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豆腐腦

　　林半夏回去的時候，王氏正站在院門口張望著。

　　父親林義在劈柴，弟弟小石頭和妹妹小當(dāng)歸乖巧地坐在屋門口。

　　見到她回來，所有人都明顯地松口氣。

　　王氏開始張羅擺晚飯。

　　林半夏只砍了半捆柴，放在一邊，找個木盆，將鹵石泡在水里。

　　“這啥?。俊蓖跏闲÷晢柕?。

　　“鹵石?！闭f著回頭看著弟弟妹妹，“這東西是苦的，小孩子不能碰?！?p>　　小石頭已經(jīng)六歲了，懂事地拉著妹妹的手：“我看著妹妹，不讓妹妹喝。”

　　林半夏笑了，“乖，明個姐姐給你們做好吃的?！?p>　　說著又拿個大點的木盆進(jìn)了柴房，倒了半盆的大豆出來，打水泡上攪拌，好讓大豆都能均勻地吸飽了水分。

　　“泡這么多啊?！蓖跏蠂@口氣，她這女兒不是傻了吧。

　　“不多，娘，等我明早做個好東西吃。”

　　王氏臉上明顯懷疑，但沒說什么。

　　桌上的飯都擺好了，每人一碗紅紅的高粱米飯。

　　中間是一盤蘿卜咸菜，一盆新鮮的、才從后院菜園子里摘的大蔥、小白菜，還有一碗農(nóng)家醬。

　　蘿卜很艮，嚼著咯吱咯吱的，大蔥又甜又辣，小白菜水靈靈的，農(nóng)家醬的味道也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高粱米飯很粗糙。

　　要咀嚼幾十下，咽下去的時候還刮嗓子。

　　兩口之后，林半夏就食不下咽了。

　　筷子忽然在碗底碰到了什么，撥開上面的高粱米飯，露出一個雪白的雞蛋。

　　林半夏看向其他人的碗。

　　只有她有。

　　她心里一暖，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流淌進(jìn)她的血脈。

　　這是身體里的殘念正在與她的情感融合。

　　她撿出雞蛋，分成均勻的兩份，放在弟弟妹妹碗里。

　　兩個小的沒有敢吃，眼巴巴地看著爹爹和娘。

　　王氏嘆口氣，“吃吧，姐姐給你們的?！?p>　　明明高粱米吃得飛快，半個雞蛋卻舍不得地小口小口地吃著。

　　林半夏看著都心酸。

　　這個家太窮了！

　　這晚林半夏睡得很不踏實。

　　土炕上鋪的茅草壓實在了，太硬了。

　　夢里前世今生混在了一起，她睡一會就醒一會，天邊才有點發(fā)白的時候，干脆就起來了。

　　院子里的空氣清冷冷的，整個村子都還在睡夢中。

　　林半夏清洗了兩遍大豆，端著去了村里公用的磨坊。

　　研究了一會就明白了。

　　推著沉重的磨盤轉(zhuǎn)圈走著，聽著泡軟的豆子被磨碎的聲音，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可怎么安，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天大亮之后，林半夏端著滿滿一盆豆渣和豆?jié){回去。

　　先過濾了些豆?jié){在鍋里，灶下剛點火，王氏就推門出來。

　　王氏這一夜也沒有睡好，眼圈有些發(fā)黑，過來看看敞開的鍋蓋，又看看還剩了多半盆的豆渣，搖搖頭。

　　林半夏笑瞇瞇的也不解釋，眼看著豆汁泛起水花，再熬煮了片刻，端起來倒在備好的盆中。

　　鹵石已經(jīng)泡出鹵水了，從上邊取了一木匙，倒在滾熱的豆?jié){中，攪拌均勻，蓋上蓋子。

　　“這是干啥？”王氏正打算貼豆渣餅子，看著林半夏這番操作，有點不明白。

　　“一會就知道了?！币娡跏弦崎_蓋子看，林半夏忙攔住了。

　　林義也出來了，瞄了眼院子里的兩人，拎著水桶出去。

　　“娘，幫我把豆?jié){都擠出來。”林半夏招呼著。

　　多半盆的豆渣，兩個人一起處理就快了。

　　王氏干活麻利，林半夏這個身體也是常干活的，兩個人很快就將豆汁都過濾擠壓出來。

　　王氏從菜園子揪了把小白菜大蔥，回來清水洗洗，切碎了和豆渣攪拌了，加了一點點鹽，一團(tuán)團(tuán)壓下，貼在鍋內(nèi)。

　　時間差不多了，林半夏掀開木盆上的蓋子。

　　熱氣升騰又散開，露出木盆內(nèi)白嫩嫩的豆腐腦，上邊浮著薄薄的一層清水。

　　“這是啥子？”王氏驚訝地用手指點點，“怪軟乎的?！?p>　　林半夏盛了一點點嘗嘗，滿口都是豆子的香味，成了！

　　她這才笑起來：“娘，這是豆腐腦，上面淋上湯汁就能吃了?！?p>　　“是嗎？”王氏也嘗了一口，“到?jīng)]怪味?！?p>　　林義也拎著滿滿的兩桶水回來，倒在缸里，湊過來看看，沒有言語。

　　弟弟妹妹也起來了，豆渣菜餅也熟了。

　　“姐，這是啥？”小石頭好奇地看著碗里白花花顫巍巍的東西，上邊淋了深色的醬汁，怪好看的。

　　“豆腐腦?！绷职胂挠昧饲笆赖拿郑靶⌒臓C嘴?！?p>　　林義盛了一勺，吹吹，送到口中，品品，常年皺著著眉頭，這一刻松散了。

　　林半夏也盛了一勺送到口中，豆香、醬香、蔥香剎那彌漫口腔。

　　雖然沒有淀粉調(diào)汁，視覺上差了一點，但味道足夠。

　　林半夏的眉眼小小彎了下。

　　小石頭和小當(dāng)歸開始還小口吃著，嘗了一口后，就開始大口大口起來。

　　“這玩意還真怪好吃的?！蓖跏险f著，又給林義添了一碗。

　　一家人熱熱乎乎的，每人都喝了兩大碗豆腐腦。

　　“姐，我中午還要吃豆腐腦?！?p>　　小當(dāng)歸肚子喝的圓溜溜的，明明都喝不下了，還要往口里吃。

　　“中午換個樣。”林半夏將小當(dāng)歸嘴角的豆汁擦掉。

　　小當(dāng)歸還是個小美人呢。

　　林半夏才想起來，她還沒看到這個身體的相貌。

　　缸里的水映照的只是個輪廓，眉眼不甚清晰，依稀帶著前世自己的影子。

　　還是自己……吧。

　　林半夏很快就將這個念頭拋開。

　　吃過飯，林義又開始劈柴。

　　王氏有點神思不定地在院子里轉(zhuǎn)圈，不時偷偷看林半夏一樣。

　　林半夏只當(dāng)沒有看到，找了幾塊板子。

　　壓豆腐的板子沒有太大的技術(shù)含量，釘在一起就可以了。

　　林半夏笨手笨腳地弄了一會，就被林義拿過去了。

　　問了要做什么，三五分鐘時間，一個木框就做好了。

　　剩下的豆汁繼續(xù)在鍋里熬煮開，倒在大木盆中，這次一家人都盯著林半夏的動作，見到她將一大勺清澈的鹵水都澆進(jìn)去，攪拌開蓋上蓋子。

　　王氏忍不住了，終于問道：“半夏，你是怎么鼓搗出來的……”

　　林半夏的心里一激靈。

　　“你從那天……”

　　林半夏的心一沉，不是被發(fā)現(xiàn)殼子還在，芯不是了吧？

　　“……從山里回來就不對勁了?！?p>　　林半夏驚訝地抬起頭來，山里？一個念頭極快地出現(xiàn)在腦海里。

　　“娘，你知道了？”她試探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