駕駛的王良，嘴角露出笑容：“良啊，師傅肯定是在冥冥之中保佑著咱倆，去給他們掃個墓，都能有意外收獲，哈哈哈。”

　　他很想再提讓王良當(dāng)警察的事，但沒說出口。

　　這種事兒，得細(xì)水長流，一天說個一兩次就成了，說多了反而會引起反效果，到時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那是狗屎運，就算你不去，那些交警也會發(fā)現(xiàn)的?！蓖趿己苁菬o情地說道。

　　“害，你真沒意思?！备咛斓鹕弦桓鶡?，剛想點燃，手機(jī)就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刑警二隊的隊長，也就是高天的上司。

　　電話里說，局里打算讓他也加入女性失蹤案的調(diào)查組來，兩個小時后在局里要開個會，讓他立即回去。

　　掛斷電話，高天把車子停在路邊，對王良說道：“良啊，要不，我們明天再去看師父師母？”

　　“我沒問題?！蓖趿奸_口。

　　畢竟有關(guān)高天的仕途，而且掃墓這種事兒，時間也并不用卡得特別死。

　　更何況，還是因為女性失蹤案這種大案，王天元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夠理解這種突發(fā)情況。

　　……

　　駕車回到光明市警視廳總局，王良跟著高天來到了刑偵處辦公樓。

　　距離開會還有十五分鐘，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有警察走進(jìn)會議室。

　　“高天，這位是？”

　　“王良，我?guī)煾竿跆煸膬鹤?，光明市警察學(xué)院大二學(xué)生?！备咛煨χf，那雙微瞇的眸子里透的滿是驕傲，“也是他找到的那部手機(jī)和帶血的頭發(fā)?！?p>　　“老王的兒子？”中年警察有些驚喜，“年少有為啊，年少有為！”

　　“謝謝?！蓖趿蓟貞?yīng)道。

　　這時候若是再謙虛，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快開會了，我先進(jìn)去啊?！敝心昃鞂Ω咛煺f，隨即再次向王良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便進(jìn)了會議室。

　　“要不，你在這等我一會？這種會，大概半小時就能結(jié)束，現(xiàn)在也不早了，一會我開完會帶你嘗嘗這里的食堂?！备咛斐趿荚儐柕馈?p>　　“也行?！蓖趿颊f著，自顧自地去飲水機(jī)旁倒了杯水，在一名女警察的指引下來到了休息室。

　　等王良再見到高天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以后了。

　　高天推門進(jìn)入休息室，手里拿著一個透明袋子，里面裝著之前王良在排水渠里找到的手機(jī)。

　　他舉了舉手里的證物，沖王良說道：“上頭讓我調(diào)查這臺手機(jī)，一會吃完飯，我去找個師傅修一下看看能不能開機(jī)，托你的福，我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么大的案子?！?p>　　“嗯好?！蓖趿伎戳艘谎蹠r間，已經(jīng)是下午的一點半了，早就過了飯點，他雖沒說什么，但肚子確實已經(jīng)開始有些咕咕叫了，“那吃完飯，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你最近很忙的話，我也可以自己去?！?p>　　他指的是給父母掃墓的事情。

　　“嗯——”高天低頭想了想，“再看吧，如果實在抽不出時間的話，我會打電話和你說的?！?p>　　王良點點頭。

　　剛走出刑警大隊的大門，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氣勢洶洶地就快步?jīng)_了進(jìn)來。

　　“高天，你還要不要好了！”婦人尖銳的聲音刺得王良耳朵生疼，“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你讓人家小姑娘在飯店等你一個小時??！”

　　王良在一旁默不作聲。

　　原來是相親。

　　而高天則是一臉無奈：“媽，忘了，我真忘了，我手頭有案子要處理，這事兒就先往后延一下行不行？等我手頭案子忙完了，我?guī)隙Y物去他們家道歉。”

　　說著，他還特意舉了舉手里的透明證物袋，里面是那臺壞掉的手機(jī)。

　　高母冷哼一聲，雙手抱胸，斜著眼睛看她那不爭氣的兒子：“這還差不多?！?p>　　話音未落，高母的眼睛忽的睜大，瞳孔收窄。

　　“這不是你妹妹的手機(jī)嗎？”

　　“什么我妹妹的手機(jī)？”高天眉頭一皺。

　　高母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jī)：“上個月小雅買了兩個手機(jī)殼，她說這個好看也就給了我一個，而且這個手機(jī)繩是她自己做的，我手機(jī)上也有一個?！?p>　　“怎么可能?！备咛靸?nèi)心一沉，強顏歡笑，“媽，你知道這手機(jī)是從哪里撿到的嗎？河谷大道，就是去陵園的那條路上，高雅怎么可能會去那邊？”

　　高母不說話了，表情難看，臉頰上的肉輕微顫抖，目光漸漸變得渾濁。

　　“你妹妹早上出門的時候說，要去陵園看她的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