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窮途求路
原來,兩日前皇后誕下龍子,皇帝大赦天下,柳氏三母女因此獲得恩典,被放出來了。
安倩雅涉嫌殺害親手足,本不該放,但她運氣好,那大赦天下的詔書里寫著疑罪從無。
因為安倩雯后來在官府的審訊中說她沒有看清兇手的臉,只看見那人穿著和安倩雅一樣的衣飾,便一時心虛以為行兇的是親姐姐。
證據(jù)不足,官府懶得再究辦,便把她也一起放了。
但她們回來,卻不是為安泰守靈的,而是分家產(chǎn)。
按照大宣王朝的律例,妾的子女也有繼承遺產(chǎn)的權(quán)力,未出嫁的女兒可以分得男子繼承財產(chǎn)的一半。
因此,安倩雅、安倩雯合在一起可以分得和安志軒一樣多的遺產(chǎn)。
倩茹遂把家里所有的財產(chǎn)都擺到桌面上,分成五份,劃出其中兩份給安倩雅和安倩雯。
“恭江老家的田契、地契、房契呢?”
倩茹從未見過這些,待柳氏從安泰臥房里搜出來才知道,還有田契地契在衣櫥后面的墻洞里。
“十畝良田、一座宅子,怎么著也得抵得過二百兩。這些東西,我們都不要,你們再給我們八十兩?!?p> 倩茹于是又給了柳氏母女八十兩。
三母女,得了錢一溜煙兒就沒了。
連一炷香也懶得給安泰上。
安泰的撫恤金一共有三百兩,給了柳氏母女二百兩,他們還剩下一百兩。
倩茹盤算著,緊巴巴地省著,應(yīng)該足夠?qū)蔡┑墓腔宜突毓Ы霞野苍帷?p> 那里有房有地,以后的生活總算是有著落了。
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哪里不對。
直到去雇馬車,偶然撞見兩個人因為房契的事打官司才猛然發(fā)現(xiàn)端倪。
她們手里的契約都是沒有蓋官印的白契。
安泰是監(jiān)察官,熟讀律例,怎會與人簽白契呢?
按照大宣王朝的律例,白契是不受律法保護(hù)的,就算是起了紛爭告官也不會被受理。
我們被騙了?
她拿著契約,翻找出安泰的手跡比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契約上的簽字是偽造的,懊悔極了。
“我真笨,笨死了!”
這時,被志軒打傷的幾個孩子的母親,又登門討要醫(yī)藥費。
為了顯示自己不是漫天要價,她們把大夫開的方子、收據(jù)帶來了,一張張地拿給她看。
看在她們可憐的份上,她們抹去了零頭,又扣除上回已給的二十兩,只讓她賠八十兩。
汲取了柳氏母女的教訓(xùn),她仔細(xì)地看那些方子,發(fā)現(xiàn)用的都是名貴的藥材,難怪如此之貴,瞧她們的打扮都是富家夫人,應(yīng)該不會訛錢才是。
可是賠給她們八十兩,她們就無法送安泰回恭江安葬了。
這可如何是好?
其中為首的身穿藍(lán)緞襖、頭戴赤金鳳釵的夫人傲氣道:“我家夫君乃當(dāng)朝正四品大員,本不稀罕這點賠償,可你弟弟下手實在太重,把我兒子鼻子都打歪了,這事兒必須要有個說法。如果不是御史大夫胡雍出面調(diào)解,讓你們賠多少,你們就得賠多少!”
另幾位也亮出了自家家主的官宦身份。
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兒,倩茹只好奉上銀子賠不是,雙方簽了字據(jù),一筆勾銷。
晚上,官府派人來收宅子,催促她們兩日內(nèi)必須搬走。
倩茹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數(shù)了幾遍。
合著這幾日收的禮金,一共有五十六兩左右。
“志軒,我算了下,如果咱們不雇馬車,徒步背著爹的骨灰回恭江安葬,這些錢應(yīng)該是夠的,只是可能要走上好幾個月,你受的住嗎?”
“之后呢?”
“之后自然是想辦法在恭江生活下去。”
“姐姐,難道你忘了李公子的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們還是不要回恭江了,就在京城生活吧!”
畢竟是身體原來主人經(jīng)歷的事,離開恭江后,她就把這件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現(xiàn)在想來,那個地方還真不適合定居。
為了方便祭拜,倩茹在城西找了一塊地安葬安泰。
那里距離亂葬崗只有兩里。
地價十分公道。
買地出殯下葬一共只花了二十幾兩。
辦理這些事,她意外得知城西有間白事鋪的后巷在招租。
因為緊鄰白事鋪,所以價格十分便宜。
一個獨立的院子,兩間臥房,還帶一口井,一個月才二兩銀子。
倩茹是死過一次的人,對這些半點也不畏懼,志軒也很勇敢。
合計之后,他們便租下了那間院子,然后收拾行李搬了過去。
屋主人花媽媽是個面相很和善的中年婦人,承諾如果他們一次性付清半年的租金,便給他們減免半個月。
倩茹爽快地給了,并簽下了契約。
花媽媽高興極了,熱情地帶著他們姐弟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
聽著周圍她和周圍的人敘話,倩茹后悔了。
原來這花媽媽是附近勾欄院的老板娘,她租的院子的背后就是花媽媽開的勾欄院。
可是后悔無門了,錢交了,還簽了契約。
就憑她們剩下的那點兒銀子,根本無法再長租下其他的院子,并且應(yīng)付生活。
“志軒,姐姐對不起你?!?p> “姐姐,這不怪你,都是生活所迫。夫子說,上進(jìn)的人在哪里都一樣上進(jìn),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p> 她打聽到附近有間便宜的私塾,一個月只要二兩銀子,便把志軒送去那里入學(xué)。
交了半年的學(xué)費和雜費,她只剩下五兩多銀子。
怎么辦?得想辦法賺錢?。?p> 去哪里才能賺錢呢?
花媽媽是個人精兒,一早就留意到了她的美貌,有事沒事就來找她,想忽悠她去自己的百花樓。
她斷然拒絕,以后再不理睬她。
她見西市口,有人代寫書信謀生。
于是也依樣畫葫蘆去擺攤。
她飽讀詩書,字也寫的好,外加模樣生的好,很多人排著隊找她寫信。
三天就凈賺了一兩銀子。
瞧著這是個謀生的好辦法,她每天早早地就去擺攤。
旁邊的老儒生瞧不順眼,嘲諷她不是在賣字而是在賣騷。
女子拋頭露面謀生,在哪里都會挨罵,她懶得與他理論,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
自己靠真本事謀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但沒過幾日,她就發(fā)現(xiàn)有些男顧客經(jīng)常來找她寫信,語句曖昧,頗有調(diào)戲輕薄之意,而且眼睛也不規(guī)矩,見她不喝斥,甚至連手腳也不規(guī)矩了。
她忍而不能,憤慨地收了桌子,再也不去擺攤寫信了。
可是,不寫信又該如何養(yǎng)家呢?
想著,想著,不禁抹起了眼淚。
大概是窗戶紙有些破洞的緣故,小孩子身體嬌弱,沒過多久,志軒又著了涼。
為了不讓她知道,他硬是挨到暈倒,被夫子背了回來。
小手好燙、小臉也好燙,難受得她心都快碎了。
不知是大夫的醫(yī)術(shù)不行,還是志軒的病太重了,一整天了高燒還沒有退的跡象。
她只好背著他去找之前看過的大夫求醫(yī)。
大夫姓文,以前安家人的病都是他看的,舉止看起來比城西的那位大夫老練多了,就是收費有些貴。
無論如何,志軒的命要緊。
顧不得那么多,她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擱在了文大夫面前。
文大夫嘆了一聲,只取了二兩銀子,問了她們的住處。
“小姐糊涂啊,那附近是京城有名的煙柳巷子,你們搬去那里,安大人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我,我實在沒有辦法。”
文大夫見她滿臉淚珠兒,實在可憐,連診金也不忍收了,把銀子還給了她,留她們姐弟在醫(yī)館內(nèi)堂過了一夜,燒退了再走。
次日晌午,志軒終于睜開了眼睛,她喜極而泣,忙向文大夫叩首道謝。
“醫(yī)者父母心,況且文某昔年受過安大人的恩惠......”
敘話間,文大夫不慎提到了桂王。
倩茹這才知道,原來安泰和桂王有舊怨,并且因此被貶斥出京十多年。
他早就料到自己有去無回,卻什么也沒有對她們姐弟說,忍著委屈和她們含笑道別。
安倩茹再一次被安泰的父愛深深的感動了。
想起分別時對他的承諾和自己后來面對困難時畏縮的表現(xiàn),她萬分羞慚,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找到一份可靠的生計把志軒撫養(yǎng)長大,讓他出人頭地。